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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他不肯和離 第52節

    白殊輕笑:“水泥路滑,馬走著還好,跑起來可傷腿呢。”

    謝煐配合地道:“讓工匠們研究研究。再不濟,單留一條泥道給跑馬送急遞也行。”

    兩人剛說過幾句話,門便被敲開,張嶠走了進來。

    張嶠看看屋中幾人,笑道:“殿下、三郎,一路可還好?”

    白殊示意他坐,笑著回:“殿下還好,我不怎么好。等有閑心了,我得琢磨一下怎么給馬車減震。”

    張嶠坐下,端正起神色,向謝煐回稟自己的調查結果。

    “時間緊,臣探清此地人員關系后,直接綁了知州與通判留在此地的幾個心腹幕僚,已經問清谷中私兵之事。他們與平王勾結,在武涼縣養私兵已有六年多之久,至今私兵在冊人數已增至二千六百人。期間有一些傷亡,現下也有二千三百余人。

    “此事最早源于七年前,即現今這位通判上任之時。當時平王得知此地有一座未上報的金礦,便在京中尋了即將上任的青州通判,通判到任之后又游說知州,最終三方一同秘密開采金礦。

    “雖然手握金礦,但開采融煉都頗為耗時,加之還要秘密行事,受限頗多。所以他們為了更快速地撈錢,就想到豢養私兵,再和萊州那邊勾結,以私冒公,做海上生意。”

    大煜不僅鼓勵民間商貿,同樣也很重視對外貿易。

    在海上貿易這方面,大煜禁止私人商船獨自出海,而是采取“官帶私”的形式。例如,一支十艘官船的遠洋船隊,可帶四艘民船。

    民間商人可自己買船,也可租用朝廷的船,做那些不在朝廷禁止之列的買賣,并且交納高昂的商稅。簡而言之一句話,朝廷要賺大頭。

    雖說民間走私也一直不斷,但因為出海風險很大,加上朝廷大力打擊走私船,總的來說,海上生意主要還是握在朝廷手中。

    張嶠續道:“旁邊萊州有一條海外貿易路線。每次出海,青州這邊冒充的官船,以及這些‘官船’所帶的民船份額,都不在那邊市舶使往朝廷里報的正常船數之內。”

    白殊聽得咋舌:“這不就是公然走私?難怪他們愿意冒滅族之險養那些兵,利潤真是太大了。”

    張嶠點點頭:“待這事抖出來,這條線從上到下怕是要掉幾十顆腦袋。”

    謝煐問:“通判在青州待了七年,知州是多久?”

    張嶠回道:“八年,眼看最長的任期要到了。他們也有收手的打算,只是準備收手前再抓緊多賺一些。四月底那時候,上一批出海的船剛回來,貨都屯在谷中。加上谷中還有金礦,他們害怕開閘泄洪,就在青淄、華渝兩縣扒了兩處決口。

    “對了,這里頭還有武涼縣的事。山谷畢竟在武涼縣內,想瞞過知縣不容易。武涼前頭幾位知縣調動得挺頻繁,還有一位直接‘病死’在任上。直到四年前,現下這個不管事的武涼知縣上任。”

    白殊回想著剛才那個知縣被抓時的模樣,問道:“那個知縣不知情?”

    張嶠:“他必然知道不對勁,只是不知具體什么情況。綁來的心腹都說,縣衙里的人沒有參與進來,但就我觀察,知縣有個幕僚挺可疑的。”

    謝煐又問:“查到相關賬目在何處嗎?”

    這般復雜的利益關系,只要拿到賬目,就是握住了鐵證。

    張嶠頷首:“據那幾個心腹說,就藏在知州與通判府中的密室里,但不知具體在何處。而且他們家中的公子并不知情,至于夫人知不知情便不清楚了。殿下看,我們如何進去搜查為好?”

    謝煐沒有猶豫,直接道:“今日我帶來一百東宮衛,原先也有一百人在此。今夜留下幾人守在驛站,其余人換上尋常衣服,分作兩隊,你們各自帶上知州和通判的公子去敲門。不用怕鬧出動靜,一定要在今晚搜出賬目,若有反抗激烈者,殺。”

    除了白殊,張嶠與另一名坐著的東宮衛都站起身,齊聲應是。

    *

    離奉作為青州最繁華的城池,即使太陽下山,城中依然熱鬧,直到夜禁時間才漸漸變得寧靜。

    武涼知縣的僚幕卻在此時出了門。他沒用縣衙的車和馬,而是隨意上了一輛停在街邊的驢車,催促著車夫去往一處大宅的角門。

    下車之時,他往車夫手中塞去塊銀子,低聲道:“在這兒等我。”

    說罷,他敲開角門進了大宅。

    僚幕被人帶到宅子主人面前,滿臉焦急地道:“黃公,現下可怎么辦?縣衙所有能主事的人都被太子扣了!”

