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他不肯和離 第11節
嘉禧帝卻是笑了:“一個突然被抓來和男人成親的人,心里哪可能對朕沒有怨懟,朕難不成還真指望他能成什么事?他怎么樣并不多重要,重要的是,有這一樁婚事橫在前頭,太子便攀不上正經姻親。 “如若東宮后院一直空虛,保不齊就有那心大的想鋌而走險。況且,旁人先不說,若是薛家再送一個女兒回來,朕可沒甚理由能阻止。一旦太子正經娶妃,誕下皇室嫡孫…… “別看朝中那些臣子現在都躲著太子走,可朕若是輕言廢立,含元門外立時就能跪滿一片人,甚至還會有幾個真撞死在金殿上!更別說還有那些地方上的官,奏書能把朕的案幾都埋了!” 嘉禧帝說著說著都真冒出點火,便是當了十幾年皇帝,權柄日重,他依舊無法事事如愿。無故廢太子,這廢的不是太子,而是祖宗成法。 就算不提一廢太子薛家必反,光是張家那邊就無法交待。太子是當年太皇太后親定,張家身后還站著天下學子,文人的筆桿子,那可足以積毀銷骨。 孫宦官手下加重了點力道,仿佛沒聽出嘉禧帝的怒意,只真心恭維道:“陛下看得深遠,是老奴愚鈍,沒參透陛下深意。” 他又說了些好聽話,慢慢安撫好嘉禧帝,才轉而問道:“那國師提出讓太子婚后遷居,陛下可要同意?這婚事的章程……” 嘉禧帝睜眼瞥了他一下。 孫宦官笑著解釋:“太子婚事雖由禮部和東宮辦,可內侍省這邊也得配合一二。如若太子遷居,按封王賜府的例,宮里頭也得出不少東西。” 嘉禧帝又閉上眼,輕哼一聲:“先讓政事堂議著,等拖過納吉沒出事,自然沒必要遷什么居。” “陛下圣明。”孫宦官靜了片刻,又有些擔憂地續道,“國師一脈輔佐兩朝,先前只出過兩句讖語。一是前朝中興,一是高祖當立,都應了。老奴擔心這次……” 嘉禧帝這次卻是沒惱,反而露出笑容:“那些聽聽也就罷了,不必當真。前朝中興是推了個當時皇室五服以外的旁支上去,高祖更是直接改朝換代,沒那樣的讖語,怎好行事。 “至于這回……朕自登基以來,的確對國師疏于照拂,他想博取朕的關注也不稀奇。今日特意來提一句,不過是再次提醒朕而已。屆時真沒事,還能說自己做了法,再表一次功。” 孫宦官再次恭維:“還是陛下高明,一眼便看透人心。” 嘉禧帝得意地笑笑:“不過他既來了,朕也不能無視。一會兒你去傳個話,往后給應玄觀的一應份例都加一倍。” 孫宦官低聲應著是,又夸了一番嘉禧帝仁德,直捧得皇帝喜笑顏開。 * 謝煐被入宮耽誤了時候,回到東宮便立刻帶著三名心腹去張嶠安排之處密見恩師懷傷居士。 懷傷聽三人詳細講完,尤其是謝煐補充的入宮一段,撫著須道:“國師一脈向來只卜吉兇,不問世事,此次該是被張公打動,方出面相助。” 薛明芳撇撇嘴:“他卜出的讖語被人那般瞎解釋,成了被利用的工具,估計心里也憋著氣。” 張嶠道:“內城防務歸屬南衙禁軍,近年天子已經漸漸換齊了他的人。雖東宮防衛自成一體,可卡著內城門這一關,總是危險。如今既然國師出面,哪怕殿下只是遷到永樂坊,都可大大降低禁軍的掣肘,行事起來方便許多。” 薛明芳接話道:“我看天子不會同意。他一直想往東宮伸手伸不進來,哪可能放殿下龍歸大海。” 張嶠卻是狡黠一笑:“季貞,你薛家用兵總不會都是直來直往的吧。” 薛明芳聽得一愣。 張嶠續道:“國師不是說了——納吉之后,氣沖紫微,于天子有損。” 薛明芳腦子轉了轉,恍然大悟地笑了:“這話好!” 賀蘭和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突然問:“這樣說來,殿下是決定留京成婚了?” 此話一出,薛明芳的笑立刻僵在臉上,隨即憤憤地道:“好你個張子山,我都給你繞進去了!