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的科舉拜官路 第82節(jié)
下人們聽說有賞,紛紛湊到柳陶的身邊,想要分一杯羹。 柳陶按照各人不同身份還算公平地分發(fā)銀子,直到看見湊上來的余羅,他將手上的一小角銀子換成了一把銅板,然后扔在了余羅的臉上。 余羅被砸的發(fā)懵,反應過來后,立刻面紅耳赤地要揮拳揍人,如今主子還在屋里,其他人不得不攔住了他。余羅似乎也是想到這一點,他竭力壓住憤怒,矮下身去將銅板一個個扣起。 而引起爭端的柳陶卻慢慢挪動腳步,將一只腳踏在了余羅的手背上,并用力捻了幾下。 目睹全過程的黃嘉年笑得諷刺:“曾經親如兄弟的人,也不過如此,柳陶還真是不留情面。” “黃嘉雪,你今天也能嘗嘗父親鞭子的滋味了,想當初你是天之驕女,在你的映襯下,受這罪的可都是弟弟我。如今看來,你也不過如此。但即便你都考成這副德行了,父親居然還不死心,他是真需要你出仕做官啊……”黃嘉年靠在椅背上,慢慢闔上雙眼。 清霖書會重新熱鬧起來,許清元等女官們將這里作為固定的碰頭地點,以便研究關于丁稅的事情。 “我明白許大人的意思,如果我朝能夠廢除丁稅,那真是前所未有的壯舉,人口一定會大幅度增長,百姓們也會大力聲援支持,但是現在還有一個問題懸而未決。”王嫻要求加入她們后,并不是單純?yōu)榱说綍r候混個名聲,她顯然也在積極思考可行性,“丁稅的缺口要由哪一項來補呢?” “原先丁稅未曾收歸國庫,也不曾出現什么問題,如今不過是回到原先的樣子而已。” “哪有那么簡單,原來丁稅由地方官員把控,又用于地方自身,這樣實際上是節(jié)省了國庫的一部分支出,若按照我們的主張,算來算去都是削減國庫進賬。” “那要不然……提高法人的稅收?” 許清元立刻否定:“不是這樣算的,目前法人的稅收尚且還能保持在一個較低的水平,實屬不易,也正因為如此它們才能發(fā)展得如此迅速。而一旦在稅收上有動作,哪怕只是微小的提高,對于大部分艱難維持收支的法人來說,可能就是滅頂之災。” 鄧如玉敲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靜:“許大人看來已經有了應對之策,那就說出來讓大家聽聽吧。” “只是我的一個想法,”許清元的表情實在說不上有把握,甚至看起來有點后悔,不過她終還是說道,“出海貿易,擴大市場,一定能帶來非比尋常的財富。” 同時,也極有可能帶來殘暴的掠奪,但歷史的進程是無法避免的,就算她不說,也已經有法人開始做這樣的事情,一切該怎么發(fā)展還是會怎么發(fā)展。 “但是據我所知,目前能夠出海的商隊寥寥無幾。”鄧如玉說。 “會很快的,只要利潤足夠大。當然,即便快,或許也要十幾二十年才能初見成效,但發(fā)展的方向對我們是有利的,所以我們等得起。” 在按部就班的教書生活的日子里,黃丞相的七十大壽到了。 要說這天的盛況真是世所罕見,早起天不亮,剛剛解除了宵禁后的通臨街上,國子監(jiān)和其他名書院的學生排成九列,他們手中各拿著一卷不同的典籍,邊向黃府方向走邊整齊地吟誦,到達目的地時,眾人話音正好落在“經師易求,人師難得”[注]一句上。 今日的所有來客幾乎人人都獻上了自己的墨寶,將黃丞相奉為老師的不知凡幾,這架勢,眼看是要將他推舉為天下人的老師。 就連以書法為人稱道的妙禪大師都親書對聯一副“南宮九玄先生座;北面三千弟子行”[注2],要知道當初萬壽節(jié),公主親自去求,也不過得了四個“國泰民安”的大字,兩相比較之下,更凸顯黃丞相的清貴,令妙禪大師這般人物都心生折服。 可以說但凡是收到邀帖的,不論心里怎么樣,今天都給足了黃家面子,做官做到這份上,許清元實在是佩服。 進了黃府更是不得了,建筑擺設倒還在其次,令許清元吃驚的是院內一眼望過去看不到頭的人。 在這么寬敞的地方,居然還能達到摩肩接踵的效果,實在蔚為壯觀。她不過挪動了幾步就見到了至少七八個面熟的官員,他們湊過來跟許清元打招呼,許清元客氣地寒暄幾句,沒一會兒就跟許長海走散了。 