    黃員外卻是一臉平靜:“扣了便扣了,太子難道還敢擅殺朝廷命官?再說,殺了也就殺了,又沒把你抓去,你著什么急。”

    僚幕一噎,喘口氣才道:“我哪是著急他們。太子明顯是來查知州和通判的,我這不是怕查到我頭上嘛!”

    黃員外淡淡地道:“我都還在這呢,你怕什么。”

    僚幕看他如此,總算心下稍安,坐下灌了幾口水,續道:“青州形勢已經失控,這條財路必是保不住了。你也該早些回撤才是,再留下去,等朝廷開始清查,你們這些跟著‘官船’喝湯的商人都跑不了。”

    黃員外輕哼一聲“蠢貨”,也不知罵的是哪一個。片刻后,又道:“我這邊攤子太大,要撤也得花點時間。你若害怕,自己先走便是。”

    僚幕點點頭:“我也是這般打算,這就拿知縣手令直接出城,只是過來與你說一聲罷了。”

    說完,他站起身拱拱手:“公自珍重。”

    僚幕再自角門而出,坐上等著他的驢車,吩咐車夫:“往城門去。”

    車夫用低啞的聲音道:“先生,已經夜禁了,上大路會碰到衙役。”

    僚幕催促道:“讓你走你就走,碰到人我自有辦法應對。”

    車夫不再多說,趕著車走起來。

    僚幕在車中搖搖晃晃,思索著往后該如何行事。財路要丟了,原想趁疫病之機讓青州亂起來,讓疫病向外四散,也沒能成功,頂多就是扯下個蠢貨平王。這和預期的結果相差甚遠,等他回去,說不得要受罰……

    他沉思良久,突然醒過神察覺不對,連忙揭開車簾。

    就在僚幕探出頭時,一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他嚇得全身僵硬,轉動著眼珠,才發現那車夫竟是個年輕的生面孔,根本不是平常那個住在車里賺糊口錢的老頭。

    車夫揚手在僚幕后頸一敲,僚幕就昏死過去。

    *

    深夜,知州府與通判府突然燈火通明,傳出一陣陣嘈雜之聲。

    鄰近的宅子有門房出來張望片刻,又退回門中,仿佛什么都沒瞧見。

    倒是巡街的衙役過來看了看。但離奉城現下無人主事,衙役們這些年都被知縣三令五申地叮囑不能管這兩府的事,此時見大門緊閉,只是里面熱鬧,便離開了。

    與這邊的熱鬧相反,夜色中的城東驛站卻是安安靜靜,連廊下掛的燈籠都沒幾個。

    白殊搽過藥,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今夜總得等到東宮衛的好消息,他和謝煐才能安心入睡。而且,若是他們所料不差,或許還會有不速之客到來。

    傳遞消息給鷹揚衛的那個“第三方”還隱藏著。武威將軍先前將自己軍中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查了幾遍,反反復復地對所有衛士交差盤問,最終確認,傳給鷹揚衛的消息的確不是出自武威軍。

    引起此次所有事件的源頭是毀堤,毀堤的源頭又在知州身上。白殊幾人仔細分析之后,都認為那個第三方很可能與知州有牽連,目前來看像是有仇。既是與知州有關,那主使就很可能是離奉城里的人。

    而白殊曾在營門外碰到過行跡可疑之人藏在林間,過后卻一直沒出現試圖接觸白殊的人物,幾人猜測大概是忌憚東宮衛。如此兩方面相結合,白殊便說服了謝煐來離奉城時順便下餌,看有沒有人上鉤。

    這時等著等著,他便聽到外頭的小黑說:“有人來了。”

    白殊睜開眼,剛扭頭想提醒謝煐,卻見謝煐已然從床上起身,手中拿著劍,腳下無聲地向自己這邊靠近過來。

    這房間不大,兩張床就幾乎占滿空間。白殊的這張床擺在窗戶下,與窗戶之間只隔著一個人能側身走過的距離。

    白殊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此時雖然看不分明,也能分辨出謝煐走到窗戶邊,整個人貼到墻上,轉頭緊盯著窗戶。

    好一會兒后,窗戶傳出微響,被輕輕地打開些許。

    在動靜響起之時,白殊便已經閉上眼睛。過了片刻,才聽到窗戶合上的聲音。

    白殊保持著姿勢沒動,又過一會兒,才睜開眼,對依然站在窗邊的謝煐低聲道:“人往東頭去了。”

    他們這房間是在西頭。

    再等了有半刻鐘,白殊半坐起身:“人已經翻墻出去,小黑在跟著他。”

    謝煐這才放松下來,將手中的劍收回鞘里。

    白殊奇道:“你先前是怎么能肯定人不會進來的?如果想殺我,剛才翻窗進來難道不是最好的時機?”