受辱嫁人的可是殿下,你這站著說話不腰疼啊!” 張嶠無奈地瞥一眼賀蘭和,才對薛明芳道:“我倒是不介意以身相替,可這事也不是我能替的。” 懷傷突道:“此事,也未必沒有轉圜的余地。” 待四人都看過來,他續道:“天子此舉,只為阻止殿下借婚事結上有力姻親,誕下正經皇孫。但在名聲上,殿下可是為國犧牲,只要好好傳揚,倒是項美名。” 他轉而看向薛明芳:“反,是下下之策。殿下最大的倚仗是正統,非到絕處,輕易不可自毀根基。何況,便是能在北地與天子分庭抗禮,要拿下全土也非易事。內亂一起,苦的只會是黎民百姓。” 薛明芳倒是沒有不甘之意,誠懇地道:“先生教訓得是。” 懷傷又溫言道:“我知你也是心疼殿下。不過,聽殿下適才所言,老夫倒以為,那位白三公子可以合作。” 謝煐原先一直沉默著,此時目光在三名心腹面上掃過,問道:“你們覺得,他說的腦中有書庫,有幾分可信?” 三人相互望望,賀蘭和先開了口:“以他先前拿出的三樣東西,雖然不排除真有天生奇才,但從常理論,的確不太像同一個人鉆研的方向,尤其那卷書冊。方才再聽殿下提到那些賺錢法,還有什么酒精,就更是如此。” 張嶠斟酌著接上:“不過,白三郎有句話說得沒錯,總歸這些好東西都是真的。只要有用,倒也不必非要追究來處。” 此時,懷傷再次插話道:“這樁婚事還有一項好處。” 他直視著謝煐:“殿下大婚,天子總不能不讓衛國公回京。” 謝煐目光閃爍一下,緩緩閉起眼。 再睜開眼時,他已換上堅定之色。 作者有話要說: 第11章 轉機 劉道守昨晚與白殊聊得盡興,寫好信后還睡不著,又看了半宿的書,今日就起得遲了。 剛洗漱罷,他就問起信送走沒,得知已有家仆帶信去碼頭,才安下心。 結果,劉道守剛用完午膳,正打算靜心溫書,回家送信那家仆居然又回來了。 劉道守奇道:“今日不會一艘下江陽的船都沒有吧?” 家仆忙躬身回答:“今日漕船眾多,其余船只皆得讓行,小人在碼頭上等了良久,就碰到進京的大公子。大公子觀信之后,讓小人不急著回江陽,且待他與郎君說過話。” 劉道守有些驚喜:“大哥?他怎會突然進京……那他人呢?” “回來時路過安陽府,大公子聽聞府門外貼出太子大婚的告示,便停車看去了,讓小人先回來通稟一聲。” 劉道守更是詫異。他昨日剛與白殊提到太子婚事,白殊還說自己會牽扯其中,竟然今日婚事就有了結果? 他起身也想出門去安陽府,卻被家仆攔住:“大公子一會兒便到,郎君此時出去豈不是兩邊走岔。再說,如今安陽府前正熱鬧著,郎君與其費力擠進去看,不如等大公子到了與您說更快。” 劉道守一想也是,就歇了出門的念頭,只是心再靜不下來,干脆披上件衣服到前院去等。幸好沒等多久,他們這一輩的劉家長子劉繼思的馬車便進了門。 劉繼思與劉道守年齡差距挺大,今年已至不惑,劉家許多事務都由他來主持。 此時他下得車來,看到劉道守滿臉焦急地等在一旁,不由得笑道:“九郎,你馬上就要下場,還這么毛躁可不好。” 劉道守不及解釋,只拉著兄長的手臂急聲問:“太子妃是哪家娘子?” 劉繼思臉色頓時有些怪異:“既將與太子成婚之人,還和我們有關聯。” 已經昭告天下的事,也沒什么好避諱的,他直接在院子里就將告示內容說給劉道守知道。 劉道守直聽得張大了嘴,好一會兒才喃喃道:“竟是如此……難怪他昨日專程來試探我,說會波及到我們劉家……” 劉繼思聽出不尋常,問:“怎么回事?” 劉道守回過神,拉著兄長直入屋中,將小廝都趕出去,關嚴門窗,才將昨日與白殊的交談細細說了。 這下,連劉繼思也跟著詫異非常:“我方才已經看過三郎那封信,覺得他提的買賣好歸好,只是我們在京中并無靠山,便是開起鋪子也會為人作嫁,還道是他年輕不曉事。現在聽你這么一說,他該是早早盤算好了,想把太子也拉進來。” 劉道守捏著眉心,感慨道:“三郎的城府可遠超我們所想。