好在黃府下人訓練有素,最終安安穩(wěn)穩(wěn)地把所有賓客帶到了他們該去的地方,一絲錯亂也無,簡直稱得上是專業(yè)人才。 許清元被安排坐在了翰林院高官這一桌,簡言之同桌人沒有一個是真心喜歡她的,好在目前為止大家只是跟普通百姓一樣聊聊生活瑣事和八卦,看起來一片祥和。 清瓏公主本人沒到場,但是派人送的禮物不薄,這還是事先讓許清元參詳過后定下的,反正公主也不缺這點銀子,哪怕求個表面上好看這錢花得也不虧。 同座上首的董學士余光瞥見許清元正仰著頭搜尋著什么,他放下手中酒杯,故意問:“許侍講在找什么?” 今日似乎沒有看到黃嘉雪的身影,難道去了內院女眷席面上?許清元已經叫吳浵借去內院找梅香的借口去探查,她今日還有事想問黃嘉雪,如果人不在外院倒是有些麻煩。 恰好這時聽到董學士問話,許清元搪塞:“沒什么。” “對了,如今你不用教張公子,便應當時時在翰林院當值,修撰典籍人手總是不足,這月我找了你至少三回,卻都未尋到,以后可萬不要如此,總要給下面的人做些表率才行。”董學士的話雖然是笑著說的,但卻不是那么好聽。 許清元瞇著眼睛看回去,臉色很不好。 她如今是侍讀學士,本職工作是按照要求為學生進讀書史,講解經義,而非修撰史書典籍。董學士浸yin翰林院十幾年,難道這點兒職責劃分都搞不清楚?還非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讓她退回去干編修、修纂的活計,存心是要她丟面子。 而董學士也是無奈之舉,他年歲已大,眼看著手下官員一點點成長起來,他下面是侍講學士,再就是侍讀,許清元升的實在太快了,而自己如果不能壓服住她,翰林院落入女官之手,他就成了千古罪人,在仕林無立足之地了。 “大人說笑,”許清元略一思索,立刻擺出惶恐的表情,“兩位侍講學士還在這里,我怎么敢插手文史編修。況且上次面圣,皇上說讓下官多教教公主,我能力微弱,這點事情都忙不過來,整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恐怕出錯,實是有心無力,請大人諒解。” 話一出口,董學士自己也意識到不妥之處,他訕訕地笑了下,用別的話題岔了過去。 作者有話說: [注]出自《周書·盧誕傳》 [注2]出自袁枚的一副對聯,有改動。 第135章 觥籌交錯間, 吳浵回來附在她耳邊說沒有看到黃大小姐。 眾人高舉著酒杯飲酒祝樂,許清元耳邊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嘈雜, 但那些聲音卻莫名奇怪地飛快逃逸散去, 她心中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宴會某處突然傳來有些異常的聲響,許清元幾乎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那個飛奔而來的中年仆婦。她臉上滿是淚痕,與喜氣洋洋的氣氛格格不入。 另外有幾個人攔她, 她見狀居然不管不顧地喊叫起來,那聲音嘶啞難聽,有種奇異的穿透力。在她喊出一句話后, 整個宴會場地其他的聲音漸次低下去,直至消失不見。今日明明是壽宴喜事, 但席間卻落針可聞。 “大小姐沒了!相爺,求您看看大小姐吧!” 黃丞相和黃嘉年的表情都極度吃驚, 但反應過來后他們還能維持著起碼的鎮(zhèn)定, 黃嘉年叫人去請?zhí)t(yī),自己則要帶著下人去查看情況。 賓客們被突然的變故弄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黃丞相勉強壓住心情安撫了幾句, 賓客們這才緩緩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但是議論的聲音卻越來越大,逐漸明目張膽肆無忌憚。