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 第66節
太后點點頭:“這次皇上的態度我倒是滿意的,不過,后位給裴雯是真的不行。一同入宮的不光是咱們的女孩,那西絮宮里可還有虎視眈眈的呢。我裴家女不止要坐上后位,還要坐得穩穩的。裴鳶能給我這樣的底氣,裴雯就不能令我安心了。我在時還好,我若是不在了呢,大樹一倒,她自己立不起來,若是再被人拿住錯處,連裴鳶甚至是其后還有可能入宮的裴家女子的路就都堵死了,我不能冒這個險。” 第二日,薄且如約來到保宜宮。 太后開門見山:“昨天皇上也見了她們,可有中意的?” 薄且昨日對太后進行了試探,雖太后沒表現出對兩位姑娘的喜好,但太后還是心急了。 他頻頻對裴二表現出與眾不同,太后終是崩不住臉,那笑容眼見著就淡了一下。就是這一下,讓薄且試了出來,太后屬意裴五。 裴二也好裴五也罷,誰來當皇后薄且都不在乎,但他不能讓太后一下子就如了意,他得拿此來與太后交換些什么。 所以,薄且聽太后直接問了出來,他也直接給出答案:“朕看裴雯可。” 太后心里一沉,果然他是心中有了喜好。不過也得看他這個喜好的深淺與強弱。 太后道:“你不用顧忌她們姑侄間輩份一事,咱們大弘不講究這些,裴家也是懂規矩的,進了宮就是天子與宮規最大,其它的皇上不用顧忌。” 薄且一擺手:“皇祖母多慮了,朕沒往那想,朕自是知道裴家是懂規矩的。” 太后:“皇上是不喜裴鳶嗎?” “也沒有不喜,怎么,皇祖母覺得朕選錯了?” “哀家只是覺得裴鳶那孩子模樣更出眾些,以為皇上會喜歡的。” 薄且聽后沒說話,端起了茶杯,太后看了他一眼接著說:“而且,那孩子性子更穩,若是只選嬪妃那當然是選誰都可,但是后位還是要慎之又慎。” 薄且放下茶杯:“朕是覺得裴二姑娘若做了皇后,后宮女子能生活得更輕松一些。” 這是個什么理由!太后隱隱覺出了不對,但又不知道是什么。 薄且道:“皇祖母,朕有一事未與您說明。本想著在擇選之后與您商量的,不想您先與朕商量起后位來,那朕就一并說了吧。” 太后不知皇上要說什么,但她有一種被算計到的感覺,她扯了下嘴角,道:“好啊,皇上說說看。” “皇祖母是否還記得朕在佑前巷的別院里曾收了一個人。” 太后先是一楞,然后立馬醒悟了過來。他竟是還沒有放手,又把人搶了過來。那是個妖孽禍害,她知道的。她錯了,她該聽先帝的,一殺了之。 “你把她放在了東宮。”裴太后還納悶,皇上最近怎么總回東宮去歇著,原來是那里有勾子勾著。 薄且:“是,朕把人放在了東宮,但您也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不過她那樣的出身,她的事不需急,也不當與其他選侍一起進行,待擇選事畢,再給名頭搬出東宮即可。” 太后:“皇上也知她的身世上不得臺面,就算擇選過后再來商議她的事,也恐堵不了幽幽眾口。” “別人的幽幽之口孫兒不在乎,孫兒唯一在乎的是皇祖母您,所以才要來與您說道此事,孫兒求皇祖母憐惜成全。” 求到頭上來了就一口一個孫兒了,太后一下子接受了很多事情,心里并不平靜。 裴五的后位是穩了,皇上哪是中意裴二啊,他是在為他心里的人謀未來呢。不安與隱憂徒然升起,太后陷入兩難。 不答應皇上,那后位就是裴二的,可在新帝登位之際,異軍突起的家族何止一家,這些人家的姑娘皆進入了這次的擇選。裴二坐在后位上,它不穩當啊,唯裴五可行。 可若答應了皇上,他那心尖上的人也是個隱患,裴五還未入主皇后殿,就迎來了一位勁敵。 太后忽然又想到,皇上剛才所說的那句“裴二姑娘若做了皇后,后宮女子能生活得更輕松一些”。此刻看來,皇上是連皇后這個障礙都要提前幫那妖孽排清嗎。 這不是在明擺著告訴自己,若是不答應他,他大不了把人放在東宮一輩子,但被皇上都默認了能讓后宮女子生活得更輕松的裴二,還有什么皇后的威嚴可言。 太后其實別無選擇,薄且能來做交換,能來假模似樣地求她,不過是他在意她的態度能決定那妖孽的起點罷了。 太后忽然發現,就算皇上聽話地選了她裴家女位列后宮高位,其未來還是任重道遠。她收回之前對薄且尚算滿意的話,先帝的這個繼承人真是不讓她省心,她是一點瞌睡都不敢打,好累。 出了保宜宮,薄且步履輕松,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明明是一件勝券在握的小事,但他還是很想與人分享,他從保宜宮拐了個彎,去到了東宮。 東宮里侍候的人早在薄且登基初就遣散了,如今這里除卻馮大么派過來的兩個內侍,再有就是春然,夏清,秋靜,冬安四人了。 