    謝煐道:“這窗戶就只能開一丁點大,他進不來。若要破壞窗戶,必然會發出大聲響。而且,對方也不一定就是想殺你。”

    一邊說,他一邊繞過白殊的床往回走。

    白殊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他先前都沒留意過窗戶,聞言就有些好奇地看過去。可惜在黑暗當中看不出什么來。

    便在此時,也不知怎么的,謝煐手中劍鞘竟是掛到了白殊床上的毯子。

    謝煐走得急,這一下就將毯子翻開一片。他自然也感覺到了,便回身想將毯子蓋回去。

    白殊只覺得身上一輕,緊接著腿上就有些涼,連忙俯身去拉毯子。

    兩人恰恰好同時傾身,差點撞在一處,又都趕緊直起身。

    便是這一瞬間,謝煐眼中映入一雙被毯子半掩的長腿,即使是在無光的室內,也瑩白得似在微微發亮。

    不過,下一刻,白殊已經拉起毯子,將那一片白嚴嚴實實地遮住。

    白殊轉眼去看謝煐,只是謝煐動作也很快,已經轉身走向自己的床。

    白殊眨眨眼,目光停留在謝煐的耳朵上,依稀感覺……好像有點紅?

    知州府與通判府里的嘈雜聲并沒有熱鬧多久,燈光卻是亮了大半個晚上。外頭的人并不知曉,這兩府里的人全都被灌了藥昏睡過去,而兩處密室里的幾箱賬本則被搬了個空。

    第二日,驛丞和武涼知縣等人被太子放出。在虎視眈眈的東宮衛包圍下,無人敢多說什么,只老老實實地將太子一行人送出城門。

    不過,車里的白殊卻在城門處下了車,與太子作別。

    太子沒有下馬,只點下頭,留下二十人當他護衛,便帶著其余人出城。

    知縣戰戰兢兢地過來問:“楚溪侯是要留下?”

    白殊半靠著身邊的護衛——依然是昨天那個留著絡腮胡的,有氣無力地回答:“我身子太弱,得休養一陣。知縣不必在意,我自住驛站便可。”

    知縣被他的護衛盯著,不敢多說,只訥訥應了,便帶著人回縣衙。

    白殊回到驛站歇了沒一會兒,張嶠悄悄找上門。

    他進門就先嘆口氣:“那幕僚倒是個硬骨頭,看起來且得再熬他幾天,才有可能開口。”

    白殊撫著懷中黑貓,說道:“我感覺咬鉤的人就是黃家的,說不定今天那黃員外便會找上門。”

    小黑昨夜一路跟著人,可惜并沒有收獲。那人進了一間民居就沒再出來,小黑后來也進去了,卻發現是空的,估計是走了什么暗道。

    張嶠問:“若他上門,我們直接動手,還是……”

    白殊卻道:“先看看對方到底想干什么。你知道那黃家是什么來路嗎?”

    張嶠想了想,回道:“只粗略打聽過,沒有了解太多。聽說是南邊過來的商人,主要做瓷器與藥材的買賣,是跟著平王他們一同出海撈錢的商人之一。

    “海外貿易利潤大,即便風險大、商稅高,依然有許多大商戶會包船出海。還有許多小商戶會聯合起來,共包一條船。但因名額有限,供不應求,市舶司每次還會拍賣名額。當然,其中少不了些暗箱cao作。

    “青州這邊跟出去的商戶,肯定能猜到知州給的名額有貓膩,但有大錢賺估計也顧不上許多。這黃家據說就是借著海上買賣發家的,看不出來和知州有仇。若是真有問題,回頭我再細查查。”

    兩人又閑聊一會兒,待吃過午飯,白殊正想午睡,就聽驛丞來報:“黃員外求見楚溪侯。”

    白殊和張嶠對視一眼,傳了人進來。

    來人看上去四十多歲,身寬體胖,很是富態,只是愁眉苦臉的。

    黃員外一進門便跪到地上,對著白殊泣道:“楚溪侯,請救救吾兒吧!小人到了這把年紀,只得了這一個孩子,卻是剛出生便患上怪病,尋了多少大夫都沒辦法!小人知道您得到仙人傳授,請您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