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的科舉拜官路 第99節
見對方態度堅定,寧中書也沒有堅持,略聊了幾句閑話,他便要起身告辭,走前還道:“東西別舍不得用,你自己注意身體,年紀輕輕的別留下病根。” “多謝大人體恤關懷,下官一定盡快養好身體回內閣為您分憂。身體不便,請恕下官失禮。慧凝,好生送一送寧大人。”許清元沖一直站在自己身邊的倪慧凝擺擺手,對方會意出去相送。 其實許清元想了這么久也沒有想出一定能讓對方相信自己與公主已經反目的方法,方才的話語和表現已經是她深思熟慮后的選擇。許清元全程沒有透露出任何對于皇上和公主的不敬之意,甚至贊同他們的處罰,并將所有原因歸結在自己身上。表面上淡然看開,但如果真是如此,后面她就不該再因為這件事失意糾結,言談間又露出一副銳氣盡消的模樣。 歸根到底,還是心有不平。 甚至最后也將明顯壓手的禮物照單全收,她既然不貪,那就是不愿得罪人,想給自己找后路。 許清元希望方才自己給對方留下了如此印象,或許他一時還不能確定,但只要能疑心有這種可能,后面她還有別的手段強化此種印象。 而這邊寧中書回府后沒多久就收到有人拜見的帖子,他叫小廝將人帶來后,自己卻盤玩著手中一對百歲子閉目養神。 “寧大人,許家搜檢出的賬簿小人仔細看過,她確未貪私。”一名書吏模樣的來者行禮稟道。 “賬簿之外呢?”寧中書緩緩睜開雙眼問道。 書吏再拜:“回大人,沒有搜查到與法人有關的新筆墨。” 寧中書靠回椅背,眼睛看著屋梁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方道:“你去吧。” “小人告退。”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既然分不清,便無需再分。”寧中書說著話,又緩緩閉上了眼睛。 身體恢復后,許清元等了幾天才回到內閣。經過受罰一事,她隱約察覺出無論是同僚還是下屬對她總是在不經意間泄露出一絲輕視,而她選擇裝傻充愣,視而不見。就連公務上也遠遠沒有了之前的拼勁,到點上下值,絕不多留一刻。 如今即便是上朝時,許清元大多數時候都異常沉默,偶爾被皇上點到,她的言語措辭也變得不慍不火謹慎小心,像是十分害怕得罪他人。 人人都在背后傳她經過一回廷杖學乖了,但議論間卻將她踩得更低。人善被人欺,瞬息萬變的官場更是如此。 許清元就這樣過著不咸不淡的日子,即便后續還有其他人再行報復之事,她能忍則忍,寧吃小虧也絕不鬧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退出眾人的視線范圍。 直到有天她去某個相交不錯的人家吃喜宴,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許清元要了碗醒酒湯在邊上慢慢喝著,一位打扮華貴的年輕夫人從遠處走到她身邊,眼睛直直地看著她:“許大人,我有話要同您說。” 許清元并不認識此人,但她絕對不可能問出“請問夫人您姓甚名誰”這樣失禮得罪人的話,所以她微笑著點點頭,跟在對方身后來到了亭中落座。 不想對方卻先開口道明自己的身份,倒是省了她一番猜測:“我是明海省布政使司陶大人之女,也是張聞庭的夫人。” “陶夫人。”許清元笑問,“不知夫人找本官何事?” 之前許清元曾經向陶大人暗示過他們一家被張聞庭利用,但過去這么久,陶家一直蟄伏不動,她還以為陶大人為了女兒以后在夫家過得順心這樣的事也能忍,卻實在沒想到他們家再次找上自己的人居然是陶夫人。 “我是內宅婦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會你們那些彎彎繞,我就問一句話,張聞庭到底有沒有在新婚當天利用我的病設局。” 這么直白的問話一下子還真叫許清元不好回答,她看著對方那副強自忍耐的模樣移開了自己的視線,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夫人不信也可以去問公主。” “畜生!”陶夫人雙目瞬間赤紅,“虧我還感激他不嫌棄我的舊病,一直躲在家中不敢出門怕給他丟臉。即使后來父親跟我說當晚發生的事我仍不信,原來竟都是真的。” 她恨道:“他怎么好意思用夫妻情分讓我拿嫁妝貼補他,怎么有臉讓我找父親幫扶他!” 雖然是夫妻,但也是世界上最容易產生齟齬的兩方。其他關系中摻雜利用或許還能照樣維持下去,但婚姻是感情的結合,如果在這個前提下繼續保持利益為上的觀念,那對于自尊心強的兩人來說這段感情距分崩離析也就不遠了。 安慰了對方幾句,許清元作勢要離開,陶夫人又叫住了她:“許大人,你需不需要他們的消息。” 他們?看來張聞庭跟寧中書又重新站到了同一邊,恐怕這次他要吃不少虧吧…… 但許清元現在可是‘對爭權奪利心灰意冷’的狀態,表面上跟公主也已鬧掰,況且誰知道陶夫人究竟是真心獻計還是雙面間諜,她不能輕易露餡。 “本官還有事先走一步,夫人慢慢吃茶。”許清元裝作聽不懂再次抬步離開。 見許清元似乎是真心不想再跟她多交談,陶夫人狠狠心,站起身拉住許清元貼近對方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話。 “十六衛里有人投靠了張聞庭。” 許清元差點破功,她努力恢復平靜的表情,仍避之不及般道:“本官失陪。” “我聽父親說是你透露給他張聞庭利用我的事,所以我不管你跟公主是怎么回事,消息我給你了,以后也只給你一個人。”陶夫人低聲說完才放開了拽著許清元的手腕。 如果陶夫人所言不假,南衙十六衛可是受刑部管轄的禁軍,如此竟也被寧中書找到了突破口,她原先的推測似乎并不成立,北衙軍隊不是他們的第一選擇。 那寧中書掌握南衙禁軍的目的是什么呢?許清元分析,第一種可能是通過他們打開皇城門并武力掌控皇宮,借此宮變登基;第二種可能就比較大膽了,讓南衙府兵去跟北衙抗衡,到時候無論北衙禁軍實際受誰控制,都能大大牽制住對方的主要兵力,他們便可更容易地奪取皇位。 雖然現在皇帝行事昏庸,但從他對公主和張聞庭的處理方式上就能看出一些端倪,他沒有完全昏頭,或者甚至現在的表象都是裝出來的。無論如何,許清元能肯定的是他對北衙禁軍一定具有相當的掌控力,才敢如此大膽地在公主和張聞庭之間玩平衡。 能想到這一點的寧中書選擇了拉攏十六衛,同時他更絕不可能忽視武庫的作用,相比起公主在侍疾期間用盡各種方法才最終確定武庫位置,他或許對此早已了然于胸。 不是許清元多思多想,取法乎上得乎其中,只有算無遺策才能萬無一失,在這種關鍵的時候,對方在許清元眼中都必須有這樣的謀算。 至于陶夫人的話是真是假,許清元比較傾向于她是真的想報復張聞庭。不僅因為她名義上的丈夫在婚禮當晚的惡毒算計,更是因為她話中透露出來陶大人是在得知此事一段時間后才跟女兒挑明的。 這是不是代表了陶大人曾經確實有過忍讓的想法,但卻因為張聞庭的得寸進尺最終忍無可忍了呢? 她將陶夫人提供的信息通過覽文亭傳遞到公主手上,同時注明了此條消息尚且存疑以及自己的分析。 作者有話說: 第165章 “夫人, 到了。”簾外車夫的聲音響起,丫鬟先一步下了馬車, 又轉身去扶后頭的陶夫人下馬車。 丫鬟從門房手中拿過一盞琉璃燈籠, 替兩人照著路前行。但奇怪的是她作為一個下人卻主導著主子的行走方向。陶夫人被帶領至張聞庭的書房后,丫鬟替兩人關上房門守在外面。 