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他不肯和離 第16節
嘉禧帝轉頭問孫宦官:“集賢院里最近可有異樣?” 孫宦官茫然搖頭:“老奴未曾聽說?!?/br> 嘉禧帝揚手一揮袖:“讓人去看看,仔細著點。再端副棋上來,難得空閑,朕與白卿手談幾局?!?/br> 孫宦官躬身應是,正準備親自退出去安排,卻又被嘉禧帝叫住。 “今日西邊當職的統領是誰?” “是馬將軍。” 嘉禧帝垂目思索片刻,道:“讓他親自帶人過去,查清楚之前,集賢院禁止任何人進出?!?/br> 孫宦官略等了會兒,見他再無吩咐,便快步下去了。 嘉禧帝一邊和白泊閑聊,一邊隨手落子,等待羽林衛的消息。 直到日頭偏西,馬將軍才匆匆來報。 “回稟陛下,臣在弘文樓中查出一個內侍,運了不少燈油進樓中,意欲今夜放火燒樓。” 嘉禧帝聽得詫異:“燒樓?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白泊卻是面上現出些許古怪,但很快又調整好表情,變成適度的驚訝。 馬將軍偷偷抬眼瞥了下嘉禧帝的臉色,有些艱難地續道:“今日吹西風,弘文樓高,若是有火星隨風向東飄……” 他沒敢說完,但嘉禧帝聽出來了——很可能飄到紫宸殿。 雖說嘉禧帝夜里未必會宿在紫宸殿,但紫宸殿代表天子居所,即便最終沒有大礙,光是燒起來,意義都非同一般。 嘉禧帝問:“他是受何人指使?” 馬將軍頭垂得更低:“臣無能……一時不查,讓他自盡了……” 嘉禧帝沉下臉,用力一拍案:“查!去召大理寺卿,大理寺、羽林衛、內侍省一同查,一定要給朕查清楚!” 穿著甲胄的馬將軍嚇得嘩一聲單膝跪地,高聲應是。 等馬將軍和孫宦官一同下去,嘉禧帝的臉色才慢慢和緩回來,看向白泊:“依知遠看,背后之人是誰?” 白泊卻是搖下頭:“臣一時也猜不到。只是,陛下還須再加強宮內防務啊?!?/br> 弘文樓既是藏書之所,防火工作便是重中之重。如今竟能讓個宦官偷運燈油進去藏著,必是防務有了漏洞。 至于幕后之人……按說,此時最希望嘉禧帝出事的人該是太子,但這事是白殊透露的。從白泊給的信息中,嘉禧帝認為是太子故意泄露給白殊。白泊也是一樣的想法,才用了那種借口。 這樣一琢磨,事情就越發奇怪起來了。太子總不能自己透露自己的計劃? 白泊斟酌著說:“也有可能……是太子想用此事吸引住陛下的目光,以方便他在別處行事。” 嘉禧帝緩緩點頭:“看來禁軍松懈太久,是該緊一緊了?!?/br> * 在嘉禧帝和白泊議論弘文樓一事之時,白殊正在給黑貓穿一件滿是口袋的黑衣服,一邊細細叮囑。 “千萬注意安全,感覺有危險就跑,不要勉強行事。如果找不到水,或是身上食物吃完后找不到食物,就回來。無論何時,以自己為第一位。” 黑貓站起身,抖抖身子確定衣服都綁結實了,再低低頭確定自己能咬到繩結,又跳到地上來回走幾步。 “這貓的身體其實被改造得很奇異。以我和你的聯系,只要你沒事,我應該就不會死。而且,這時代的人視黑貓為鎮宅和招財的吉物,就算不喜歡,也只是驅趕,很少會傷害?!?/br> 白殊蹲下身,輕輕摸著黑貓的小腦袋:“即使不會死,受傷也會痛。我不希望戰友出事?!?/br> 黑貓抬頭看向他的眼睛片刻,抬起一只前爪。 白殊伸手握了下它的爪子。 小黑:“我走了?!?/br> 白殊:“等你凱旋?!?