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的科舉拜官路 第32節
這一晚許多人都將迎來無眠之夜,然而普通人的日子還是要照常過下去。 京城中的民戶將今日貢院失火一事作為茶余飯后的談資八卦了整整一天,等夜幕到來,卸了一天的談興,早早吹熄蠟燭,上床安寢。 黑夜中,只能偶爾聽到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打梆聲。 “噼啪”“噼啪”的聲音響起,一戶睡夢中的百姓只以為這是屋內火爐中柴火燃燒的動靜,然而等他們感受到身上傳來過于灼熱的感受時,沖天的火光已經蔓延到整個院中。 與此同時,京城有六七處民居內陸續燃起火災,數位打梆人見狀連忙將消息傳回京兆府,府尹連夜下令召集人手救火,京中又是一個不太平的夜晚。 次日許長海從朝上回來,將今日的事情跟許清元細說其情:“女舉人們的上書給了你喘息之機,但……” 見父親臉色隱約不對勁,許清元問:“可是有意外情況?” “昨夜百姓的民居接連發生數起火災,你可知曉?”許長海問。 許清元搖搖頭:“今晨還未出門,不過,因為需要燒柴取暖,每年冬天京城都會發生幾次火災……” 話沒說完,她自己就覺得不對勁,雖然有氣候的原因,但集中在同一天晚上似乎太過巧合。 “這七家百姓家中房間都被臨時出租給外地趕來參加會試的舉人,”許長海靠在椅背上,雙手搭著書桌,眼神晦暗不明,“租賃者全是女考生。” 事情似乎朝著讓人意想不到的方向開始發展。 沒幾天,民間紛紛流傳起起火的原因跟借住的考生有關,自此無百姓再敢將房屋出租給外地的女舉人。 謠言甚囂塵上,甚至有人說貢院失火也是因為女子科舉違背常理,上天才降下火災以示懲罰。受各種因素的影響,不過短短幾日,女考生便成為了京中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朝堂上,太史局不止一位官員試圖用玄而又玄的星象向陛下示警,竟說出“日月并照,女官亂政”的話來。而其余百官聞風而動,重新提起廢除女子科舉的奏議。 如果說黃尚書一派僅僅把矛頭對準許自己,許清元還是擔心過自己會被丟車保帥,成為權力斗爭的犧牲品。然而有人敢提議廢除女子科舉制度,這觸及皇帝切身利益,他一定不會輕易妥協的。 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層出不窮,許清元總覺得黑暗中有無數只手正在cao控著一切,天明后她只能看到權力博弈留下的些許痕跡,但幕后之人卻始終不見形跡。 她不愿只做砧板上的魚rou,連日都與晉晴波出門探查情況。 外地女考生合資在外城買下一間逼仄的四合院,許清元拜訪多次,詳盡詢問受害考生當晚遭遇的細節。 她們之中為首的丁依霜十分心焦,作為一個外地考生,她能成為許清元上書一事的挑頭人,足見其不是庸碌怕事之輩,她早已提前問過當晚情形,但考生們紛紛表示那晚自己睡得比較早,睡前一切安然無恙,不知道為什么會走水。 就在大家一籌莫展之際,晉晴波看到許清元坐在凳子上,拿著一根枯樹枝在地上勾畫著什么。她挨過去細看半天,終于不確定地出聲問道:“這是……京城主要道路?” 許清元點頭,將主干道畫完之后,又標記上兩三處發生火災的地方和起火的推測時間。 考生們被她的舉動所吸引,漸漸聚集到她的身邊。 “我當時住在這里。”見許清元猶豫著遲遲沒有下筆標注,丁依霜及時報出自己的位置。 其他幾人在仔細辨認過后依次出聲,將這副簡略的地圖補充完畢。 許清元一一標注完畢后,又用線將七個地點一個一個按照時間順序連接起來,圍成一圈的考生們看著這副完成后的地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這……這是計劃好的,有人故意縱火,不然怎么解釋那晚起火的時間怎么會如此規律,而且相鄰兩點之間的距離和起火間隔時間也能一一對應無誤!”丁依霜驚道。 眾人皆認為發現了驚天大陰謀,沒想到許清元隨即便橫平樹枝,將地上的圖畫三兩下刷去,她們制止都來不及。 “哎!”丁依霜扼腕道,“怎么擦掉了,該畫在紙上交給陛下才對。” 京城中遍布皇帝眼線,許清元能在幾日內發現的情況,恐怕圣上早就了如指掌了,但他對謠言依舊沒有動作,可見這樣的證據是遠遠不夠的。 證明傳言荒謬并不難,難的是需得找到罪魁禍首,皇帝才能將女子科舉制度穩固下來。 