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 第31節
沈寶用不認識阿感,但她在薄且那里見過此人一面,她知道他是薄且的刀。 而阿感盯梢的收獲就是知道這二人對彼此有多在意,以那過命的情意,沈姑娘明白了大家的處境后,不會不替陳都尹考慮的。 果然,沈寶用上前道:“柳侍令麻煩您扶大人回去休息,這里剩下的就是我的事了,與都城府無關。嬤嬤,我隨你去就是。” 沈寶用根本不敢去看陳松,所以她不知道陳松在急火攻心后反而冷靜了下來,他任柳侍令扶著,臉色平靜地看著她。 陳松拍開柳侍令的手走向她,在她耳邊道了一句:“把這個帶在身上,能聽到我的哨聲,見機行事。”他塞了東西給沈寶用,然后大聲道,“既然是太子的命令,那都城府自然不敢不從,各位完成了任務就散了吧。” 沈寶用驚訝地把東西揣在了身上,然后隨著太子的人離開了都城府。 沈寶用走后,陳松站在原地,院中火把的光在他眼中閃爍,映照得他眼眸更加的黑沉。 沈寶用邁出都城府來到大街上,她看著眼前的轎子,心里升出不好的感覺。她只是個做繡活的,而薄且卻用轎子來接她,令她無法把自欺欺人進行下去。 “沈姑娘上轎吧,太子殿下還等著呢。”楊嬤嬤親自站在轎外盯著她。 沈寶用沒說話,聽話地坐了進去。當她感覺到轎子啟動的那一刻,她快速地掀起轎簾,朝都城府的大門看去,眼里有希冀更多的是哀色。 楊嬤嬤馬上出現在她這一側,沈寶用見狀放下了簾子,她有一種被監視的感覺,好像她做什么楊嬤嬤都在盯著她。 沈寶用坐在轎中,小心地把陳松給她的東西拿了出來,是一個哨子一樣的東西,但她確定不是哨子,這東西上掛著繩,沈寶用試了試可以戴在脖子上,繩子的長度剛好,可以把此物墜在胸前,用衣服擋住。 外面轎夫的腿腳很快,沒一會兒轎子就停在了宅子前。 楊嬤嬤親自來掀轎蓋:“姑娘請吧。” 這無論如何都不像是在請一個繡娘,而是在誘她入局。 沈寶用下了轎子后,她看著那紅彤彤的大門,在夜色下紅得發黑,她忽然一步都邁不動。 楊嬤嬤眼現不耐:“姑娘難不成還要人抬進去。” 她說完抓住沈寶用的胳膊往上一架,看著是在扶她,實則楊嬤嬤手上用了力,帶著她往前走。 一點不夸張地說,沈寶用是被拖著進的大門,當她才一入宅,那隊太子親兵一下子就不見了,沈寶用身邊只余楊嬤嬤和其他四位眼生的嬤嬤。 這四人不是上次逼她沐浴的侍女,她們一個個身強體壯,全都沉著一張臉,像極了沈寶用小時候睡的破廟里的羅剎。那些羅剎只是做得逼真,但都是假的,沈寶用并不害怕,能有沒被人霸占的遮風擋雨的地方,就是最菩提的地方。 可身旁這四人都是活人,帶著駭人的氣息令人生寒。 沈寶用聽到身后大門關上的聲音,她理智全無,明知沒有用,但她還是掙開了楊嬤嬤,朝門外跑去。攔住她的是不知何時出現的璽兒。 沈寶用使了全力,雖她力氣要比一般女孩子大很多,但在璽兒面前如撼大樹。璽兒勸她道:“姑娘,你再這樣,受傷的只會是你自己,不要逼我與你動手。” 理智全無的沈寶用聽不進去璽兒所說,她還是往前跑,拍著已關上的大門做著無用功。也正因為她的行為不會造成什么結果,所有璽兒并沒有像她所說的那樣,對沈寶用動手。 她想著待沈姑娘拍累了,自然會反應過來這是沒用的,自然會停下來。 可身旁躥出一名嬤嬤,照著沈姑娘的胳膊就是一下,璽兒看得分明,這人是下了黑手的。她上前要制止卻被楊嬤嬤叫住:“璽兒。” 這一聲“璽兒”讓璽兒清醒過來,這嬤嬤是宮里太后派來的,表面看是楊嬤嬤管著她們,實則她們是可以凌駕在楊嬤嬤之上的。 連楊嬤嬤都不敢管,璽兒最終也沒有動,殿下給她的命令是看著沈姑娘,防著她耍花招防著她跑了,并沒有說要護她周全。 沈寶用只覺狠狠地一疼,她硬是咬住嘴唇沒有呼痛,把該叫出來的聲音生生地憋進心里。 連對她動手的嬤嬤都是一楞,這丫頭夠艮,難怪太后要派她們過來。楊嬤嬤是什么人她們還能不清楚,連她都搞不定需要幫手,果然是塊難啃的骨頭。 但是再硬的骨頭也沒有用,從她們四人手中過一遍,保管叫她重活一次。 沈寶用見過脫臼的,當時那人疼得一直叫喚,聽得她心里發毛。