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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他不肯和離 第139節(jié)

    過得片刻,總算有一人咬了牙,期期艾艾地道:“可……楚溪侯是反賊首惡白泊之嫡長子,若論禮法,該在夷族之列……”

    謝煐目光瞥過,發(fā)現(xiàn)此人是白泊在禮部的原心腹,當(dāng)初他與白殊成婚之時,此人更是全種緊盯。如今白泊事敗,此人還連夜上表,厚厚一疊紙將自己寫成個被逼無奈忍辱負(fù)重的形象。

    “這位卿家,”謝煐手指敲擊著龍椅扶手,不緊不慢地道,“朕記得,當(dāng)初還是你為朕與楚溪侯cao辦的婚事?”

    下方官員頓時全身發(fā)抖,顫聲道:“那……臣是……”

    謝煐懶得聽他多話,直接道:“旁人不記得,卿家總該記得——那樁婚事,是朕‘嫁入’白家。爾等現(xiàn)在要夷白泊三族,那朕也該算在其中。”

    既“嫁進”白家,在法禮上謝煐就算白家的人。

    這話在安靜的大殿中回響,殿中明明擺著眾多火盆,群臣卻只覺得寒意從骨子里透出來。

    當(dāng)時嘉禧帝借讖語作踐謝煐,逼他以太子之身“下嫁”,滿朝文武無人為謝煐一爭。

    此時,他們自然也只能抱著當(dāng)年的選擇,乖乖閉嘴。

    白殊坐在上方看得分明,笑道:【真有趣,如果將這場面畫下來傳到后世,不知會引起什么討論。】

    謝煐毫不避諱地握住他的手:【待我慢慢畫給你,便是無法得知后世如何,也可留著取個樂。】

    白殊低頭憋著笑,回手反握。

    攝政王一事至此定下,謝煐又讓鴻臚寺卿念了第二封詔書——對偽帝的處置。

    關(guān)于此事,眾官員昨日已商量出了應(yīng)對之策。此時便有人出列,引經(jīng)據(jù)典,洋洋灑灑說了一堆,核心內(nèi)容就一個——可以惡謚,但不可否認(rèn)嘉禧朝。

    白殊一邊聽著一邊掩嘴打個呵欠,問:【他是誰?】

    謝煐說了個名字,補充道:【偽帝繼位那年的恩科探花。】

    白殊從馮萬川手中接過一個盒子,打開翻找片刻,取出一張紙條,交給身旁的白鹿叼著,又在它背上輕輕一拍。

    白鹿一蹦一跳地走下御階,在滿殿官員驚訝的目光中走過,一路來到跪在正中那人,頭往前探,將口中紙條遞給他。

    那人一翻慷慨陳詞硬生生被打斷,愣愣地接過紙條。

    白鹿晃晃耳朵,歡快地跑回白殊身邊,得到一小塊點心當(dāng)獎勵。

    下方那人卻是死死瞪著手中紙條,越看手中紙條臉色越青白,最后整個人癱在地上,伏拜下去,顫聲道:“圣上英明,臣……奉詔。”

    殿中頓時一片嘩然,哪里能不知道那人是被捏住了弱點。

    當(dāng)即又有幾人出列辯駁。

    白殊故技重施,再翻出那幾人的紙條,讓白鹿送下去。

    幾次之后,殿中終于鴉雀無聲。

    過得片刻,有一瘦削老臣出列,看官服,亦是集賢院大學(xué)士。

    老臣深深一揖,痛心疾首道:“圣上治國,不該用此小道。老臣自問無愧于心,今日便讓老臣以死相諫。”

    謝煐嘲諷一笑:“卿家且慢。你是問心無愧,但你家中兒孫可不是。”

    白鹿很快將紙條送過去,那老臣接下一看,頓時眼前發(fā)黑,雙股顫顫,幾欲原地昏倒。

    謝煐:“這些全是你們維護的偽帝所搜集。卿家既言朕不可用小道,那朕便走正道,著太理寺與刑部一一徹查。”

    滿殿官員慌忙跪下,齊聲道:“求圣上恕罪!”