/br> 自太子與楚溪侯開始合婚的消息傳出后,安陽城上方的天空一日比一日陰,卻既不落雪也不下雨,只仿佛在積蓄著某種力量。 大理寺、內侍省、羽林衛三方在宮里查了三四天,最后竟是查到皇貴妃身上。 那個要燒樓的宦官,和皇貴妃宮中的一個宮女是對食,被皇貴妃發現,就以宮女性命為要挾,要他聽命行事。事敗之后,宮女理所當然地“自盡”了。 但那宮女早已料到,不管事情成與不成,自己和宦官都必死無疑,于是留下一封血書藏在隱秘處,最后被心細的大理寺少卿尋到。 在這個敏感時刻,若是此計策成功,待事后從廢墟中發現人工放火的痕跡,放火者又早已在宮里“消失”,太子便很難洗脫嫌疑。 而皇貴妃這么做的理由,自然是為了大皇子。 嘉禧帝聽得回稟,當即摔了手中茶盞:“愚婦!她有沒有想過朕!” 同時他還在心中大罵皇貴妃蠢笨,要嫁禍太子卻連點象樣的證據都不準備,哪怕是讓那個宦官臨死前說一句是受太子之命行事也成! 孫宦官看看下方仿佛入定的大理寺卿和羽林大將軍,貼到嘉禧帝耳旁道:“皇貴妃或許準備了,但這事既然先被太子察覺,太子必然會伸手抹去?!?/br> 嘉禧帝揮退下方兩人,問孫宦官:“可查到和太子有關的端倪?” 孫宦官皺著眉搖搖頭:“未曾……陛下可要召太子前來問話?” 嘉禧帝心中煩躁:“怎么問?這種口口相傳的事,只要他的東宮衛一口咬定根本沒說過什么弘文樓,朕難不成還能往他頭上扣個莫須有的罪名!” 說到此處,他突覺得一陣頭暈,身體都打了個晃。 孫宦官連忙扶著他在榻上半躺下,又拿帕子細細給他擦了汗,再讓宮人重新端熱茶上來。 嘉禧帝喝下半盞茶,緩過一陣,又問:“皇貴妃怎么說?” 孫宦官垂著頭低聲答:“自是不認,還要面見陛下陳冤?!?/br> 嘉禧帝冷哼一聲,躺下閉上眼睛:“讓她好好閉門反省些時日。朕有些倦,先睡一會兒?!?/br> 孫宦官給他蓋好被子,又喚宮人熄燈。 嘉禧帝卻道:“別熄了,這幾日朕總做噩夢,亮著吧?!?/br> 孫宦官應聲是,想了想又道:“陛下近幾日夜間多汗多夢,日間又易倦,恐是勞心積疾,還是召太醫令前來看看為好?!?/br> 嘉禧帝閉著眼道:“你安排就行?!?/br> 盡管天空日漸陰沉,安陽城卻也是一片祥和安定。 今年的京試圓滿結束,應考舉子們空下來,最愛做的事便是開文會和議論時事。太子合婚這件大事自是時時被人提起,還有那閑得無聊的人,竟是天天計著數。 合婚第八日,天空如同一片潑墨,明明是白日卻昏暗非常。幾乎每個人出門前都忍不住抬頭,去看看那仿佛要壓到墻樓頂上的黑云。濃得化不開的墨色中,時不時便隱隱閃過幾道光。 正午時分,憋了多日的雨終于下下來,且一發不可收拾,就像天被捅了個窟窿似的,傾盆如注。道道電光宛如穿行云間的銀龍,不斷劃破天際,帶來沉悶轟鳴。 雨幕之中,突然有道閃電向著皇城直劈而下。幾乎同時,炸雷之聲響徹天際。隨后,落雷之處立時亮起火光,在晦暗的天色里清晰得全京城都能看見。 不過,這雨來得快也去得快。沒到半個時辰,雨霽云收,陰沉多日的天終于露出些許陽光。 皇城里的火光卻還在高竄,又過得好一會兒,才漸漸消失。 這火光自然引得京城百姓議論紛紛。 而不出一日,便有消息傳出,是社稷壇周圍的樹被劈起火。但奇異的是,火滅之后,地上竟隱隱現出一個崩字。 崩,帝王死。 這一下更是物議洶洶,京城里隨處可見舉子們在分析國師那句“氣沖紫微”,辯論太子究竟該不該遷出東宮。 嘉禧帝這些日子夜里睡不安穩,白日精神恍惚,總覺得疲憊。