作者有話說: 第49章 “咳咳。”伴隨著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躺在床上的臨安郡主終于醒了過來。 一旁的眾多侍女紛紛上前關切地詢問。 “郡主,您怎么樣了?” “快拿藥來。” “郡主……” 臨安郡主腦袋發脹, 她想讓別人閉嘴, 可說出口的聲音卻嘶啞難聽。 “安靜……”臨安終于吐出完整的兩個字,雖然聲音不大,但侍女們思及她平日的脾氣, 都靜默下來,不敢再多言。 “什么時辰了?”她費力地支撐起身子,艱難地開口問道。 一名年紀最長的侍女回道:“郡主您昏迷了整整一天, 如今是二月十七日午時一刻,郡主可要用膳?” “不用, 咳咳,”臨安看向侍女, 道, “叫長史官來見我。” “是。”侍女們架開屏風,轉身將長史官孟庭實傳至郡主歇處外間, 自覺退下。 孟庭實作為王府的長史官, 照顧郡主二十多年, 論起來真跟她的長輩差不多,同時也是最關心臨安身體安危的人,不過他執掌府中政令,不能擅離職守,得到郡主傳喚才敢過來, 他關切地問道:“郡主,您終于醒了, 身體可有哪里不適, 是否需要請太醫過來看看?” “無事, 你起身吧,給我說說昨天到現在發生的事。”臨安雖然身體尚未恢復,但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關心正事的進展。 孟庭實將前日早晨貢院的情形、朝堂上的各方對峙及昨晚女考生租賃的房子多處失火等事件件說明,聽著長史官的敘述,臨安郡主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她看著屏風后影影綽綽的人影,吩咐道:“讓,咳咳……讓府中侍衛好好打探一下這件事,不要驚動其他人。” 孟庭實立刻著手去安排人員,留在內室的臨安郡主抬頭望著頭頂帷帳上的蘭草圖案,未發一言。 隨后幾天,臨安的身體逐漸康復,太醫說其他倒是無礙,只是嗓子可能無法恢復到過去的音色,總會帶有一點沙啞。 臨安并不在意這點小傷,她拖著尚未痊愈的身體,坐在書桌前一張張翻看著侍衛探查到的消息和朝臣對女子科舉制度的攻訐,不由冷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到底是誰做的……”她扶著額頭,仿佛在自言自語,良久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招來侍女,道,“來人,替我梳妝,準備進宮。” 貢院走水一事越鬧越大,皇上想用拖字訣為調查爭取時間,但是情勢卻不由人。 二月二十三日,貢院中被燒死的舉人家屬共計二十余人跪在皇宮門口,從卯初開始一直磕頭磕到巳正時分,跪地求告皇帝查明本案罪首并將其繩之以法。 朝堂上,黃嘉年將宮門口的情形描繪得繪聲繪色,百官偷偷朝上看去,皇帝坐在龍椅上,毓冕遮住了他的表情。 “……臣謹替枉死的二十一位舉人懇請陛下,盡快指派官員查清本案是否別有隱情。”黃嘉年說得振振有詞,不斷給皇帝施加壓力。 皇帝掃過文武百官,沉聲道:“黃愛卿所言極是,朕已屬意定國臨安郡主徹查此事,諸愛卿以為如何?” 黃嘉年立刻道:“郡主乃宗室女,內外有別,怎可插手朝堂之事?陛下,微臣認為此事不妥,另派他人為是。” 其他朝臣也認為這是違背祖宗規矩的決定,除了沉默的大多數,但凡開口的官員沒有一個是支持皇帝的,就連寧中書都靜默著立在前列,并未作聲。 “那么,”皇帝等百官說完,開口道,“諸卿可有其他合適人選?” “微臣身為大理寺卿,愿查清本案,還考生們一個公道。”黃嘉年立刻接話,主動要承下重擔。 大理卿掌邦國折獄詳刑之事,京城范圍內可能被判處徒刑以上的案件,都歸大理寺管轄。他的要求顯然是合情合理的。 然而皇帝卻道:“本案牽涉內閣大學士方如希,他曾是黃尚書的弟子,大理寺卿又為黃尚書之子,爾等兩人關系密切,為防包庇之事,本案不可由大理寺承辦。” 皇帝繼續道:“臨安雖是郡主,同時身具舉人功名,朕便封她為員外郎,負責貢院走水一案的查辦。” 百官仍極力反對,但在皇帝壓抑著聲音問出“那諸卿認為誰合適?”后瞬間啞火,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意碰這燙手的山芋。 雖然他們推舉不出合適的人選,但仍堅持不能讓臨安郡主成為本案主辦人。 