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鶯嬌 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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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說艷這個字眼兒只能用來描繪女子,卻能夠名副其實地按在眼前人身上,換個別的詞都欠妥。 “蘇,呃——”一時不知該叫什么好,竟愣在門口半晌,想了想還是笨手笨腳將飯碗放好,舔臉退出去。 蘇澤蘭并不介意,他常年囚禁在此,冷眼冷語沒少見,平時一言不發,如今突然換副裝扮,別人不適應也尋常。 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只是一件衣服也能讓人刮目相看,這世道果然還是沒有變。 他手邊的衣服并不多,當初進來時只留了一兩件,最常穿的是青灰色道袍,暗沉沉的顏色看久了讓人心安,如今鮮艷奪目花了眼,從里到外都不自在。 臉色難看,對面的守衛更不敢久留,一溜煙比廊下的老鼠還竄得快。 蘇澤蘭笑了笑,約摸旨意下午就到,先穿常服適應一下,親哥哥辦事快,何況夜長夢多,不會等。 昨夜十七公主留下的粉果還在,一顆顆金黃圓滾放在食盒內,胖嘟嘟十分可愛,他隨手撿起個吃,軟糯酥脆的皮下是芝麻摻了些五仁丁,末了還留有一絲甜,嘗起來就是小殿下的手藝,明明咸香口的粉果也要加點蜜糖進去,弄得不咸不甜,倒也天下獨有。 蘇澤蘭眼尾彎彎,剛才的煩悶瞬間被撫平,坐下來倒杯茶,安心吃果子。 不大會兒,聽到石階上有腳步聲,伴著臂環的叮叮當當,輕盈若蝶,他的小殿下又來了。 茜雪一口氣跑上高高臺階,迎面就瞧見門沒關,心里歡騰得很,昨夜仿佛是場夢似地,就像那個額頭的吻一樣不真實,與供奉不只見面還坐下說話,自己哭得梨花帶雨,想起來就害羞。 人哭起來肯定很丑,可惜他們不見面數十年,偏偏在最憔悴的時候讓對方看到。 而蘇供奉還是那樣俊美絕倫,一身道袍難掩傾世之姿,愈發顯得自己暗淡了些。 她也不想啊,誰不愿意漂漂亮亮地相見。 茜雪心有不甘,今日起了個大早,破天荒讓四個侍女挑選衣裙首飾,就連描眉涂唇都比平日認真,杏琳不敢怠慢,替公主梳了個飛仙髻,細細將寶藍絹花鑲在發間,側面別了枚鳳鸞和鳴金步搖,耳尖墜兩只珍珠耳環。 側眼一看,眸子里全是興奮勁兒,“我們公主最好看,天下至美。” 茜雪努努嘴,尋思她們這般說,那是沒有瞧過蘇供奉,少見多怪。 她也不知為何竟與他比起美來,臉又紅透半邊,這一紅,兩頰的胭脂又多余了。 公主神色不安,杏琳心里明白,肯定是昨晚與興慶殿里的人見面鬧的,她心里嘆氣,不知是福是禍。 剛想開口勸幾句,卻見外面的侍女枝兒進來回話,說李公公來了。 公主梳妝未畢,杏琳獨自出去迎接,李瑯鈺笑著施禮,“奴來是遞個話,陛下說眼前有喜事一樁,公主定會歡喜。” “喜事——”杏琳心里吃驚,這會兒能有什么喜事,差點想到和親,但皇帝極寵公主,應是不可能,到底君心難測,兀自嚇出一頭汗來。 