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 第48節
終于幾日下來,沈寶用開始擺脫在太子別院里受到的驚嚇,而云甄也開始忘記那些苦難,開始能睡一個整覺了。 這會兒,她正在給沈寶用穿鞋,說起云甄侍候人那真是可沈寶用的心,她是沈寶用一心按自己心意教出來的,是想著隨她嫁人當貼身大丫環的。 沈寶用看著忙前忙后的云甄叫住了她:“你先別忙了,過來我有話與你說。” 云甄停下手,聽話地等著沈寶用訓話。 “再有不到二十天我就要成婚了,先前我看你被船上的那段經歷嚇得不輕,就先收留了你,如今你看上去好了很多,咱們主仆一場,你也算因我落難,你有什么打算都可與我說,我盡量成全你。” 云甄楞住:“姑娘這是何意?可是我侍候的不周,還是姑娘嫌棄了奴婢的那段經歷,覺得奴婢不配再給您穿鞋。” 沈寶用又像在橋上帶她走時那樣地看她,看得云甄有些發毛,她才嘆道:“云甄,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以你的性格與聰明勁兒,根本說不出這段曲解我意思的話。就算你真的經歷了那場磨難,聽了我剛才的話也該是高興才對,不用給人做奴婢,可以靠著咱們這點交情為你自己謀個好前程,怎么也不至如此急迫的一定要當我的丫環吧。” 云甄跪了下來:“姑娘,求您收了我吧,我一定好好侍候您。” “太子危脅你了?”沈寶用忽然道。 云甄臉色劇變,她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你別怕,我知那人的手段,也信你在我從九王府走后有心替我瞞隱。但我不能讓他的如意算盤打響,你留在我身邊是要做什么呢,給他做眼線,還是哪一日里應外合地害我,害陳大人?” 云甄只是搖頭,她不能說。她怕太子把她這顆無用的廢棋真的賣到那種地方去。 比起沈姑娘,在猜到了她為何會再次出現在她面前來到她身邊后,依然愿意開誠布公地與她談,沒把她直接扔出去,還要幫她謀個歸宿,而太子殿下是不會饒了她的。 但面對這樣的姑娘,她無法再騙下去,也無臉再呆在她身邊了。 云甄道:“太子的事我不能說,不敢說,姑娘就別再問了,也不用給我安排后路,我,走不了的。” 沈寶用明白了,薄且一定是拿捏住了云甄的軟肋。 沈寶用還是多問了一句:“不試試嗎?” 云甄眼中明明閃過一道光,但很快寂滅了:“謝謝姑娘了。我這樣的奴婢真的很失敗,對主子忠心不夠,又做不好太子的任務。” 其實沈寶用比云甄好不到哪去,若是沒有陳松,她如今也是被困在泥塘里的浮萍,根本決定不了自己的命運。 “那你走吧,我這些年攢了一些錢,給你拿一部分,若是運氣好太子肯放過你趕你出來,你也不至身無分文。”沈寶用說著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手帕包成的一個小包。里面是她攢的一些碎銀。 云甄流著淚接了起來,她也沒臉再說什么,雖自己是被太子殿下脅迫的,但知姑娘早在贖她時就懷疑那不是巧合,還是收留了她好幾日,不怪罪她要給她出路。若她沒被太子選中,這輩子跟著姑娘真是一個不錯的歸宿。 云甄想起那位大人,他眼里都是姑娘,這幾日接觸下來,發現他心里也都是姑娘。而姑娘只有在看那位大人時,眼里自帶的那份對什么都很漠然的感覺會消失,會涌上秋水,眼中帶笑,情意綿綿。 云甄從來沒看到過這樣的沈姑娘,哪怕是對她養母程娘子也到不了這種程度。云甄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姑娘,希望她可以與陳大人雙宿雙飛,平安喜樂。 云甄走了,沈寶用開始憂愁。她看向自己的手掌,現在已不用包扎,傷口已長上,但還沒有完全封口,活動不便且還會疼。 她沒有什么遺憾,當時行此舉就是照著廢了一只手也要博一博的想法。如今看來,她算是成功了,薄且沒有成功占有她,而她也得了皇上的賜婚。 但是云甄的出現說明,薄且并沒有死心并沒有放過她。他竟在她上次低調離開王府時,就早早埋下了這顆棋。他這樣的心機,行起惡來又毫無底線,她真的算是逃出魔爪了嗎? “想什么想得眉頭都皺了起來?”陳松本來早就來了,聽到她與婢女說的話就沒有現身。 