昨日我其實有意試探他,結果什么都沒試出來不說,反倒被他試探出我的傾向。” 頓了片刻,他蹙眉續道:“我昨夜其實設想過種種可能,連齊國公會將年紀尚小的女兒嫁與太子都想過……卻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是太子要嫁給三郎!” 劉繼思問:“你進京前聽你先生分析過如今的朝野之勢,你覺得,這荒唐的婚事能不能成?” “布告都已經貼出,要說不成,除非……” 要么白殊死了,要么太子反了。 劉道守搖搖頭,轉而問道:“京里的百姓怎么看?” “也就當個稀奇事說道。”劉繼思回道,“那里可是安陽府前,哪有人敢當眾嘲笑。” 劉道守站起身在屋內轉了幾個圈,滿臉嚴肅地看向劉繼思,沉聲道:“三郎如今淪為天家博奕的棋子,身不由己,為掙一條生路,必會倒向太子。我們劉家作為他的母族,須得盡快做出選擇。” 倒向皇帝對付太子,那是現在就得死,倒向太子與皇帝周旋,好歹還能活到太子登基。白殊會如何選,根本不用想。 劉繼思到底經歷的事多,比弟弟沉穩,此時反而笑了出來,緩緩地道:“富貴險中求。” 劉道守微愣,趨前彎身,低聲問:“大哥不須回家里和祖父、眾叔伯相商過?” 劉繼思把玩著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不用。我的決定,便是劉家的決定。” 劉道守方才一直掛心著大事,都沒留意到這細節,此時才發現這扳指,詫異道:“伯父已經傳給你了?” 劉繼思點個頭:“你一心苦讀,家人也不愿拿俗務煩你。其實近年我劉家在江陽的處境已是越來越艱難,家業大了,旁人的眼自會越來越紅。此次我進京,也是因讖語已在江陽那邊傳開,我想來看看有無機會另尋出路。” 說到這,他問劉道守:“你先生的意思呢?” 劉道守重新坐下,探身近前與兄長低語:“我先生既是張家人,自是奉正朔。但如今,我只怕三郎會跟著太子一同……” 他伸手指指北方。 劉繼思會意,也蹙起眉:“總不至于吧……” 他垂目沉思片刻,最后說道:“我得與三郎見一面。” 白殊坐著宮里的華麗馬車回到齊國公府,這侯爵品級的馬車還直接賞給了他。 且不說齊國公聽聞白殊要搬去應玄觀如何驚訝,白殊回到院子就聽知雨說,劉道守的小廝在角門外候著等回話。 嘉禧帝金口玉言允他搬家,此時他出門自然也就有了現成的理由。 白殊剛想再出趟門,卻被知雨一下抱臂攔住。 “郎君臉色紅成這般,定是著涼發了熱,今日決不可再出門了,得趕緊喝碗去寒的藥好好歇著!” 白殊不由得摸摸臉,在心里問小黑:“我臉很紅嗎?” 小黑誠實回答:“比早上紅約5%。” 白殊在回來的車里也覺著有些暈,卻只當是車廂悶,此時才察覺原來是發燒了。 劉家那邊倒也不急于一時,他乖乖地被知雨扶回屋躺下,又讓知雨去知會那頭一聲,待明天他搬到應玄觀安頓好,再去找劉道守說話。 白殊將打包行李的事交給能干的小廝,自己吃點東西喝過藥,睡了個天昏地暗。第二天醒來頭不暈了,身體卻還是乏力得很。 所幸搬家也不需要白殊做什么。他直接坐上新馬車,自齊國公府大門而出,向應玄觀行去。 應玄觀同在長樂坊內,距離內城很近,每一任住持都是當時的國師。觀中除了年內特殊節日,常例只在每月初五與二十兩日開放讓人進香,平日里十分清靜。 可今日白殊到時,門前卻是聚著不少人,都穿著統一的赭色窄袖圓領袍,腰佩長刀,安安靜靜地列著兩排堵在門口。 白殊在車內聽得知雨稟報,奇怪地揭開窗前厚簾子往外看,就見到個熟人。 “孟大郎?” 白殊推開車門下車,那頭孟大已經快步走到車邊,抱拳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