目光一直看著門口方向的張聞庭見妻子回來,忙攙扶著她坐下, 關懷問道:“身體怎么樣,有沒有再犯惡心?” 陶夫人不去看他的臉,而是靠在對方的胸膛上開口:“幸好沒有, 我這肚子里的孩子倒是老實得很。” 張聞庭繼續噓寒問暖幾句才進入正題,他試探著問:“今天宴席上見到許清元了?” 陶夫人慢慢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丈夫, 對方眼神里面不自覺流出來的算計反而讓她今天第一次惡心起來。 墻角放著痰盂,她緊皺著眉頭捂著嘴快步走過去俯身嘔吐, 張聞庭趕過去拍打著妻子的背, 過了好一會陶夫人才緩過勁兒來。 吐完后,陶夫人被攙扶著走回來坐下, 她擦擦嘴角說道:“見到了, 也按照你說的透給她了, 我這會兒身體好像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休息。” “快去吧,”張聞庭伸手扶上妻子尚未顯懷的肚子,喃喃道,“為了咱們的孩子, 辛苦你了。” 惡心感再一次泛上心頭,陶夫人強忍著笑道:“我是你的妻子, 孩子的母親, 當然要為你們著想”。 目送陶夫人的身影遠去, 方才一直跟在她身邊的丫鬟被張聞庭叫了進來,他問:“你看見她跟許清元說話了?” 丫鬟回道:“夫人確實與許大人私下見面聊了幾句,不過我不在跟前,未曾聽清。” “許清元什么反應?” 那丫鬟又將自己看到的情形向張聞庭描述了一遍。 “知道了,下去吧。”對方退下后,張聞庭關上門,來回踱步,自言自語,“難道她真的跟公主鬧翻了?” 另一邊陶夫人已經吹熄了蠟燭上床休息,室內一片漆黑。 月亮高高掛上夜空,本應早已入睡的陶夫人卻在黑暗中睜開了雙眼。外面還有一個上夜的丫鬟是張聞庭派來監視她的,但這個時候正是對方戒備最弱的時候,也是陶夫人難得可以喘息的機會。 她一手摸著肚子,腦中將這段時間的事情細細想了一遍。 今天跟許清元的相遇并不是意外,而是張聞庭指示她去試探迷惑許清元的。本來張聞庭讓她透露的消息是京兆府的兵力不堪大用,但她卻根據自己這段時間從張聞庭口中透露的只言片語將自己能肯定正確的信息告知了許清元。 以為她懷了孩子就會對他死心塌地?或許對于一個已嫁的婦人來說這幾乎是必然的選擇,可是她是死過一回的人,新婚之夜被夫家和娘家先后算計,她咽不下這口氣。 當初成親之夜后,張聞庭選擇認下這門婚事,她當時以為這便是對自己的天大恩德,回門時哥哥傳達的父親的意思也是讓她好好生活,相夫教子,做個賢妻。 但是隨著張聞庭不知收斂地一次次向她娘家尋求幫助,自己念及他的好處幾次去信懇求父親,父親忍無可忍便將成親當晚的事情說了出來。陶夫人心都涼了大半,更令她委屈的是父親還在信中囑咐她不要將此事鬧出來影響夫妻感情,更要好好規勸約束張聞庭做個賢內助。 這個時候她才明白自己在父親和張聞庭眼中到底是個什么——一個可以被利用卻不會反抗的聯姻工具。 想通這一點后陶夫人才發現,原來成親前父親囑咐她如果出事鬧自盡為的不是自己,而是保陶家不受牽連。張聞庭愿意接納她一個病人作為自己的妻子,是因為她有病在身,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得不妥協,絕不敢鬧。 原本陶夫人因為癲癇病一直自卑,嫁人后更是謹小慎微,處處小意溫柔,但是從看透自己的真實境況后,她仿佛一夜之間變了一個人。從前許多陶夫人習以為常或者忽視的事情現在卻令她感到無比憤怒,她想爭個魚死網破,但不巧偏偏是這個時候她被診出有孕。 為了孩子,她只能繼續扮演一個賢惠的妻子,但她沒有一刻不在想怎么報復傷害她的人。