沈寶用一下子回過神來,她看著陳松道:“大人這幾日很閑嗎?不去都城府的嗎?” 她這聲“大人”叫得尾音帶勾,聽得陳松都不想糾正她。 他說:“要去的。”他沒有跟沈寶用說自己在皇上那里跪了好幾天的事,所以沈寶用自然也不知道他這幾日是在養身體。 他又說:“是我煩到你,煩的眉頭都皺了起來嗎。” 沈寶用不想告訴他云甄的事,以薄且那樣的性格,不會這么快的死心很正常,但有皇上旨意在,他再不死心不也是放了她出來。也許她只是在徒增煩惱,沒必要拿這些杞人憂天的事來煩他。 沈寶用心下有了決意后,嗒嗒地朝他跑過來,陳松一見道:“別蹦,傷口剛長上,你輕點。” 他明知故問:“你那婢女呢?” 沈寶用:“我給了她些錢,放她出去過日子了,她本也不是從小跟著我的,原是九王府的奴婢。” 陳松:“你哪來的錢?夫人現在就開始藏私房錢了。” 明明藏私房錢是男人愛干的事,陳松倒打一耙地逗她,但沈寶用心虛啊,她是真的藏了很多錢。 她小心翼翼地問:“不能嗎?” 陳松笑了,笑得哈哈的。沈寶用當即明白過來,他是在逗她,還被他逗得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底兒露了,沈寶用心里不服氣。 她朝前邁了一步湊近他,伸出她的腳去,在他的鞋上踩了一腳。不突然力道也不重,就這么緩緩地鄭重地輕輕地踩了一腳。 陳松被她的行為弄得楞住,看看自己的鞋又抬頭看看沈寶用。見她一雙眼里,分別寫著成心與故意。 陳松笑著說:“你這不行啊,戰斗力比小時候差遠了。” 說著想起自己被她扎的那刀,以及她扎她自己的那刀,道:“以后身上不許藏刀,你跟它犯相,藏了就總有用得上的一天。” 可又想到,她藏的那些利刃也都算是救了她,自己以后雖然會全力保護她,但萬一呢。這么想著他又道:“回頭我把你那把小刀還給你,但只是讓你防身用的,切不可再行極端之舉。” 如今,沈寶用倒真是不急著要那柄小刀了,她隨意道:“不急,擱你那也一樣,反正都是一家,” 她忽然住了嘴,她雖能在熱鬧的大橋上笑著應他那聲“內子”,但自己說出來還是會不好意思。 陳松替她把話補全:“反正都是一家人,你的就是我的。” 陳松說著從袖里掏出一串鑰匙:“咱全家庫房的鑰匙都在這了,圣上當年沒有沒收陳家的家產,我去庫房里看了,小時候見到過的東西都在,還有很多我沒見過的,回頭你去過過眼,清點時小心累著。” 陳松不是在說笑,他是知道沈寶用的,從小餓怕了窮怕了,對傍身之物始終有著一份執著。當然不是她的她也不惦記,但像這種嫁入夫家,對夫家的錢財她是不會客氣的。 那庫房里的東西都是陳家百年大族積攢下來的,光陳年賬冊就有兩箱,記載著金錠銀錠銀票,金器玉器書畫,田契地契店鋪的貯藏及分布情況,像沈寶用這樣的真有可能陷在其中廢寢忘食。 她身體才剛恢復起來,再給累壞了得不償失。陳松就是因為這層考慮才一直沒把鑰匙給她,但剛才看她用自己的錢給那侍女,陳松心里就不好受了。 他從來看不上陳家的這些東西,親人都沒了家族也不在了,他一個人守著這些有什么用。但現在一切都有了意義,他給出這份東西的時候,這些于他來說毫無意義的身外之物一下子就超出了它們的價值,給他帶來一種有東西可以給心愛之人付出的自豪感與愉悅感。 沈寶用看著那串鑰匙毫不客氣地接了過來,嘴里還念叨著:“你的就是我的,那我的,” 陳松帶著笑音打斷她道:“我的就是你的,你的還是你的,咱就這么說定了。” 沈寶用也笑了,她伸出小拇指:“那,咱們拉勾。” 兩指相勾,陳松心里一顫,拉過勾后他順勢把人摟入懷里,動作輕輕的,像那日接她回來一樣,生怕碰到她的傷處,憐惜著她這副看上去瘦弱的身體。 實在情難自禁,他穩上她頭頂,穩她額頭,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沈寶用心臟“砰砰”地跳著,心里期待著,卻戛然而止什么都沒等來。她感到陳松在狠狠吐出兩口氣后有放開她的意思,她回摟住他,照著他的臉吧唧了一口。 這一口下去后,她才驚覺自己做了什么,松手想退,卻被陳松強勢地定在原地。他剛得了鼓勵,血氣方剛的男兒不可再退縮。 他看著他向往的嬌唇,穩了上去。 天旋地轉,璀璨明媚。 沈寶用雖不是第一次被人穩,但感覺完全不一樣,天差地別。