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他不肯和離 第30節
兩人贊同中書令,幾個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看白泊不說話,自己也沒有接到嘉禧帝指示,便跟著閉嘴不言。 侍中并未堅持,只道:“那何公擬個御史名單,一會兒白公呈給圣上,由圣上定奪吧。戶部與工部出的人,白公與李公也擬一下。稍后圣上定好人,詔敇送到門下省予以通過便是。” 事情到此就大致議完,御史大夫、尚書右仆射和白泊斟酌著擬出名單,其余人俱無異議,便散了會。 謝煐起身走出門,稍站片刻,見并無宦官靠近,才抬腳走下臺階。 * 政事堂議事之時,白殊被領進紫宸殿中。 嘉禧帝與皇后端坐上方,受過白殊躬身行禮,又賜過座,才笑道:“本該前兩日便召三郎與太子進宮,可朕偶感不適,才拖到今日。” 白殊低首垂眼,生硬地說了兩句吉祥話,維持好自己“病弱、膽小、不通世故”的形象。 嘉禧帝也不介意,只一臉慈和地問:“這兩日太子待你如何?朕聽聞,昨日你二人還去了衛國公府。衛國公家里都是一群粗人,沒嚇著三郎吧?若是太子有哪處慢怠于你,三郎盡管和朕說,朕為你做主。” 白殊心下嗤笑。這才成婚三日,就迫不及待地想讓自己告狀,成婚當日沒能逼得太子失態,想必皇帝心中很不痛快吧。 不過他表面上只是慢慢地回答:“太子待臣……并未失禮……衛國公……也親切平和……” 吞吞吐吐,引人遐思。 即使低著頭,白殊也能感覺到帝后的四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良久。 好一會兒后,嘉禧帝才緩聲道:“如此便好。既已成婚,總要你與太子相得,朕與皇后才能安心。皇后總說太子被朕寵壞了,怕是不會疼人,如今再看,如何?” 接著,皇后的聲音響起:“妾早聽聞楚溪侯美姿儀,今日一見,方知傳言中的描述尚不及楚溪侯萬一。太子有福氣結識如此良人,便是原本不會疼人,也知疼人了。” 真是再妥帖不過的夫唱婦隨。 這位皇后是嘉禧帝的元配發妻,今年也有五十三了。白殊剛才行禮時瞥過一眼,見她保養得宜,看似四十出頭,打扮起來依舊艷光四射。她這么多年陪伴嘉禧帝,育有一子二女,后位從未動搖,可以想見必是極有手腕。 皇后聲音溫溫柔柔,又道:“只是,楚溪侯似乎很少出門?這卻不太好。國師讖語乃是龍鳳相佑,楚溪侯該常伴太子左右才是。陛下,近日北山的牡丹開得正好,妾準備召集京中才俊佳人賞花,不如便讓太子帶楚溪侯一塊去吧。給楚溪侯多認認人,日后也能更好地輔佐太子。” 嘉禧帝沉吟片刻,點頭同意:“皇后考慮得很周到,那便讓太子帶三郎去吧。” 當然,這一問一答不過是兩人在白殊面前做戲。皇后既然發出這個邀請,必定早已和嘉禧帝商量妥當。 白殊起身謝恩,重新坐下,輕聲道:“臣今日帶了些東西獻給陛下與皇后殿下,方才已交給內侍。” 嘉禧帝有些詫異,轉眼去看孫宦官,見他點頭,便道:“那就呈上來,朕與皇后看看。” 白殊繼續解釋:“臣不通俗務,定婚后不知該如何打理先母嫁妝,恰好先母娘家打算搬遷入京,舅家便想租臣的鋪子賣些從番邦學來的新奇東西。今日入宮,臣挑了最好的一批帶來進獻,不知能不能入得了陛下與殿下的眼。” 說話間,已有一排小宦官端著東西進來站好。 嘉禧帝與皇后垂眼看去,見托盤上擺著許多晶瑩的塊狀物,顏色多樣,都用雕花精美的木盒盛著。此外,還有一排白瓷小瓶,瓶身上貼著紙條。 嘉禧帝讓人呈到近前,一邊細看一邊道:“果真新奇,朕還未見過這個。是什么?” 白殊細答:“此物名為香皂,用于潔膚,比澡豆、皂角效果要好許多。不同的顏色,是制做時添加了不同的花,會帶有不同的香味。陛下面前這塊淡黃色的,便是桂花香皂。此時干著味道淡,沐浴時淋上水,用起來味道會濃些。” 嘉禧帝讓人拿到面前細細聞,點頭道:“的確是有桂花味。” 此時皇后正拿起個小瓶看,問道:“這又是什么?條子上寫著……茉莉。” 