如今大理寺退居次席,刑部不行也得行。在其他百官的殷殷注視下,刑部侍郎主動上前攬下了這樁棘手的案件,皇帝再次提出要讓郡主從旁輔助,大臣們見好就收,皇帝都退讓一步了,他們也得給皇帝面子。 刑部侍郎更是樂得如此,到底方如希跟他并不親厚,有臨安郡主分擔壓力自然是好。 宮門口的死者親屬得到內官傳出的消息,山呼皇恩離去,但所跪之處的地上還是留下了一地斑斑血跡。 一直逗留在女考生居所的許清元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中卻開始不安起來。 從入京后與臨安郡主的幾次接觸來看,她并不單純是一個地位尊崇,盛氣凌人的宗室女子。更有自己的主見,只是迫于形勢不得不扮出一副皇帝寵愛下的附屬品的樣子,時人也常常忘了在她顯貴的身份背后,同時也是京城有史以來第一位女解元。 不管主觀意圖如何,現在來看,臨安郡主仍須牢牢地站在皇帝一方陣營中,且她自己也是女考生,皇帝又這么信任她,應當不會出現什么差錯。 女考生這邊也沒閑著,她們在許清元的建議下開展了一系列的舉動,希望能提升團體聲譽,消解越傳越玄乎的流言。 貢院失火案有外在苦主,他們才是這整件事情中最可憐的人,同時也是最需要一個真相的人。只有讓他們的心情平復下來,才能為臨安郡主查案爭奪更多的時間。 但是有些對謠言內容信以為真的亡者親屬對她們持有強烈的抵抗情緒,尤其不歡迎許清元。 這件事要是沒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散布謠言就怪了,許清元心中冷笑著想。 但她們不能硬上去解釋,這種事解釋不清的,只能采取懷柔方式,逐漸化解他們心中的疙瘩。人能裝一天兩天,但裝不了一輩子,日子長了他們自然就會發現女考生們珍貴的品性。 大多數亡故考生的親人都是絕望透頂的,想也知道,好不容易培養出一個舉人,誰不把他視為家中的頂梁柱。未來幾十年家族的希望,突然就這么一下子意外去世,家里人肯定崩潰。 不過悲傷也是可以被撫平的,時間或是金錢,都是彌補感情創傷的良藥,倒不是說用錢去換親人的命,時間可以給人勇氣,但錢可以給他們慢慢走出創傷,繼續生活下去的底氣。 她們給不了那么多的金錢,但可以給予家屬精神撫慰。 女考生向其表示自己會帶著他們兒女的希望繼續努力,等她們考中后會替同窗盡一部分孝道,也會時常去看同窗。逐漸的,家屬們開始有了一點寄托,即便對她們的舉動無動于衷,也不會再心懷惡感。 除了撫慰家屬之外,許清元還想到一個快速提高名聲和形象的好方法。 做公益。 對于舉人來說,可以進行的公益比較多樣,代寫文書都是最基本的,而許清元的建議是要做就做真正能起到效果的公益,不要裝樣子搞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最后眾人議定最終方案,由許清元挑頭設立清霖書會,女舉人們便是初始會員,她們將自己用不到的書籍捐贈出去,給那些寒門學子們尤其是女學生提供一些科考上的助力,并時常在居所開設小型讀書會,不限來人是何身份,大家聚在一起聊些學業上的事情,也為蒙童解疑答惑。 進行完這些活動后,女考生們的聲勢有所上升。刑部和臨安郡主那邊也調查出了一些蛛絲馬跡。 貢院的火災現場被打掃的一干二凈,燒水處的地面全部被用清水沖洗過,仿佛有人試圖掩蓋一些什么似的。 官差用了好幾天的功夫將貢院翻了個里朝天,最后終于在精白堂階側發現了一把小小的銅壺,臨安郡主就在現場,她托起銅壺,打開蓋子仔細聞嗅,卻不妨被這刺鼻的味道嗆的一皺眉。 她覺得這味道有些熟悉,仿佛是在新傘或者新家具上聞到過…… 她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這里面可能裝過一樣東西。 桐油。 桐油是用來防腐防水的重要介質。布匹涂上后會變成油布,可以用來制作擋雨的油傘。為了防止家具被蛀蟲腐蝕,木匠們也會涂上一層桐油。 最重要的是桐油具有很好的易燃性,很適合用來充當燃燒介質。 而當此物出現的那一瞬間就意味著,二月十五日晚貢院的那場大火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為之。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