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同時,門口傳來一陣整齊劃一的步伐聲,一聽就是訓練有素的軍隊。梁統領一身戎裝帶著手下闖進相府, 他皮笑rou不笑地先對黃丞相拱了拱手,言是恭賀其七十大壽。 黃丞相臉色黑的跟鍋底一樣, 他厲聲質問梁統領大張旗鼓地是要做什么。 梁統領根本不忙解釋, 而是指揮著手下將黃嘉年緝拿到手, 然后才慢悠悠地說:“奉命捉拿囚童案嫌犯,黃丞相,叨擾了,梁某先行告辭。” “放開我,你可知污蔑朝廷命官是何罪責?”黃嘉年妄圖掙脫控制,可他一個讀書人的體格如何能與武將相比,掙扎純屬徒勞無功。 眼看梁統領轉身要走,黃丞相大喝一聲“你敢!”然后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張臉憋得通紅,身邊的人忙上來扶住他,卻被他一把推開。 黃丞相目眥欲裂:“我兒位居大理寺卿,八議中所屬議貴,你區(qū)區(qū)一個侍衛(wèi),何敢動他!” 梁統領笑了:“黃丞相,我是奉皇上之命執(zhí)行公務,您說我敢不敢?況且,他就算是皇親國戚,八議,終究不還是得皇上說了算?” 說完,梁統領干脆地帶著人離開,留在原地的黃丞相終于經受不住打擊,癱倒在座位上,雙眼緊閉,昏了過去。 “大人!大人!” “老爺您可別嚇我,快去找太醫(yī)!快去找太醫(yī)!” 黃丞相昏迷,黃嘉雪死亡,黃嘉年被捕,黃老夫人也早十幾年前就歸了西天,現下黃家的話事人只剩黃嘉年年輕的妻子,她哪里經過這樣的事,整個人神思恍惚、慌亂不堪,后續(xù)處理工作做的很一般。至少在混亂中幾乎是被黃府趕出來的賓客們,臉色都不怎么好看。 丞相年紀已大,今日本是他的大壽之日,卻意外遭受女兒慘死、兒子被捕的巨大變故,一喜一悲之下,精神受不住崩潰實在是極有可能的一件事,其實按照八議來說,流放以下的罪責本就要減一等處理,黃嘉年要想脫罪或許不容易,但減輕刑罰的理由卻很容易找,黃丞相失態(tài)至此是受巧合和環(huán)境影響太大的緣故。而挑在這個日子對黃家動手,皇上用心之狠可見一斑。 公主在府中聽到消息,急請許清元過去。 許清元趕到后,清瓏急忙問:“嘉雪jiejie真的去世了?” 黃府中最先傳出的消息是確認黃嘉雪已經自殺身亡。許清元只能沉默地點了點頭,她不免想起那個雨天在公主府外遇到黃嘉雪的情景。 也不知道當時她趕來公主府是想說什么…… 許清元有一瞬間后悔,那個時候如果她沒有事不關己地任人離去,事情會不會不會發(fā)展到如今的地步? 不……許清元立馬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不是救世主,要照顧每一個的情緒,人生在世誰不是飽經苦難,當然要靠自己排解。如果黃嘉雪是想以死來報復家人,那懷揣著這樣愚蠢想法的她就更不值得同情了,這樣做無異于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真正的親者痛仇者快。 “公主別急,梁統領可是咱們的老熟人了,從他那邊下手說不定能打聽出點案件的其他細節(jié),我這幾天先不過來了,等有新消息再派人回稟您。”許清元和失魂落魄的清瓏公主說定后離開了公主府。 不過短短一個幾個時辰,今天黃家的事情已經鬧得滿城風雨,在傳播過程中,今天的現場情況已經被扭曲成了各種模樣,許清元作為離真相最近的幾個人,只能說這些謠傳大多數是無稽之談,但是詭異的是占絕對主流的一條傳聞居然跟真實情況莫名對應了起來。 看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真相有時候就藏在謠言之中。 許清元叫人喊方歌回府,并給她安排了一項工作:“這個給你,董學士兒子干的那些事,他自己估計也脫不了關系,你知道明天的報紙該怎么寫吧?” 交到方歌手中的是之前郡主給許清元的一部分囚童案的證據,準確來說是指控董學士之子的部分。 許清元冷笑:既然上司這么不體恤下屬,那就別怪下官不講情面。 …… 這次梁統領倒是好說話,許清元找到人打聽的時候,他將她拉到避人處,小聲道:“要是別人那是絕對不行的,不過許大人,我已經聽皇上說了,黃嘉年這事兒還是你檢舉的,這件事也沒有瞞你的必要。” “刑不上大夫,現在太多手段都不能用到他身上,他咬死了只說自己買過奴仆,但并未參與經營。”梁統領道,“但是賬本是千真萬確抵賴不得的,他也無話可說,這罪他是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 許清元沉思片刻,試探地問:“有個疑問我知道當講不當講……” “哎,許大人這是說哪兒的話,你只管問就是。” “我總覺得黃大小姐的死有些蹊蹺,畢竟那可是黃丞相的大壽之日,這么做也太……” 梁統領面色一變,他環(huán)顧四周確認沒有其他人后,才壓低了聲音道:“這件事我不能說太多,不過估計也沒幾天內情就會公之于眾,許大人回去靜待消息就是。” “多謝,多謝,等大人忙過這一陣子,改天我一定請您吃飯。” “那我可不客氣了,悅風酒樓新出的螃蟹宴,我可饞了好久了。” 兩人秘密交流完,許清元心中沒有那么平靜,聽梁統領的話意思,黃嘉雪之死還真有內情? 這一晚除了黃家人之外,想必還有很多人難以入眠,起碼許清元是在書桌前坐到了大天亮,半夜恍惚聽見府外街道上有許多人員行動的腳步聲,讓人心里發(fā)毛。她在紙上涂畫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只有自己看得懂的東西,次日脫雪來收拾的時候,還被囑咐不允許亂丟。 但第二天的混亂程度,還是讓預演了一整晚的許清元嘆為觀止。 一批從黃嘉年那邊購買并凌虐過囚童的官員擔心自己會被連累,比較慫的直接說病的起不來床不去上朝,裝一點的就跟沒事人一樣去上朝,并全程沉默隱身。膽子大的就更厲害了,他們悍然站出來維護黃嘉年,認為皇帝不顧老師黃丞相的體面,在昨天那樣的場合為了一件捕風捉影的事情當眾帶走恩師唯一的兒子,即便事情是真的,黃家也從未有過有虐待下人的行為,實在罪不至此。 其他未牽涉進本案中的人也不閑著,大多數人都認為皇帝不夠尊師,人口買賣并非官營的買賣,即便黃嘉年作為朝廷命官不應插手此等事項,但考慮到其行為不算過分以及黃丞相的面子,罰俸或者貶謫即可。少部分人確實可憐被販賣的孩子,但其支持的最大處罰也不過是將黃嘉年革職不用。 大部分女官們對這件事保持了沉默,雖然本案幕后付出最多的也是她們,但許清元認為這個時候皇帝急欲除黃家而后快,案件證據充分扎實,難以翻盤,她們沒必要全部跳出來給皇帝當槍使,但為了跟皇帝保持表面上統一的戰(zhàn)線,她們還是決定挑幾個代表出來發(fā)聲便可。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向少言寡語的晉晴波在這件事情上自告奮勇,堅持要充當這個代表人去舌戰(zhàn)群儒,誓要將黃家扳倒不可。 而這幾天的朝堂上可以說是亂成了一鍋漿糊。 各路人馬簡直把這里當成了戲臺子,你方唱罷我登場,各方噴出的口水幾乎要淹沒朝殿。 皇帝裝了半天深沉,在大家吵累了的時候才讓田德明公示了所有證據,然后又拋下驚天大消息。 ——壽宴當晚親衛(wèi)去搜檢黃府,發(fā)現黃嘉雪死因有疑,很可能根本不是自殺身亡,而是遭到同父同母的黃嘉年下毒殺害,他們在黃嘉雪的食物里發(fā)現摻有□□,而后又在黃嘉年的住處發(fā)現了毒藥的來源。 囚童一事若說情有可原,手足相殘卻是不孝不悌,冒天下之大不韙,罪無可恕。 何況目前在案的證據,樁樁都揭示出那些可憐的孩子們究竟遭受過怎樣非人的虐待,實在不是一句輕飄飄的“恩師顏面”就能抵得過的。 后來晉晴波在上奏中寫道:“五服至親,自相屠戮,窮惡盡逆,絕棄人理,屬惡逆,乃十惡不赦。犯重罪十條者,不在八議論贖之限。黃嘉年罪無可恕,應斬。”[注]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