太醫換過兩個方子都沒起色,他本就心煩氣躁,聽到京中情形直氣得踢翻了案幾。 “豎儒!讀那么年書都不知道何為不語怪力亂神?!” 孫宦官連忙上前給他撫背平氣,安撫道:“陛下莫氣,是那些人沒見識過古怪的江湖路數,才會大驚小怪?!?/br> 嘉禧帝喘了兩口氣,陰著臉問:“都查了一天多了,還沒查出那個字是怎么回事?” 沒查出來的事孫宦官不敢亂說,只繼續安慰道:“社稷壇的守衛沒有他處森嚴,太子能做些布置也不稀奇。明日便是合婚最后一日,不管查得如何,待明日讓安陽府貼出布告,宣布乃是人為,已經抓到罪魁禍首,自能平息物議。再抓幾個帶頭妖言惑眾的,也就……” 他話未說完,突然感覺腳下一陣輕晃,頭也跟著一陣暈。 孫宦官本能地緊緊扶住嘉禧帝,還沒等他尋思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聽到旁邊有宮人驚呼:“地龍翻身!” 作者有話要說: 第17章 小勝 搖晃感轉瞬即逝,并不強烈。 孫宦官一邊護好嘉禧帝,一邊轉頭厲斥一聲:“慌什么!才晃這么下,必不是京城出事!都沉穩點,看看有沒有東西倒下!” 訓斥過宮人,他又趕忙安撫嘉禧帝:“陛下別擔心,是別處地龍在動,動靜這般小,不是離得遠就是不嚴重。紫宸殿建得結實,不妨事的。” 嘉禧帝臉色有些白,但還算鎮定,在孫宦官的攙扶下站穩,沉聲道:“讓人去司天臺看看地動儀,是哪邊震了?!?/br> 孫宦官點了個人去,再扶著嘉禧帝到榻上坐好:“司天臺離得遠,且得等一會兒。陛下吃過藥先歇上一歇。” 嘉禧帝靠著軟枕半躺,心也跟著慢慢安定。 安陽這座都城已歷經三朝,北辰宮各處重要殿宇更是代代維護加固。最重要的是,有史以來,就沒有過此處地動的記載。遠方傳來余震的記載有過好幾次,嘉禧帝年少的時候也曾親身經歷過,因此這時并不多驚慌。 宮人們很快將藥端上來,孫宦官接過,親手喂給嘉禧帝。 嘉禧帝喝了幾勺,突然問:“朕這夜里多夢、白日疲憊的毛病,是不是太子合婚之后才開始出現的?” 孫宦官其實早就意識到了這點,但是現在更不能說,只安慰道:“入春的時節忽冷忽熱,夜里本就容易睡不實,白日自然會疲憊。往年也是這樣的,陛下不要多想?!?/br> 可他越是這么說,嘉禧帝就越是控制不住地去想。 社稷壇旁邊的樹起火,其實是件稀疏平常的事。社稷壇與太廟分在皇城左右,都是那一片最高的建筑,除了頂部蚩尾防雷,還特意栽種一些高樹在旁。那些樹本就是用于引雷,免得雷劈到建筑物上。 那事奇就奇在火后留下的“崩”字。嘉禧帝得知之時,即使明知很可能是人為弄的,也差點氣吐血。可下死力查了一天多,竟然沒能查出點蛛絲馬跡,加上剛才那一陣地動,嘉禧帝心中不免就咯噔一下。 如今他又回想起自己的身體情況,原本沒在意的細節也浮現出來。明明身邊一應吃喝香料都三番五次地驗過,全沒問題,還突然如此,他如何能不多想? 社稷壇那邊太子還有可能瞞天過海地動手腳,可要在宮中神鬼不知地對自己下毒,嘉禧帝確定這不可能。否則太子早就直接毒死自己,繼成大統了。 難道……真是“氣沖紫微”? 別的他還能不在意,身上的毛病可是會實實在在危及性命。 嘉禧帝憂心忡忡地喝完藥,剛躺下歇了不到兩刻鐘,門外便有羽林將軍急報。 外臣奏事,孫宦官無權先問,只能將人領進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