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 第45節
楊嬤嬤:“殿下如何怪罪我,我都認了,但那沈寶用實在留不得。這次太后娘娘真是為您著想,您若是下不了決心下不去手,不如就借了太后娘娘的手吧。” 守銘急得快要跺腳,這人怎么越老越糊涂,還不如年初她提出自己老了有隱退的想法時鼓勵她走了算了,還能落一個全乎臉。 薄且:“什么時候我想留一個人還需要別人來說三道四。” 下不去手嗎?真是說到薄且心坎里了,可他也是真不愛聽。 楊嬤嬤:“殿下,奴婢有罪啊,沒有把事辦好,讓您掃興不說還受了傷,奴婢該死。” 楊嬤嬤現在只一個念頭,她從小看大的殿下,磕了碰了都能讓她心疼不已的殿下,卻被一個她明明知道有危險有隱患的賤人傷了,她失職她有罪,她要彌補,為了彌補這個錯誤,她現在可以做任何事。 比如,騙過她的殿下。 薄且笑著問道:“嬤嬤,你知道的,我這人念舊,對你們這些老人,對這園子里的人我都當自己人來看。無論沈寶用如何不堪不值,她現在也是這個園子里的人。我不是下不了決心,也不是下不去手,我的人我要親自出手。” “殿下,老奴錯了,老奴知道錯了。老奴不去太后那里,求您別趕老奴走。” 楊嬤嬤聲淚俱下,守銘也紅了眼圈。他跪下給楊嬤嬤求情,薄且道:“嬤嬤,上一次我沒罰你,我說過那是最后一次,這一次你怎么說。” 楊嬤嬤:“老奴甘愿受罰,哪怕殿下現在就要了老奴的命,我都甘之如飴。” 薄且:“我不要你的命,自己去領板子吧。記住,若是再有下次,我也不會要你的命,也不會再讓你去太后那里,因為我不會再管你,你愛去哪就去哪。” 楊嬤嬤跪謝太子殿下,她知道她過了這一關,她已年老,對蒸蒸日上的殿下已無用,不如拼了這條老命,幫殿下掃清業障,讓他心中無憂無懼永遠直前。 太子并沒有說打多少下板子,這其實就是放水了,由守銘執行,更是打了跟沒打一樣。 楊嬤嬤象征性地趴在長條凳上,心里感動感慨:這樣好的殿下,她怎么可能不為其賣命。 楊嬤嬤的心意更加堅決,沈寶用,不是只有你能忍、你能做出大事。咱們,走著瞧。 薄且處理完宮里來人與楊嬤嬤,他朝水牢走去。 水牢除卻一片水池還有一片區域,幾間旱地牢房。 作者有話說: 第47章 薄且一間間走過,在最后一間牢房前停了下來。 這里有窗,高高地懸著,有陽光照進來。這個季節還算舒服,不冷不熱通風且不陰暗。 屋中有一張榻,一矮幾。榻上放著干稻草,沒有被褥。沈寶用躺在上面,蜷著身子眉頭緊皺,被她自己耍狠咬破的嘴唇腫著,一副看上去很不舒服的樣子。 明明他特意選了四個好用的婢女給她使喚,明明此刻該是服過補身子的湯水,舒舒服服地躺在松軟溫暖的榻上被人服侍著。但她偏不,偏要搞砸一切。 這里的一切都是阿感緊急收拾出來的,看過其它牢房就知道,這旱地牢房雖比不得水牢陰邪,但環境也好不到哪去。 前面那兩間牢房,干草都是鋪在地上的,更別說什么榻與矮幾了。殿下臨時下令,阿感只能緊急往里添置東西。還不能亂添加,只給榻與矮幾。 阿感倒能理解,榻是為了防止沈姑娘直接睡在地上,這個季節雖已不冷,但直接睡地上還是北面牢房的地上,是會要人命的。而矮幾,總要用膳吃藥上藥的,都放地上也不干凈啊。 殿下這是讓沈姑娘先好好地活著,只有活下來才能捱過水牢里的酷刑。 總之殿下的要求只保證了最基本的需求,舒適周全是肯定沒有的。也不能怪殿下心狠,那沈姑娘明明與陳都尹相處時大方陽光,明媚溫柔,卻能轉臉對殿下下這么重的手,可謂心狠手黑,阿感覺得他對沈姑娘又多了層了解。 阿感見殿下停住腳步,上前把牢門的鎖打開,璽兒站在他旁邊,不知要不要在這里繼續看護沈姑娘,還在等著殿下的命令。 “你們先出去。”薄且進入牢房后道。 阿感與璽兒聽令退下。阿感在聽聞大夫所說沈寶用的病情后,實在是太好奇了,可在見到沈姑娘出現在水牢時,她的手被包著看不見情況。 