是以薄且來的時候,趕上了奴婢們都有事在忙,一路暢通地走到了內院。馮大么正要通報,被薄且制止了。因為他聽到沈寶用的聲音在問:“你們剛才在說什么,什么擇選?什么后位。” 作者有話說: 第66章 顯然,秋靜與冬安被沈寶用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二人背后私下議主,這可是可大可小的罪過,雙雙跪了下來,不敢回答沈寶用的問題。 沈寶用安撫二人道:“我不算你們的主子,你們不用害怕,但說無妨。” 薄且聽出沈寶用的在意與急迫,他竟也生出了一絲緊張的情緒,緊張中生出一股期盼之意,他想看一看沈寶用對后宮擇選一事會怎么想,有什么舉動。 他看了馮大么一眼,馮總管立馬心領神會,往外走了走,怕有人忽然回來擾了皇上聽墻根。 與此同時,秋靜道:“娘子恕罪,不是奴婢們不說,是春然jiejie曾教過我們,不可在您面前亂了規矩。奴婢們已然犯了錯在先,不可再犯。” 沈寶用看出這種時候不拿身份壓人,她們是不會說的,于是她板起聲音道:“規矩?我雖不算是宮中的主子,但你們現在侍候的是我,我問你們話你們可以不回的嗎,這就是春然教給你們的規矩?那我可得找春然去問一問了。” 秋靜與冬安被沈寶用的氣勢震到了,她們今日剛被調進來近身侍候沈娘子,對這位娘子的性子不是特別了解,聽夏清jiejie說,這位娘子沒那么多事特別好侍候,她們每日進入內院的那一會兒,也是這么感覺的。 但現在,她們發現在沈娘子面前也會有被威壓壓著的感覺。 秋靜與冬安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把宮中已啟動后宮擇選一事說了,還說到了皇后的人選,從西絮宮那邊傳出來的消息是,皇后必定在太后娘家選出。 沈寶用聽后好長時間沒有說話,她發現自己一直以來忽略了一個問題,就是,薄且是皇上噯,他是要有后宮嬪妃的。而且以他這個年齡,幾年下來,他后宮的人數不會少。 他還會有皇后,如今看來皇后還是太后家的人,就算是皇上也要給這樣出身的皇后些臉面的,不能胡來瞎來。 那是不是就意味著,一旦后宮擇選結束,薄且就不會天天來她這里了,甚至有可能時間一長就會忘了她這里,不再踏足。反正他已得到了她,令她低了頭,新鮮勁兒一過,他早晚會有厭倦的一天,如今后宮的新人們會加快這個過程。 沈寶用之所以一直沒有考慮到這一層,是因為,她的親生父母以及養父母,雖然不是一個階層的,但都是一夫一妻,她在少時并沒有三妻四妾這個概念。 后來到了九王府,九王是有妾侍,但是他沒有王妃,倘大的王府多年來只有梁姨娘一人,就算后來進了她養母,以王府的規模權勢以及王爺的年齡來看,王府女人的數量也算是少的。 再后來,她與陳松相遇,定情之時,陳松就對她說過,因他阿娘的緣故,讓他對納妾一事十分抵觸,他早就立下重誓,這一輩子只會有一個妻子,給予對方足夠的尊重。如今他要娶的是她,還要在尊重上加個“愛”字,他會給予他唯一的妻子,愛與尊重。 最后她落在薄且手上,無論是在佑前巷的太子別院還是入宮以來,她從沒見過薄且身邊有過別的女人。 以上種種見聞與經歷,讓沈寶用忽略了薄且是皇上,皇上是要有皇后有三宮六院這個事實。 若不是她做惡夢被驚醒,出來找水喝聽到兩個丫環的閑聊,沈寶用到現在還沒意識到這一點呢。 秋靜與冬安見如實說了后,沈娘子不動喚不言語,眼珠子只滴溜溜地轉,她們心里暗道不好,不會是刺激到這位主兒了吧。如今她受著皇上的專寵,是想到以后這樣的好日子就沒了,心里不安不好受了吧。 這么想著,就見沈娘子面露微笑,語氣輕快地道:“起來吧,此事不用與春然說,我也不會告訴她。” 沈娘子不見一丁點兒難過別扭的樣子,反而一副很開心的樣子,與她平常的安安靜靜略顯憂思形成強烈的反差。 聽沈娘子又道:“今天天兒不錯,我出不去,你們幫我去采點臘梅回來,就照著屋中那個白瓷瓶的量兒去采。” 想想又道:“秋靜一個人去就行了,冬安隨我來,幫我找本書。書房里的書太多了,我要找本棋譜,你認字吧,幫著我找找。” 沈寶用說完這話才意識到,她心情一好想到的第一件事竟是要看棋譜,不甘自己受到了薄且的影響,她楞了一下。但隨即這個想法就被她拋到了腦后,若是因為下棋是薄且教的她就特意地不去看想研究的棋譜,那才真是被他影響到。 秋靜與冬安雖近身侍候沈寶用的時間不多,但每日都有入內院的機會,這樣的沈娘子她們從未見過。鮮活,輕松,明媚。 薄且也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沈寶用了,他雖一墻之隔并沒有看到她說話的樣子,但聽聲音他能想象得出來。 