白殊進宮前還在想,該怎么忽悠嘉禧帝把香水分賜給后妃,沒料到皇后竟然也在,這可真是正中下懷,此時自然是耐心為皇后講解。 “這是不同花香味的香露,使用之時通常抹在耳后或手腕,也可彈灑于衣物上,便能長時間自帶花香。” 皇后讓宮人開蓋,用配的小棍沾了少許點在手腕,隨即就有些欣喜:“這香味……確實不錯,抹起來也不像香膏那般滑膩。香露,我記得胡商也會賣,一小瓶得一兩金子。而且,先前獻上來的那些,香味也沒這般雅致。” 白殊盡力讓自己的笑容顯得靦腆一些:“聽表兄說,是他行商時在東南一個小國學的,和胡商那些西邊傳來的香露制法不同。能得皇后殿下喜歡,是臣舅家的榮幸。待殿下用完,或是制出新品,臣再入宮進獻。” 嘉禧帝笑道:“三郎有心了。” 皇后正要說話,卻有小宦官快步走過來,在旁邊低聲稟道:“陛下,平王求見。” 白殊今日進宮沒理由帶貓,此時聽到這句,只好拿出自己最大的演技,低垂著頭緊咬下唇,試圖裝出害怕的模樣。 嘉禧帝掃他一眼,又見旁邊皇后放下一直拿在手中的小瓶,便道:“朕與皇后正和楚溪侯說話呢,沒點眼力勁。去讓平王候著。” 皇后仿佛什么都沒聽見,只對白殊溫聲道:“適才楚溪侯說,你舅家是要進京開鋪子。今日你獻上來讓我用上頭一份,已經是你有心,我哪能一直占你便宜。日后用完了,我自讓內侍去買便是。” 白殊推辭幾句,皇后卻堅持,他就順勢作罷。畢竟現在嘉禧帝在拉攏他,皇后這般作派也正常。 兩方又說過些閑話,嘉禧帝再次向白殊強調,若是太子有何不妥自己會給他撐腰,這才放白殊離去。 * 白殊出了宮,掀簾子要上車,卻發現謝煐坐在車內,正一手拿著竹簡,一手緩緩撫著黑貓背毛。 怔愣一瞬,白殊才坐進車中,習慣性地將黑貓抱到懷里。 “殿下等很久了?” “沒有多久。” 謝煐放下竹簡,輕輕敲下車壁,車子便緩緩動起來。 小黑在白殊懷里甩著尾巴:“他等了四十二分鐘。” 謝煐的聲音緊跟著小黑響起:“如何?” 白殊靠到軟枕上,端起小案上備的水喝了一口:“一切順利。皇后也在,香水就直接推銷給她了。” 他將剛才的情形大致說過一遍。 謝煐靜靜聽完,回道:“你既把東西直接交給皇后,日后若是遇到皇貴妃,不可一視同仁。皇后對其他妃子都不太在意,獨獨和皇貴妃勢同水火。” 白殊點下頭:“我知道,畢竟平王會威脅到寧王。對了,剛才平王去面圣,不過天子暫時沒召,讓他在外面候著。” 謝煐手指在小案上輕點:“估計是為了賑災的事。” “賑災?” 謝煐將先前政事堂里議的事詳說一遍,又道:“青州是平王在齊地勢力的核心之處,若給別系的人踩進去,說不定會借著賑災搞出事來。何況,這個時候黃河春汛已過,夏汛未至,雖說前段時間下面報過連日大雨,但會鬧起水患還是不太尋常。” 白殊卻是嘆道:“要是你能去賑災就好了。不說查出什么,光是賑好災,都能贏得民間贊譽。” “除非出現旁人都怕沾上的大事,否則天子不會讓我出京。”謝煐倒是很淡然,“而且,先前孟夏腹痛癥的病因與治療方子傳開,我們已賺到一波名聲。目前報上來的孩童死亡人數大大降低,幾乎是往年的零頭,想來以后應該很少再有孩子因此而死。” 這個消息讓白殊很是欣慰,卻也有些奇怪:“可我剛才看天子言行,似乎對我沒有芥蒂。他難道還沒聽說?” 謝煐露出個嘲諷笑容:“天子不關注民生,自然很少過問民間之事。這種會讓他不高興的消息,白泊想必不會專程告知他。” 白殊卻是笑得順心:“那就最好,我們繼續走下層路線。” 馬車駛進上景宮前院,兩人下車之時,馮萬川上來稟報:“葛西爾首領派人來送賀儀,今早到的驛館,送了信過來。說是本該在大婚前到,可過黃河時碰上漲水,耽擱了幾日,便來晚了。殿下可要將人傳來?” 太子大婚的消息會上邸報,先前各地方也有來送賀儀的,雖然來的不多。 “讓人下晌過來。”說完,謝煐轉向白殊,“既是送賀儀,下晌你也來看看,有能用上的便拿去。” 白殊應下,又問:“葛西爾是……” “以前西弗然部的首領。”謝煐解釋道,“內附后整個部落東遷到武州。兩年前我和他聯手對付史更漢與東弗然,有些交情。