她與陳松兩個都算是第一次體會到這種滋味,身體在出竅,靈魂在打顫。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待陳松放開她,沈寶用才發覺這一次自己竟然沒有抗拒來自別人的親密接觸。 她好開心,原來對的人是可以治愈一切的。 她笑,他也笑,陳松撫著她的頭發道:“傻笑什么,傻不傻啊你。” 沈寶用:“傻。你也傻。” 兩個沉在蜜罐里的人傻笑夠了,陳松正色道:“要快點給府里添人了,你這里怎么也要十六個丫環,六個嬤嬤的。” 沈寶用眼睛瞪得大大地:“哪用了這么多。” 沈寶用一想到這院里望去都是人,她就受不了,就算說她天生窮命,她也不要這么多人圍著她轉,她喜這園中的清凈,就只她與他兩個人的那種清靜。 “多嗎?”陳松不懂,以前陳家的大夫人他嫡母就是這樣的,就連他阿娘的院中,也是八個丫環,四個嬤嬤的。 沈寶用道:“先挑兩個吧,兩個我用的習慣,老嬤嬤就不用了。” 因為楊嬤嬤以及宮里的那幾位嬤嬤,沈寶用對這些老嬤嬤心有余悸。 陳松:“聽你的,咱家你當家。” 沈寶用又道:“我要親自挑人。” 陳松自然也應下。這倒不是因為沈寶用事多,她對婢女以前有要求是因為要嫁到沈芮那樣復雜的家庭去,婢女至少不能拖她后腿。 如今陳家只陳松一人,就不存在這種情況了。是以婢女只要差不多就可以了。但因為云甄的事,沈寶用不得不多個心眼,她怕陳府弄進來的丫環,也會是薄且提前安排好的。 陳松走出沈寶用屋子,并沒有很快地走出院子,而是走著走著,他翻身上了墻。 不止是沈寶用還在擔心,陳松也沒有放松警惕。他環視周圍,感受著查看著,做著這幾日每天都在做的事,結果依然是沒有發現問題,但他不覺得此舉多余,還是謹慎小心些的好,畢竟他不想再看到沈寶用被太子的人帶走消失在他眼前。 璽兒已經適應了陳松的突襲,但她很有把握陳松不會發現她。 她家趙門最擅長的就是躲避,如果不是因為此,太子殿下又怎么會把她派到沈姑娘身旁,就是看中她可以完美做到隱身的情況下行監視保護之舉。 不過今日出了新情況,該傳消息回去了。沈姑娘真厲害,也不知是怎么看出云甄有問題的,如果不是太子殿下提前告之了她這是顆棋子,是自己人,她是真的一點都沒看出來。 橋上救助一幕,她也遠遠地看了整局,以她那些年走江湖的經驗,實在是看不出什么破綻,殿下找的這些人都是老江湖,問題絕不會出在這些人身上。云甄的表現也沒有問題,到如今璽兒都沒明白沈姑娘為何如此篤定云甄是太子的人。 薄且拆開手上的紙條,看到璽兒的匯報。 璽兒不像阿感,她并不每日都傳消息來,也從不描述陳松與沈寶用相處時的細節。她向來有事說事,簡單利落。 此時的薄且倒希望她如此,因為他直到現在,只要一想起那日從宮中回來路上的所見,在聽不到他們說什么,也看不到陳松的嘴型的情況下,他已快要憤怒到控制不住自己。 如果每日都有消息來向他描述那二人的相處,薄且真怕自己忍不到計劃成功的那一日。 所以,他默許了璽兒這樣的匯報。 薄且看完紙條內容后,他笑了。他還是在沈寶用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她就算不在他的身邊,他也一直纏繞在她心中。 他喃喃自語道:“你可真是了解我啊,比任何人都了解,我在你身上的工夫真是沒有白下。” 沈寶用恐怕都沒意識到,她竟成了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她的感覺、她的懷疑都是真的,她知道他會怎么做。 作者有話說: 第50章 因為陳松的在意,陳府修繕的進度加速完成了。同時府內還進了新的丫環,管家與小廝。 雖沈寶用還未正式嫁進來,但陳松早就拿她當陳家女主人來看,所以這些事情都是由沈寶用相看做主的。 沈寶用嚴查他們每一個人的背景經歷,雖以對薄且的了解她沒有十足的把握,但還是盡量做到心中有數,盡最大可能保證這些人不是薄且派來的。 時間一晃而過,日子走過了一半,再有十天就是沈寶用出嫁的日子。陳松與她商量,她想從哪里出嫁進府。 “繡坊還是九王府都可以。”陳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