此刻,她終于體會到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滋味,但她硬是忍住一聲沒吭。 她才不要在這些傷害她的壞人面前表現脆弱,從小到大,她知道什么時候該求饒,但顯然不是現在這種情況,這些人是不會因為她求饒就放過她的,因為她們沒有那個權力,而擁有這個權力的人已做好撕破臉的準備,更是不可能放過她。 沈寶用的絕望蓋過了她的疼痛,她這一天經歷了太多,而今身上一陣涼一陣熱,她甚至有些恍惚,她是在做夢嗎,還是說,她早就中了厲娘的毒,此刻不過是毒發產生的幻覺。 璽兒在她耳邊道:“姑娘,太子殿下要見您,您是妥不開的,有什么話見了殿下再說。” 沈寶用看了璽兒一眼,看得璽兒一楞,沈姑娘整個人像是要被燒干了一樣,好像人一下子就枯萎了下去,原來是多么鮮活水嫩的一個人啊。 那時她第一眼看到沈姑娘,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為什么太子殿下會看上她。璽兒不是太子這里的家生子,嚴格來說她都不算是奴婢,她并沒有身契在太子這里。 璽兒原名趙璽,她出身武術世家,從小時開始不說打遍天下無敵手,但十戰總有個七八贏。可惜有人盯上了她家的圣武令,趙家被人聯手害了,只她一個人活了下來。 機緣巧合,救下她的人是太子,且太子在得知她家的遭遇后,對她說:“只要是我的人我都會幫,你家的仇你若想報,待時機成熟后,我可以成全你。但你要想清楚,雖你無身契在我這兒,但若是成了東宮的人,忠心聽話是最重要的。否則被我下決心舍棄的人,是絕沒有什么好下場的,我會讓你親者痛仇者快。當然你沒有親者了,但仇家可是不少。” 趙璽從此成了璽兒,這些年太子確實做到了當初的承諾,她除了仇人,拿回了圣武令,雖在拿到當日她就把它毀了,若不是這么個東西,她的親人不會死,她的家不會散。 從那天開始,璽兒在心里立誓,這一輩子都會忠于太子殿下。她與阿感要做一樣的人,從此只做太子手中的刀。 而璽兒沒想到的是,她接到的第一個任務竟是幫著太子困住一個女孩子。 這時她才明白阿感所言,誓言不是發發就行的,待你開始做任務時,你若還能堅守誓言才是真正合格的刀。 趙璽從小嫉惡如仇,從來不欺負弱小,但璽兒已不是趙璽,她違背了她的原則,她要做一把無情的刀,她要學著看不見別人的苦楚,心里只有太子這一個主人。 但她還是出聲提醒了沈寶用,她不忍看她再被這些嬤嬤教訓,她還想幫沈姑娘把肩臼歸位,但沈姑娘聽了她的話,開始不用人催大步朝前方走去。 楊嬤嬤與四位嬤嬤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跟在后面一路來到了太子的院子。 楊嬤嬤眼見著沈寶用十分沒規矩地直接往屋里走,她趕緊趕在她前面對屋中道:“殿下,沈姑娘來了。” 她話音剛落,沈寶用就出現在薄且的視線中。 她的樣子不是很對勁,薄且微微皺眉,她尚未開口,他就能感覺到她即將說的話不會好聽。他一揮手:“都下去吧。” 楊嬤嬤等人退后離開。 “殿下,她們說你找我。”沈寶用直楞楞地盯著他道。 還行,沒一上來就犯她的犟脾氣。 “嗯,你繡東西的那個西院,以后你就住在那里。那屏風你閑暇時可以繡一繡,我過壽的時候就不找你要什么賀禮了,你把它送給我就好。” 沈寶用:“你在說什么,我來不就是繡那屏風的嗎。” 薄且盯了她一眼,然后忽然一笑:“行吧,我剛說了你想繡就繡,沒人不讓你繡。” “那我還能出去嗎?”沈寶用又問。 薄且:“你說呢。” 薄且忽然就厭煩了與她打啞謎,他一步步走向她,沈寶用往后退。他不許她躲,伸手去拉她,正拉的是她脫臼的那只胳膊。 一下子她臉剎白,嘴唇開始冒血珠。終是太疼了,她哼了出來。 薄且這才發現沈寶用的異樣,他道:“別咬,小心咬到舌頭。” 他摸了一下她胳膊,加上rou眼觀察,確定她是被人卸了肩臼,他問:“誰弄的?” “殿下的人。” “我的人不會平白傷人,你做了什么?”薄且看她疼成那樣,卻不肯開口讓他幫她歸位。 他心里本就記著她與陳松的那筆賬,心底火氣直冒,犟種的玩意兒,看她能堅持到何時。 “她們關了大門不讓我出去,我想知道這是殿下的意思嗎?” “對,是我的命令。