馮大么一直在看著皇上,眼見著皇上的臉色從充滿希冀到失望透頂,直到陰沉了下來。但此刻顧不上這個,這沈娘子派了任務,他們再不躲開或現身,就要與出來的奴婢碰到了。 緊接著馮大么就聽屋中奴婢問:“娘子要什么顏色的臘梅?” 沈寶用沒出去過,不知這園子的臘梅不止一種顏色,她驚喜道:“各種顏色的都采些來,我好久沒看到過花兒了,以后也該是沒有機會見到了。”沈玉用改了主意道,“多采一些吧,白瓶里裝不下,我放到其它地方去。快去吧。” 馮大么都聽到秋靜的腳步聲了,他望向皇上,但皇上一動不動。 秋靜一出來就見到圣上沉著臉站在屋門口,她嚇得差點叫出聲來,反應過來馬上跪了下來:“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屋中沈寶用與冬安聽到動靜,冬安立馬跑出來,大驚失色后跪在了秋靜的旁邊。 薄且看了二人一眼,道:“押下去。” 馮總管朝身后的內侍一使眼神,秋靜與冬安就被押了下去。 沈寶用站在屋內,聽得到薄且下了什么樣的命令,該是剛才她們的談話被薄且聽到了。私下議主犯了宮規,她犯了秋靜與冬安一樣的錯誤,真是太不謹慎了。 她站在原地沒動,看著薄且走了進來,他身后的馮大么隨之關上了房門。 沈寶用跪下行禮,薄且沒叫起。他走過去坐了下來,沈寶用想,薄且曾言明過,他不喜她的那些算計,可她打聽這些并不是想算計什么,他真是多慮了。 她對他后宮之事一點興趣都沒有,更不會去算計利用他那些即將入宮的妃嬪。 沈寶用這樣想著,她解釋道:“我不該背后議主,但我沒起任何心思,只是聽到隨口一問。” “你起來,過來。”薄且道。 沈寶用聽不出他的喜怒,她抬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眼讓她確定,薄且在隱忍著怒氣。 她站起來按他說的走到他身邊,薄且把她一拉,抱住了她。他圈住她問:“沒起任何心思,那你覺得朕認為你起了什么心思?” 沈寶用眼神一動薄且就察覺到了,他馬上道:“想好了再說,說實話,朕不是在與你開玩笑。” 是真的動怒了,之所以還未發火出來,該是要聽一聽她怎么說的吧,說得好了,順了他的意了,可能這一關就過了,說得不好,逆了他的意,他不定又要怎么得楞她了。 沈寶用想到他那些花招,從手指就開始發涼。 她好好想了想,然后道:“因我曾經動過一些不該有的心思,不該使的不堪手段,令陛下對我頗有成見,所以這一次,陛下聽到我在背后打聽不該打聽之事,以為我老毛病又犯了,想著進了新人,自己可能會受到威脅,想暗中得了機會在后宮算計一番,自己好從中得利。” 薄且的手一緊:“你不是嗎?你就沒這么想過嗎?” 沈寶用馬上否認:“不是的,我沒有這么想,且不說我在這里連房門都出不去,就算以后有機會能出去,我也只會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會亂走一步,更不會參與后宮之事,奴婢是什么身份奴婢心里清楚,奴婢會安于自己的身份,不會有任何妄想。陛下應當聽到奴婢剛才所說,奴婢連再見不到花朵的準備都做好了。” 薄且不說話,箍著她夭的手并沒有松下來,他似乎運了一口氣,道:“奴婢?你確實不配自稱‘我’,但朕以前就說過,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做朕的奴婢。調懲司教的規矩都忘了嗎。” 沒忘,楊嬤嬤教的第一個規矩就是要自稱妾,為此沈寶用還第一次挨了戒尺。 但是沈寶用寧可在薄且面前自稱奴婢,也不想這樣自稱。之前薄且并沒有在稱呼一事上說過什么,此刻卻較上了真。 沈寶用只得道:“妾都說完了,請陛下明鑒。” 她話剛說完,薄且就推開她站了起來,他對著她道:“跟朕來。” 沈寶用不明所以,但還是跟了上去。 薄且邁出房門,沈寶用沒有動,他回頭看她,斥她道:“朕說跟朕來。” 沈寶用道:“奴婢只是想披件厚衣,外面太冷了。” 薄且聲音不善:“你若再敢稱呼錯,就不用穿什么厚衣了,就這個樣子給朕跪到院子中來。” 沈寶用馬上披上厚衣,然后道:“妾錯了,妾不會再忘,請陛下恕罪。” 薄且瞪她一眼后,扭頭就走,沈寶用跟著他出了屋門,出了院門,然后一路來到了園子里的花園中。 沈寶用雖在東宮住了有些時日了,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里的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