于是他問璽兒:“沈姑娘的手到底怎么了?” 璽兒道:“她自己拿刀子扎的,從上到下沒過了掌心。” 阿感震驚,久久沒有說話,他發現他覺得對沈姑娘多的那層了解什么都不是。人,真的是太復雜了。 牢房內,薄且站在床榻邊上看著沈寶用。她還是那副不舒服的樣子,看得出睡得并不安穩,她該是醒著也聽到了他的聲音,整個人蜷縮地更緊了。 “睜眼,不想看看你的杰作嗎?”薄且冷冷地道。 沈寶用無奈睜眼,他既已開口就是沒打算看一眼就走,看來她現在的樣子不足以讓他覺得解恨,他又來找補了。 也是,天之嬌子何曾受過這個,被他看不起,只配被他玩弄的卑賤之物竟敢不從竟敢反抗,甚至還真的傷了他,傷在了臉上。 沈寶用確實也想看看薄且的傷,若傷得狠了落下個面殘之癥,是不是她得以命來償。她不想死,她活到今天不容易,不到萬不得已,不!就算到了萬不得已,她也不要死。 她不僅不會尋死,還在心里發誓,她早晚有一天會逃出升天,擺脫這悲苦的現狀。 沈寶用慢慢地睜開了眼,一入眼就是薄且的臉。 他沒有像她這樣傷口被包了起來,他傷口露在外面,透明的藥涂在上面也看不出什么。 好長的一道傷口,從耳垂劃下,沿著他側臉一直到下頜骨。薄且任她看,倒沒在她眼中看出解恨的意味。她很平靜,看得很仔細。 “殿下知道,我的目的不是傷你,而是為了有機會扎這一刀。”她微微動了下左手,疼得她“嘶”了一聲。 薄且:“那藥并不傷身,相反還會讓你少受些罪,你總是這么不識好歹。” 薄且說著在榻邊坐下,審視著她:“你在害怕,怕我會殺了你。這時才怕是不是有些晚了。你要知道有些經歷比死還可怕,不要以為在外乞討過,殺過一兩個人就以為閱歷豐富什么都見識過了。沒經歷過戰爭,沒在大牢里呆過,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黑暗。” 薄且說著撫上她被包起來的左手,她疼得一顫,他道:“待你這傷好了,全身無災無痛時,把欠我的統統還回來。這水牢里的刑具甚多,行刑的手法也多,到時帶你領略見識一番,省得你鼠目寸光,以為自己已嘗遍了人間疾苦,這才哪到哪啊,你差得遠呢。” 沈寶用:“謝殿下不殺之恩。” 薄且一邊往外走一邊心里恨恨,有一種被人拿捏的感覺,沈寶用是算準了他不會取她性命。好,那他就讓她見識一下什么是活受罪,他要讓她悔讓她怕,讓她以后見到他就打哆嗦。 阿感與璽兒眼見著殿下面色不愉地走過來,二人把頭垂得更低。 薄且道:“把牢門鎖好,人看住了。” 璽兒一聽這意思,她要在此繼續看著沈姑娘了。又聽殿下道:“叫春然過來,按時給她換藥。” 璽兒下意識開口:“春然她們進出這里不方便,還是屬下侍候沈姑娘用藥換藥吧。” 薄且看她一眼:“你忘了你自己吃冷藥吃錯藥,涂藥把傷口重新涂破的事了嗎。” 璽兒心里“啊”了一下,殿下說得還真是,這些事她都干過,她心粗又不擅長侍候人,還是殿下考慮的周到。 薄且走后,阿感鎖好了門,其實不鎖沈姑娘又能跑到哪里去,別說出水牢了,出這個門都費勁。 璽兒看著面向墻壁躺著的沈寶用,小聲對阿感說:“殿下對沈姑娘還是挺好的,都被傷成那樣了,還惦記著沈姑娘的傷呢,連我上藥笨手笨腳都考慮到了。” 阿感道:“那還不是因為殿下想她快點好,然后才好行懲罰之舉。” 一句話說得璽兒疑惑了,不自信地道:“是這樣嗎?那是我想岔了。” 宮中,裴太后見司尚監的人怎么去的怎么回,別說那賤婢的身影了,連楊嬤嬤都不見了。 劉總管呈上來的信,太后不用看都知道他會寫什么,打開來發現如她所想,她匆匆略過一遍就不再看了。 裴太后除了生氣外,心里還有個隱憂,太子對那個賤婢太過上心太過在意了,說什么要親手懲罰不肯把人交出來,若是個無足輕重之人,就算是傷了他,她作為太后已然出手,太子就算是為了打消她的疑惑也會把人乖乖交出來,順水推舟何樂不為。 