他也是無詔不能離開居住地,得到十一月千秋節才能進京,然后會一直待到過完正旦再回去。到時我介紹給你。” 白殊點個頭,便和謝煐分開,走回自己院子。 一邊慢慢走著,他一邊在腦中問小黑:“武州是哪里?” 小黑調出一張圖——先前劉繼思悄悄給白殊看過大煜的大致地形圖,小黑從數據庫中對比出了最相似的一張。 “北邊偏東一些,大概這塊。”小黑在圖上標出個圈,“游牧民族與農耕民族相接之處,既有草原可以放牧,也土地肥沃、降水豐沛,可以耕種。” “看來西弗然過得還不錯。”白殊目光瞥到黃河,“青州呢?” 小黑再標個圈:“黃河下游這塊,算是水患高發地。” 白殊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個圈。 作者有話要說: 第29章 后宮 皇后回到寢殿, 還未進門就聽見里頭傳出笑聲,等踏到門中,果見二皇子寧王正和幾個宮人說說笑笑地打葉子牌。 聽得皇后進門的動靜, 幾人連忙站起身,寧王喊著“阿娘”迎上來,宮人們則低下頭靜靜退到一邊。 皇后冷冷瞥一眼那幾個宮人,在寧王的攙扶下坐好。跟在她身旁的心腹女官開口道:“東西放下,都下去吧。” 后方宦官宮人將手中托盤擺在案上,連著原本殿中的宮人一同退出去, 關上殿門。 寧王拿起這些木盒小瓶來看,稀奇地道:“這什么東西?沒見過啊……阿娘不是和陛下一同召見楚溪侯嗎?這又是哪里來的。” 女官看了眼皇后, 回道:“這些都是楚溪侯進獻。木盒里裝的是香皂,可以代替澡豆, 小瓶中是香露。” 就在她說話期間, 寧王已經開了兩三個木盒看過聞過。聽她說完, 又拿起一瓶香露打開, 也仔細聞聞。 “喲, 這香味好啊, 淡雅清幽。不像胡商那些香露,甜膩膩的。” 皇后這時才開口道:“東西放下,這些是給女眷的。” 接著又對女官道:“挑三塊香皂、兩瓶香露, 一會兒讓二郎帶回去給他王妃。” 寧王湊到皇后身邊, 笑問:“阿娘,沒我的份?” “你個大男人, 要香露干什么。想要香皂去求陛下, 他那兒還有。”皇后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 “你也是, 有空閑在我這兒和宮人調笑,怎么就不知道去給陛下請安?方才平王可是又請安去了。” “我就是為這事來的。”寧王拖過椅子坐下,“青州報水患,四個縣受災,向朝廷求賑濟。今日早朝沒提這個,奏章直接送進政事堂議。剛岳父讓人通知我,杜侍中提了讓平王去賑災,但岳父提出由御史臺的人主持,杜侍中就沒堅持。現下平王面圣,肯定還是想自己去。” 寧王的岳父正是中書令。 皇后聽得這話,面色嚴肅起來:“陛下近幾年一直縱容平王往齊地那幾個州伸手,現下不過是去人賑災,那頭便這般火急火燎地搶差事,必是青州有什么怕人知道的。” 寧王道:“我也這么想,所以趕緊來找阿娘商量。我要不要也爭一下?” 皇后立刻道:“不行,太危險!若是那邊真有什么大事,你自己往里送,豈不是方便他們直接把你的命留在那兒。中書令的意思呢?” 寧王皺起眉:“岳父讓我派人私訪。但真要緊的事情,私訪哪能查得出來,有沒有官面身份,能做的事可差得遠了。” 皇后沉吟著說:“四個縣受災,總不能只派個御史去。跟去的還有誰,能不能安排我們的人?” 寧王回道:“幾個戶部的,管調糧買物,還有工部的,去看河工。岳父說,御史大夫和左右仆射擬的名單里都是中間派。單子是齊國公呈遞,除非陛下開口,否則想換人不容易。若是陛下真同意平王親自去,那即便是換人,換的也肯定是侍中那一系。” 皇后抬手揉揉眉心:“文官這邊不行,禁軍那邊呢?糧從周邊調,物資在周邊買,錢可得從京城運過去,肯定要調一批禁軍護送。這種差事通常都是武威軍去辦,哪怕是個小軍官,只要能有點自主行事的權力,多少打探到一點情況,我們也好有的放矢……” 寧王聽到這里,突然眼睛一亮:“有一個!” 皇后放下手,轉眼看他:“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