    謝煐冷眼看著他們,給足壓力之后,方才道:“身背命案者,朕不會饒過,速速自首,家族可酌情輕罰。”

    言下之意,沒有命案的,尤其那些收受賄賂之事,這次便放過了。

    如此,再無人敢對廢偽帝一事有異議。

    *

    諾大一個帝國,政事并不會因為皇位更迭而減少。

    朝早之后,依然是政事堂會議。白殊受封攝政王,自然有列席資格。

    謝煐領(lǐng)著群臣議論,白殊倒是成了以前的謝煐,坐在一旁但聽不言。只是兩人偶爾有些手上的小動作,亦會眼神交流,直看得旁人覺得眼疼。

    不過,左仆射、中書令等人留意著,發(fā)現(xiàn)謝煐處理事物并不獨斷專行,反而不恥下問,慮心納諫。想來,只要不觸及這位新帝心中的底線,亦是萬事可以商量。

    至此,眾宰相也便放下心來。

    會議結(jié)束,謝煐和白殊換衣服吃過午飯,略歇片刻,便去了一處荒涼的偏殿。

    嘉禧帝被關(guān)在此處。

    兩人坐著馬車過去的,路上都走了許久。

    偏殿不大,但因無人,便顯得很是空曠。一行人走在其中,回響的腳步聲別有一種駭人之意。

    很快來到一間房前,馮萬川上前叩門,便有個彎身駝背的老宦官來開門,顫著身要跪。

    謝煐抬手止了他的禮,問道:“人如何了。”

    “昨晚便醒了。”老宦官的聲音又沙又細(xì),像把一鋸子在刮擦著耳朵,即使他盡量輕聲,也還是聽得人難受。

    白殊想往里進,卻被謝煐拉住:“先讓人開窗透過風(fēng)。”

    老宦官奉承道:“圣上英明,里頭那味兒可不好聞,得好好散散才是。”

    他回身進去開窗,再出來細(xì)細(xì)回話:“中風(fēng)了,現(xiàn)下還有左半邊身能動動,不過意識還清醒著,保管圣上說什么他能都聽到。”

    謝煐:“別讓他死了。”

    老宦官陰森林一笑:“那是自然,圣上只管教給老奴便是,保管他還能再活上個三年五年。”

    過得好一會兒,兩人才跟著老宦官進了殿,等他點進兩盞油燈。

    說是殿宇,卻與白殊在上景宮看到的地牢差不許多,做了十五年天子的嘉禧帝蓬頭垢面地躺在榻上,身下的稻草上一片腌臜物,身上只一張?zhí)畛涮J葦?shù)谋”簧w著。

    嘉禧帝仿佛一夜間蒼老了十多歲,此時右半邊臉僵著,左半邊臉表情猙獰地吊著眼看過來,嘴里嗚哩嗚嚕的不知在罵什么。

    白殊微微蹙下眉。雖然嘉禧帝發(fā)音含渾,但想也知道必定不會是什么好聽的。

    老宦官極擅察言觀色,立刻掏出帕子上前,直接將嘉禧帝的嘴堵了。

    白謝兩人都沒坐,只站在一旁冷眼看著。

    馮萬川展開詔書,一字一頓地清晰念出。

    偽帝謝垚一支從謝氏家譜中除名,皆貶為庶人。謝垚幽禁宮中,子孫皆以其行按律定罪。往后是便是那些皇子皇孫們具體犯了什么事,會被定個什么罪。總之,這一支還能活下來的人不多了。

    嘉禧帝瞪著還能動的左眼瞪著,喉嚨里不時發(fā)出嗚嗚之聲,還努力抬起左手想指向謝煐,卻被老宦官一巴掌拍掉。

    聽到最后,嘉禧帝兩眼一番,昏死過去。

    老宦官上前給他探過脈,又翻開眼皮看看,轉(zhuǎn)身道:“稟圣上,待偽帝下次再醒,估摸著只有幾根手指能動了。”

    謝煐:“還能喘氣便行,讓他慢慢熬著。”

    說罷,他與白殊也不再多待,轉(zhuǎn)身離去。

    上了車,白殊好奇地問:“那老內(nèi)侍是誰?”

