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的科舉拜官路 第95節
那便要說到公主駙馬的身份了,他是兵部尚書的小兒子, 南衙十六衛天然地親近公主一方, 所以許清元認為寧中書他們很可能不會首先選在十六衛中做手腳, 而會先瞄準北衙禁軍。 許清元條條分析與公主列明,公主邊思考邊緩緩點頭,但是半晌后她卻忽然問道:“如果他們反其道而行之怎么辦?聽駙馬說,南衙十六衛的首領都是父皇直接任命的,他們與下屬并不熟悉,彼此之間矛盾很深,如果寧中書要利用這一點挑撥離間,十六衛并不是鐵桶一塊。” 這便是許清元也無法否認的第二種可能性。她思來想去,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不管寧中書想的是怎么發動宮變拱張聞庭上位,有一樣東西是他必須保證的——武器裝備。 “公主說的也有可能,但現在還要來設想另外一種最不利的情況。”許清元語氣沉重,“如果皇上真的下圣旨封張聞庭為皇太子,那現在寧中書正在考慮的,就是我們該準備的事。” “你的意思是,或許有一天,我們也需要武力逼宮?”清瓏公主被自己的話嚇得驚駭不已,她緊緊皺起眉心,神情緊張。 “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除了兵力的因素外,最近他們可能還會有其他動作,需要密切關注。”許清元話風一轉,“公主,你要記得今天我同您所說的所有話都不能透露給任何第三個人知道。” “晉大人也不行嗎?”公主問。 “不行。”政治是殘酷的,是人就會有弱點,晉晴波對她表過忠心,許清元也絲毫不懷疑她的品行,但如果有人以長冬性命要挾,作為一個母親,她該如何做出這樣艱難的抉擇呢? 至于其他人就更不用說,越少一個人知道,計劃就越安全。 “還有一件事需要您來完成。”許清元低頭想了好一會兒,才在臨行前又補充道,“皇宮的城防圖,從此以后您也需要利用自己的身份盡可能多的從宮中獲取消息。” “好。”公主慎重地點了點頭。 她目送許清元離去,自己在昏黑地房間內靜靜久坐,直到過了三更才去抱來女兒,仔細看著她熟睡的小臉,輕輕道:“母親會保護你,讓你永遠可以睡得安穩。” 回去的馬車上,許清元按著腦門靜靜回想那天皇帝將她叫到御花園的情形。雖然沒有預料到皇帝會問關于出海貿易的事,但她明白其不能施行背后的原因太過敏感,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他既然明知故問,許清元最好就不要裝傻。 她在考量過后大著膽子說了八個字:階級變化,利益分配。 聽過她的解釋后,皇帝對于其概括的八個字十分認同,他明確表示不允許有人想要架空皇權,不論誰試圖這樣做,他都不會心慈手軟。 當時許清元真的有一瞬間感到了害怕,面前之人是掌握著生殺大權的帝王,一旦其不愿再受封建禮教約束,天子一怒的后果不是她一個文官能輕易承受的,即便如今她威望正盛也無不同。 隨后皇帝又道:“朕知道寧中書也未必就真心匡扶帝業,但他老了,黃嘉年不能代替申國公,寧晗也不如她父親心計深沉。而你尚且年輕,是我朝未來的棟梁,又受公主倚重,朕不會坐許第二個申國公出現,你是個聰明人,用完膳便回去多多自省吧。” 雖然許清元一度懷疑飯菜里可能給她下了毒,但還是強逼著自己吃了下去,好在她最后是活著走出的皇宮。 