可見是太在乎了,在乎到不惜引起他皇祖母的不滿與懷疑,也要抗令。 看來這個人是真不能留了,無論如何也得讓她消失。太后打定主意后道:“好啊,我這個皇祖母是管不了他了,我倒要看看圣上的話他是不是也敢不聽。” 太后拿著太子的親筆信,帶著司尚監的劉總管,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了勤安殿。 一進場子,太后就看到了跪著的陳松。她一楞,想起奴婢跟她說過此事,說陳都尹不知犯了什么錯,先是負荊請罪,圣上并未消氣,罰他長跪不起。 當時只是一聽沒往心里去,如今親眼所見,太后問:“這都跪了幾日了?” 喬嬤嬤回憶道:“三四日了吧。” 太后搖頭,這不對。皇上對陳家向來有愧,別人只看皇上表面偏袒陳松,但太后是知道的,這份偏袒不是做給外人看的,皇上是真憐愛陳家的這個孩子。 太后邁步上前朝陳松走去,在他身前站定。陳松這時已無多少力氣,只能跪趴在地上,以頭點地。 但他還是敏感的,他感到有人站在了他面前,他以為是皇上,抬頭去看,不想竟是太后娘娘。 他欲行禮,太后娘娘道:“免禮。陳大人你為何在此長跪不起?” 陳松早就鐵了一條心,此事就是要弄到明面上,弄得人盡皆知,他才好混水摸魚。 但他知道圣上肯定不是這樣想的,圣上巴不得早早地將此事壓下,這幾日上朝后,圣上都不在勤安殿召見大臣了,可見是不想讓他這個樣子被別人看到。 如今天降太后,陳松趕忙道:“娘娘,臣看上一女,只因她出身卑微,圣上不允,顧臣在此剖心露意,望陛下垂憐,成全了我們。” 呵,這真是怎么了,一個個年輕俊朗的男兒們,為了個女人不顧祖宗家法,開始離經叛道。 太后知道是為了這事,與政事完全無關,也就不再關心,但還是隨口一說:“你如此癡心,也要看那女子是否值得,你知圣上對你垂憐,想來他定是去調查了此女,結果還是不能答應你,可見是你識人不清。快些回去吧,結束這場鬧劇,不要再讓圣上煩心。” 陳松馬上反駁道:“不是的,沈姑娘只是命不好,父母雙亡自幼流落街頭,但其心堅毅,自尊自愛自立更生。她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姑娘,否則太子殿下也不可能與臣英雄所見略同。” 太后楞在了當場,又一想,姓沈的姑娘,父母雙亡的乞兒,加上被太子看上的不就那一個賤婢嗎。 莫不是那真是個妖精,竟然,她大弘的好男兒都被她一人所迷。 “太子?這里又有太子什么事?”太后雖心里已明了,但還是詳細地問了起來。 陳松看出太后幾變的臉色,是啊,太子妃的人選一定會從太后的娘家擇選,也許,太后是個突破口。 于是陳松把事情的大致經過說與了太后聽,太后越聽面色越沉,到陳松說完,她站在原地久久不語。 她在思考,也許有,可以不見血最大限度地不與太子交惡就能解決那賤婢的方法。 太后想得出神,待回過神來,她對陳松道:“陳大人真是一片癡心天地可鑒,哀家真可能是老了,見不得有情人難聚首。你也莫急,待我勸勸圣上,此事也許還有轉機。” 陳松磕頭道:“臣謝過太后娘娘。” 太后道:“你忠心就好。” 陳松微楞,馬上跟上道:“臣忠于皇上忠于太后,萬死不辭。” 太后正點著頭,忽聽眾人道:“陛下萬安。” 太后回頭看到皇上出來迎她了。 皇上說:“母后,怎么站在這里,現在不比前些日子了,太陽熱毒還是進屋吧。” 凌大總管早就看到太后與陳松在交談,但皇上這兩日身體狀況不好,好不容易這會兒在補覺,他不忍心叫醒皇上。 但太后呆得時間實在是過于長久了,凌皓只得小聲喚醒圣上,圣上一聽此事馬上起身查看,然后就出來迎太后了。 太后道:“好,我們進去。” 皇上看了陳松一眼沒說話,迎著太后進了大殿。 一進去,太后就道:“哀家這次可真是來巧了,說不定能解了皇上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