    謝煐捉著他的手給他暖著:“一個大夫,被偽帝害得家破人亡,就凈身入宮尋機復(fù)仇。他給我傳遞了不少消息。”

    白殊點點頭,不再多提晦氣的嘉禧帝,轉(zhuǎn)而聊起其他趣事。

    *

    在一對喬裝衛(wèi)士的護衛(wèi)下,不起眼的小馬車離開北辰宮,向著安陽城西門而去。

    白殊揭點簾子看出去,看外頭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熱鬧景象,突然想起第一次進安陽時的情形。明明只是去年二月的事,如今回憶起來卻好似離得久遠(yuǎn)。

    謝煐很快將簾子拉回去:“仔細(xì)風(fēng)冷。”

    白殊轉(zhuǎn)眼看向謝煐,心下突然有些感慨——當(dāng)初進京之時所設(shè)想的,如今一一實現(xiàn),只這么個貼心狼崽子是個意外。

    謝煐將人摟進懷中,讓白殊靠著自己緩沖,能少顛簸些,一邊道:“回頭讓馮萬川湊湊錢,先把宮里你常走的路鋪上一層水泥,也就不怕下雨落雪時泥濘顛簸。安陽城內(nèi)的還得緩緩,要看國庫的情況。”

    白殊擦擦手,拿起個桔子剝了,掰一小半給小黑,又掰下一片來喂到謝煐嘴邊,笑道:“慢慢來,不著急。倒是我們住的那殿里,浴池得趕緊挖一挖。”

    用習(xí)慣了池子,沒有還真是不方便。

    謝煐咬下桔瓣,順勢含著白殊的手指吮一下:“回去就讓內(nèi)侍省抓緊辦。”

    白殊自己也掰了一瓣吃,一邊笑道:“內(nèi)侍省可不會抹水泥,等他們挖好池子,讓孟大帶人抹上,我再給他們加些賞。”

    馬車碌碌而行,兩人低聲說著話,一派悠閑。

    車子出了安陽城一路往西,最后來到康宗皇帝與文康皇后的合葬陵。

    兩人沒去通常朝拜祭奠的上宮,而是去了稍遠(yuǎn)處的下宮。下宮是墓主靈魂起居之處,貢奉有帝后二人的畫像與生前所穿的衣冠,每日都有仆役進獻貢品。

    謝煐與白殊入了殿,兩人親自擺上帶來的貢品,再于畫像前三跪九叩。

    當(dāng)年兇手都在等待伏誅,大仇得報,謝煐心中卻沒多少波瀾。他暗暗轉(zhuǎn)眼看向白殊,見白殊正滿臉虔誠地閉著眼,雙手合什,嘴唇微動,不知在說些什么,便不由得微微一笑。

    比起通報自己仇報后繼位的事,他更是想讓父母見見白殊,這個自己所選擇的、今后要共度一生之人。

    上過香,兩人再一同燒些紙錢。

    謝煐突然想起來道:“該將令堂的牌位從白府中接出來。”

    白殊應(yīng)道:“嗯,我已經(jīng)委托表兄了。墳也準(zhǔn)備遷到劉家的祖墳中。”

    謝煐又道:“接進宮吧,祭拜也方便。”

    白殊看他一眼,笑著點頭。

    祭拜完,兩人走出宮外,發(fā)現(xiàn)天明明還亮著,卻是下起了小雪。

    馮萬川抱著白殊的斗篷、拿著傘過來,湊趣道:“晴天雪,這是先帝后在天上看見了陛下和殿下,給的回應(yīng)呢。”

    白殊彎身將小黑抱起,一邊笑道:“馮內(nèi)侍這句‘殿下’,我聽著都不習(xí)慣。”

    馮萬川識趣,沒自己上手幫,而是一邊將斗篷遞給謝煐,一邊也笑道:“叫攝政王可太生分,您再多聽幾日,也就習(xí)慣了。”

    謝煐接過斗篷,給白殊披上系好,再拿過傘撐開,馮萬川便自覺退開幾步遠(yuǎn),和護衛(wèi)們一同走。

    此陵離著安陽近,這時尚早,也不用太趕著回去,白殊看此處環(huán)境好,便說稍轉(zhuǎn)一轉(zhuǎn)。

    謝煐自是隨他,只仔細(xì)打著傘跟著。

    沒走幾步,白殊發(fā)現(xiàn)一眾郁郁蔥蔥的常綠樹間,竟還夾著一棵梅樹,此時已有花朵開放,就走上去細(xì)看。

    謝煐跟在他身旁,亦抬眼看向那傲雪凌霜的紅梅,禁不住莞爾:“這棵梅樹,原本種在思政殿。我娘喜梅,思政殿后是一片梅林,這一顆則是我爹親手栽在院中。”

    白殊轉(zhuǎn)頭看過來:“后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