皇帝是把她叫過去敲打不假,但事后許清元將這些話翻來覆去琢磨了幾十上百遍,她怎么想都認為皇帝并沒有明確阻止自己擁護公主。而這到底是他真實隱含的意思,還是故意留下的坑等她們往里跳就不得而知了。 畢竟第二天皇帝又把張聞庭叫進了宮,一直從中午呆到宮門落鑰,真的很難不讓許清元摧心剖肝地去猜測兩人到底說了些什么。 月余時間后,許清元從公主那里拿到了皇宮的地圖,有些空白之處即便是憑公主的身份也不能接近,許清元猜測其中某處可能便是武器庫之所在。 據圖而言,最可能的武庫地點有兩個,一個是皇帝朝寢的德陽宮,另一處則位于德陽宮和芳宣宮中間一處寬90丈長200丈左右的隔墻之內。 一般武庫的看守人員必定是皇帝皇帝親信,且忠心耿耿,這樣的人不能輕易打草驚蛇。但還是那句話,是人就會有私心,她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多掌握信息,以備不時之需。 寧府。 “父親,我不明白您為什么這么做。”寧晗站在寧中書面前,臉上盡是不解,“如今女官人數壯大,女兒在其中保有一席之地,如果您不幫扶公主即位,為何當初要讓女兒以女子身份出仕?” “我的這些兒女中,你是天分最高的一個。”面對女兒,寧中書不再那般玩笑態度,他眼神銳利,語氣深沉地道,“但眼界不夠,目光太狹窄。自古以來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申國公在前,寧家不能步他的后塵。” “父親的話我不明白。”寧晗搖頭道。 “公主是天子血脈,正宗嫡系,所以許學士敢明示支持她,此點亦是為父絕不允許她登上皇位的原因。不只是她,郡主作為皇上的親侄女,她即位坐穩后也將轉瞬之間獲得群臣的擁護。即便許學士成為另一個當初的黃尚書,最后十有八九也會落得與他一樣的下場。”寧中書嘆氣,“所以我才會去扶持一個沒有背景,又與皇室血緣淡薄的張聞庭。他什么都沒有,甚至連即位也需要使用鮮血手段,但只有這樣他才能依靠于我,妥協于我。他登基后,為父會主持將權柄收歸到內閣中來,不將權力系于一身,這樣才能確保江山萬代安定,百姓安居樂業。” “如父親所說,您完全沒有私心,只是為了江山百姓嗎?”寧晗看著父親的目光陌生又害怕,“那樣的話一切都可以談,沒必要與許清元針鋒相對。我為官幾十載,早就不再天真,您這樣做難道不是想控制內閣,將以后所有即位皇帝變成傀儡,為您所用嗎?” “或許,”寧晗顫聲道,“還有因為您曾經對公主或郡主下過殺手,所以與她們沒有商量的余地,對嗎?” 坐在太師椅上的寧中書抬眼瞥向女兒,痛快承認:“沒錯,起初是因為意外沒能得手,如今臨安遠任外地,公主成了幌子,她們早已有所防備,又有張聞庭這么絕佳的人選在,為父何必舍近求遠。” “仁不當政,你為官這么多年,總不至于連這點道理也不懂吧?”寧中書又道。 父親對女兒的毫無隱瞞反讓寧晗苦起來,如今她被夾在家族和政治立場中間,進退維谷。 方才還十分嚴肅認真的寧中書表情和態度都慢慢和緩下來:“為父不會支持廢除女官制度的,如今的情況你也知道,根本不可能再廢除女官了。你并沒有背叛她們,不用太愧疚,你是我的女兒,以后內閣還是要交到你的手上為父才放心,別鉆牛角尖。” 次日,督察院僉都御史寧晗稱病,一連多日不曾上朝,皇帝派太醫看過,說是憂思太過的緣故。 寧大人病好后,就漸漸與女官們不相往來了。 作者有話說: 第157章 暑夏倏忽而過, 爽秋已至。