我這別院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能走的。”薄且站在她前面,把她困在一方天地。 沈寶用:“我曾與殿下表明過,我愿意過自立更生自由的生活,我這輩子不嫁人。” 不嫁人,那她與陳松是在干什么,枉他真信了她所言的不嫁人。 薄且:“沒讓你嫁人,你的事跡早已傳遍了都城,你倒是想嫁也沒有正經人家愿意娶你,以你那虛榮的心性,普通人家你也看不上吧。這還是說我沒有趕盡殺絕,給你留了面子,否則你那臟污事一經傳出,連最卑賤的下等人也不會要你。” 薄且說著狠話,但心里的火氣一點都沒減少,因為他知道,有人要她的。 能為了她不顧生死,在她做乞丐時就與她相識,極有可能早就知道了她那段不堪過往的人,那個陳家離經叛道的逆子陳松。 薄且高高在上,明顯地對她表露著羞侮之意。誰要跟這樣的人在一起,她就算是有一天要去做奴做妾,也不要給薄且做。 這樣想著沈寶用說了出來:“是,我是卑賤,我是虛榮,但卑賤虛榮如我,也不要跟你在一起。” 作者有話說: 今天是第三天,果然名不虛傳,所有少了點,以后還是每天6000 第37章 薄且并沒有沈寶用想象中那樣大發雷霆,他除卻眼眸更沉外,看不出什么變化。 他甚至還能笑出來,不過是怒極反笑:“這可由不得你。你可能還不知道,沈家為什么會退了與你的親事。” 沈寶用知道他會從中作梗,但那時她以為他是為了他的meimei,王府的大姑娘。但看來他那么早就對她起了心思,決定破壞她的姻緣,害她無人可嫁。 “堂堂太子竟行如此卑鄙之舉,你卻還好意思說出來。” 薄且不在意道:“是要你明白我可做任何事,只要我想。所以你的想法并不重要,不用總掛在嘴上。不覺得可笑嗎,反抗又反抗不了,掙脫又掙脫不掉,你做這種姿態給誰看,想表現什么,你的氣節嗎,還是想抬高了身價,在我這里謀到更多的好處。” “我不是,我沒有,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就是不想跟你,我管你是太子還是販夫走卒,我不喜歡,我看不上。”薄且的話把沈寶用刺激到,明明是他要強迫,卻還要倒打一耙。 薄且還是敗下陣來,她氣到他,他反擊,但還是她比較厲害,哪里是他的痛處她就痛擊哪里,真是精準無比。 “你給我閉嘴。”薄且終于上手,扼住了她的喉,陰沉地警告著。 薄且生來高貴,哪怕是他在九王府當世子,他也從來沒受過這樣的貶低。 看不上他,不要跟他在一起,那她看得上誰,沈芮陳松之輩嗎。薄且的怒氣已達到頂點,他現在真是掐死她的心都有。 沈寶用也是這么認為的,這不是薄且第一次鎖她的喉,上次她與沈芮在一起時被他撞見,他就這么干過。 只不過那一次在她以為他要掐死她時,他反而撫上她的臉揉搓。這一次應該不會了,她知道自己的話會激怒薄且,但她顧不了那么多,不管結局如何,她就是想讓他知道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讓他明白她不愿意,是他在用權勢對她進行逼迫。但這一次薄且也沒掐下去,他好像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 就在沈寶用想到什么心中一驚時,薄且以手指勾出了她脖子上戴的東西。 “對哨?你怎么會有這種東西?“薄且一下子把此物從沈寶用的脖子上拽了下來。 沈寶用雖已盡力去護,但她根本不是薄且的對手,加之胳膊受限,哪怕受傷的一側不動,身體的任何地方的活動都會牽扯到脫臼的那處,巨痛讓她根本無法正常行動。 沈寶用見東西已被薄且搶走,她不再掙扎沉默以對。 “你不說我也知道這東西是誰給你的。”他把搶來的東西一收,“正好,有了此物抓起人來該是更加方便。” 沈寶用驚懼地看向薄且,她的樣子讓薄且既覺解恨又覺可惡。 她被人卸了胳膊不怕,惹怒他不怕,倒是為了別的男人在真切地害怕著。 薄且眼看著沈寶用視死如歸的勁頭弱了下來,這份懼意竟能讓她這個犟種軟下來。薄且虛了虛眼,手中的對哨快要被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