陶夫人從一個不問政事的人逐漸變得細心敏感,而張聞庭認為孩子已經套住了她,加上他真的沒有幾個心腹可用,竟然讓妻子去向許清元散播假消息。 既然她被困在內宅不得自由,何不將計就計,借他人之手幫自己報仇?許清元的事跡陶夫人聽家中下人聊過不少,加上自己的事情更是許清元透露給父親的,此人品行端正,不是那種過河拆橋的人,她決意投靠許清元,等待著成功報仇的那一天。 —— 因著皇帝的病情反復,朝堂動蕩難安,但朝堂的局勢似乎并沒有太多影響到民間百姓的正常生活,他們對最近的變故渾然不覺自然也便過得安樂無憂。 倒是大商戶們得知最近的幾件大事后免不了聚在一起私底下議論議論,雖然不至于膽敢插手干預,但總要為他們自己以后的商業發展未雨綢繆。 其中佟三娘的產業越做越大,已經隱隱約約成為了京城商界首屈一指的人物,加上今年又被戶部法人司吸納入專家委員會,身份更添尊貴。 她看著酒席上聊的熱火朝天的同行,沒怎么開口說話。 但是她不說卻偏有人故意問她:“佟老板發財后也不愿意跟咱們聊了,真拿咱們當朋友就別干看著,您給我們說說那上頭鬧得怎么回事,對咱們來說到底是好是壞?” “我?”佟三娘低頭一笑,“我一個做買賣的,怎么知道這種大事。” 話音一落,眾人紛紛發出“哎喲”的聲音。 一個大腹便便穿了一身金色錦袍的商行老板故意擠兌:“佟老板不是認識那個許學士嗎,那可是皇上眼前的紅人,怎么不去走走關系也讓咱們沾光聽點新鮮事兒。” “嘭”的一聲,酒杯被佟三娘用力砸在了桌上,里面的酒崩出來濺到挑事的商行老板臉上幾滴,佟三娘眼神冷得能凍死人,“我就認識戶部法人司那位許大人,您說的許學士一不管著咱們,二我又不像屠老板這么會攀關系,怎么會跟人家相熟呢?” 屠老板咧嘴哼笑一聲,用一只手的拇指將臉上的酒滴抿去,目光不善地看著佟三娘,眼看就要發作起來。 和事佬們見情況不對,紛紛站出來打哈哈。 雖說如此,到底屠老板忍不住氣中途甩臉走了,宴席便不歡而散。 回家后,佟三娘將管家叫來:“把最近去附近幾個外國做生意淘換來的稀罕東西都撿上一份給許學士送過去。你跟她說有缺銀錢的地方盡管開口。” 管家領命而去,但當晚就來向主家回道:“東西許大人是一樣沒收,錢財上更沒張口。” 佟三娘臉上沒有出現意外之色,她道:“既然如此那些東西就別放回去了,你拿去給下人們分了吧。最近得把其他店都開起來,到時候你得幫著我管管,到時候可千萬別給我出什么差錯。” “是是是。”管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小的一定不辜負您的看重。” 皇帝最近又病倒過兩回,他多次催促公主加緊修繕皇陵,公主忙的把部分小事交由女官和自己府中邑司令官等人負責,從來在歷史上隱身的公主屬官們好像第一次看到大有可為前景,各個牟足了勁為公主效力。 其中令官大人發現最近公主府上的人少了許多,尤其是男性下人,讓他有事都找不到人手去辦。他拿這件事去問公主的時候,公主說是修繕皇陵需要的人手太多,為了盡量不勞民傷財,所以就叫公主府里的下人去打打下手,他這才明白緣由沒再追問。 雖然幾次病后皇帝都有恢復上朝,但來的次數越來越少,每次只能堅持到一半便會因體力不支早早退下去,如今所有政事基本上都交給了公主全權負責。 許清元猜測皇帝的胸痹應該非常嚴重。 朝中緊張的氣氛到了頂點的時候,宮中傳來消息說皇帝吃完柳方士煉制的長生不老丹后昏了過去,太醫連夜會診,皇帝性命保住了,但身體狀況已十分兇險。 陪都嘉怡溫泉行宮中。 一名宮女將信鴿抓在手中取下綁在它腿上的一封書信,她看過后面色一凝。 將信銷毀,這宮女尋到其他幾名同伙,彼此通完信后,目前能做的只有靜靜等待機會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