百姓們不再窩在家中避暑,經常邀約二三親朋出門閑逛, 通臨街上更顯繁華。 黃嘉年那件事后喬香梨正式恢復了身份, 臨安郡主請她住在別院不用挪動,但喬香梨卻朝許清元借了一筆錢,堅持搬到內城一所民居里生活。 她不再遮掩自己的進士身份, 但是也一直沒有參加吏部考核重新做官。她與那些被自己所救的孩子們仍舊住在一起,許清元問起,喬香梨便道:“他們不愿意回到父族家中, 我養他們小,以后就讓他們養我老吧。” 當然進士的身份擺在這里, 喬香梨總不用像以前一樣辛苦討生活,她靠抄書或者給找上門的蒙童講學為生, 束脩并不高, 但維持幾口人的溫飽沒有問題。 今天來找喬香梨的時候,她正在給一個剛留頭的小女孩布置功課。 小女孩認真恭敬地聆聽完老師地教誨后一蹦一跳地出了門, 臉上一派天真, 讓人看了忍不住會心一笑。 “今天不是休沐, 許學士來我這里要做什么?”孩子們隨手上了壺茶水,喬香梨坐在院中石凳子上捧著茶杯吹氣。 “有個問題想問您。”許清元也坐了下來。 “問吧。” “您還想出仕嗎?六部九寺我們還需要不少自己人。”許清元問。 對方輕笑著搖搖頭:“現在這樣就很好,我不愿意再折騰許多。” 許清元表示理解。 如今喬香梨所救的這些孩子們能正大光明地出去賺錢補貼家用,日子好過不少,許清元臨走的時候還被塞了幾樣禮物。 有種烏鴉反哺的感覺……許清元笑著離開了。 回家用過晚膳, 許清元拿著一摞紙走進臥房。房內脫雪正在床邊疊衣服,吳浵在小書桌邊整理筆墨, 見她進來, 吳浵上來想接過她手中的字紙, 但卻被許清元一晃手躲開了。 “架個火盆來。”許清元吩咐道。 不多時就有兩個小丫鬟將燒著的火盆抬了進來,許清元蹲在地上,將手上所有字紙一張張投進其中。 守在旁邊看防火星子的吳浵認清紙上寫的什么后,立刻不顧焰火伸手去揪紙,急道:“大人您怎么燒這個,這都是您的心血啊!” 聽到動靜的脫雪也圍過來看:“小姐,這不是您寫的新書嗎?燒了做什么,難道不留著刊印?” 許清元伸手:“給我。” 吳浵不情不愿地將搶救出來的紙遞還到許清元手中。 她們兩個經常跟在自己身邊,對許清元寫什么忙什么一清二楚。 許清元自未入內閣在翰林院任侍讀學士的時候就著手寫《股份有限公司》部分,到上月差不多剛剛確定最終稿,期間沒有假手第二人,付出的心力全被兩人看在眼中,她們自然不理解她為什么會將其付之一炬。 皇帝既然敲打她,許清元便決定起碼現在絕對不要跟他對著干。在讓百姓過得更好和維護皇權統治之間要找到一個平衡點,皇帝提醒她不要有所失衡,那自己起碼表面上要聽勸才行。 要說心痛誰能比得上許清元自己,這都是她擠用時間書寫修改的,如今將其燒毀后,不知何時才能重見天日。 看著所有紙張化作火光下的余燼,許清元拿起一盞茶澆在上頭,讓丫鬟將火盆抬了下去,沒有再留戀多看。 除公主以外,鄧如玉在宮中生活多年,對皇宮比一般官員要熟悉,許清元找上她的時候,多余的話沒說,只言想向她了解禁軍。 有些事情兩人心知肚明,鄧如玉也不問其他的,將自己知道的情況一一道明。 齊朝負責皇宮守衛的禁軍有兩支,南衙十六衛屬兵部管轄,北衙禁軍直屬皇帝,兩支禁軍的指揮權都在皇帝手中。 具體而言,南衙十六衛其中十二衛遙領天下折沖府,府兵色彩更重,另外的四支是左右監門衛和左右千牛衛,前者負責皇宮各門禁,后者為皇帝隨身侍衛,本質上是禁軍。之前的梁統領、白鴻朗都是出自千牛衛,張聞庭則供職于監門衛,那是個非常要命的位置,如果他在其中玩得轉,皇宮門禁對他來說將不值一提。 北衙禁軍是皇帝為了牽制南衙設置的,直接受皇帝掌控所以策反他們的難度直線上升。 此外鄧如玉也肯定了許清元關于武庫的想法,即便是禁軍也需要在宿衛時才能去武庫領取武器,而沒有武器裝備的士兵跟人rou沙包并無兩樣。 “即便是負責看守武庫的衛尉寺官員,輪換時鑰匙也必須上交。”鄧如玉如是說。 但是交給誰,鄧如玉便不曉得了,不過她肯定那一定屬于皇帝的管控之下。 許清元現在多是了解打探消息,還沒有真的動手。但張聞庭那邊的緊迫程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因為皇帝又一次病倒了。 與上一次皇帝風寒病倒完全不同,這次的病因太醫院瞞得嚴嚴實實的,公主被緊急召入宮中侍疾,一連多日不能出宮,一切事務暫由內閣代理處置,如有特別重大的事項,再由首輔稟報皇帝后決斷。 在此期間,許清元不得不找上禮親王府的長史官,請求再次借用臨安郡主的探子探聽張聞庭的動向。 形勢所迫,張聞庭果然按捺不住開始籠絡同僚。這不可能是個容易的過程,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如此一來張聞庭撒出去的銀錢和動用的人脈關系便很難瞞過有心人的眼睛。 張聞庭自己清楚他現在的所作所為非常危險,但是皇帝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誰知道會在什么時候駕崩,他沒有充足的時間慢慢籌備。 左右監門衛的人很有身為禁軍的自覺性,面對張聞庭的拉攏多是口不應心的敷衍,只有寥寥兩三人言辭間露出有所圖的意思。而最后真正明示肯站在張聞庭一邊的,不過一人而已。 但此人掌握著皇宮南門第一道城門的鑰匙,具有超乎尋常的政治價值,張聞庭信心大勝,決定乘勝追擊。 而在寧中書詢問他這邊進展情況的時候,張聞庭卻苦笑道:“禁軍只知聽命行事,他們不敢冒險。” “皇上沒有到病入膏肓的地步,如不順利,張公子可暫時按兵不動,等從長計議。”寧中書安慰他。 “多謝大人指點。”張聞庭拜謝。 他將寧中書送至院中,對方掃了眼院中的景致,突然道:“早風聞得張公子府上有幾株珍稀的‘綠牡丹’,老夫不愛別的,平日素喜侍弄花木,便厚顏向公子討要一株,不知是否有幸得之。” “本是為上峰預備的,不過既然大人喜歡,再名貴也不過是花而已。”張聞庭似是沒想到寧中書提起這個,稍怔后立刻如是道,“麟石,挑一株開得好的送到大人府上。” “是。”一直隨侍一旁的麟石答道。 回到府中后,寧中書換了家常衣服,麟石隨后將有‘綠牡丹’美譽的名貴菊花送到。 寧中書挽起袖口褲腳,蹲在花園里培栽侍弄索要來的禮物,又問麟石:“信鴿呢?” “皆已放歸。”麟石問,“小的還要回去嗎?” “不必。”寧中書說完便揮手示意他退下,“去吧。” 陸續有下人來回說哪位大人求見,寧中書只見了私交甚好的幾位。 反正現在他的官最大,誰來都得跟他蹲一塊玩泥巴。 來人無不態度殷殷,言辭懇切,每一個都想從他這里獲取信息或利益。對方要付出一定的代價,而寧中書總能令對方滿意卻不會引火上身。 寧中書很少在公務之外交際應酬,卻能做到不出門盡知天下事。張聞庭的所作所為不過少年人的小小花招,他早已入了局,只可惜至今仍不自知罷了。 作者有話說: 第15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