李瑯鈺看得清楚,不準備再賣關子,甩了下拂子,接著講:“直話直說吧,興慶殿里的人馬上要放出來啦,先到樞密院就職,公主難道不高興嗎?” 杏琳直接呆住,關了十幾年的人,如今說放就放,誰能信。 對面人自然也有十分合適的解釋。 “陛下說了,蘇探花這個案子本就蹊蹺,唯一可以做證之人是個小太監,但當時薛貴妃剛不在,沒多久先皇又跟著走了,到處亂得很,才稀里糊涂結案。如今那個太監年歲已大,遁入空門前福祉至心,找到樞密院翻供,只說當年酒醉,冤枉了蘇探花,后面一直害怕,也不敢言明。陛下圣明,隨即下旨放了探花郎,以后恐怕還要好好補償吶。” 杏琳睜大眼睛,隨口嗯幾聲,還是滿臉不可置信。其實她信不信又有何關系,樞密院說是就是。 李瑯鈺話已傳到,笑瞇瞇地離開,杏琳只能半信半疑地把剛才的話又重說一遍。 茜雪手里正拿著蘇澤蘭做的蓮花彩勝往發髻別,聽聞呆住半晌,前幾日陛下還說要多等等,今日便有了決斷,果然坐在皇位上就意味著權力無邊,她激動地蹦起來,“此話當真,不是jiejie哄我玩的嗎?” 杏琳瞧小公主那紅撲撲臉頰,粉得像個水蜜桃,以前蘇供奉是罪臣的時候都攔不住,這會兒更是沒理由勸,點點頭,“奴婢怎么敢假傳圣旨呢。” 對面哪里還能按耐住,手里握著彩勝就往外跑,一路飄起水藍色披帛蕩起,惹得樹上的鳥兒嘰喳飛舞,“公主,仔細點,可別摔啦。”急得幾個侍女忙呼呼追出去。 午后暖陽下,茜雪呼吸急促地站在興慶殿前,驚魂未定,惹得蘇澤蘭以為她出事,連忙起身,還沒來得及施禮就被小公主拽住。 “供奉,你……你以后再也不用待在這里啦,我好像做夢似地,昨日才能和你說話,今天,哦,不……以后,咱們都可以好好說話了。” 她發絲凌亂,額頭泌出細汗,密密地遮在泛粉皮膚上,杏仁眼含著水波,纖細腰肢輕擺,香氣如煙散入鼻息,盈盈一色。 蘇澤蘭微忖,他的小殿下,可真美啊。 眼前人眸子含笑,溫柔得能掐出水來,茜雪一愣,才反應過來自己緊緊抓著人家手臂,立刻不好意思地松開,指尖一滑,手里的彩勝便被對方拿去。 蘇澤蘭伸手將彩勝給小公主別好,輕輕道:“臣今日才接到旨意——”瞧了眼手里的彩勝,露出不滿意來,“這個做得倉促,實在手邊沒有好東西,等以后給公主弄個更好的。” 茜雪抿唇笑,臉藏在對方寬大袖袍下,忽地想起夢中之吻,就是這么近的距離。 她心里亂得很,為了掩飾驚慌,顫巍巍地問:“供奉,聽說你要去樞密院就職,是不是真的啊?” “嗯,明日就去。” 茜雪呆了下,腦袋里突然咯噔一聲,樞密院——方才太興奮忘了這個鬼地方,那里不都是太監嘛! “供奉,你——”她抬起眼,大驚失色,“你——要去做宦官啊!” 蘇澤蘭聽聞也愣了下,隨即眉間微簇,忽一下又散了開來,那眼神蕩悠悠如星子落雨,微微俯身,迎著公主驚慌失措的眸子,半開玩笑,“做宦官也挺不錯啊,等臣做了近侍,專門服侍小殿下,不好嗎?” 第18章 暖鶯春日 幾只翠鳥撲騰著翅膀繞來繞去,偷偷窺探石階上的兩個人,春光明媚,照得茜雪整個臉全是暖金色,也映出她發呆的眸子。 蘇澤蘭放下手,瞧對面小公主神色和見了鬼差不多,抿唇一笑,“在咱們棠燁做宦官是大好事,天下誰不想進樞密院?” “我就不想——你,你也不能。”她如大夢初醒,急得臉通紅,自己都覺得火辣辣,蘇供奉好端端一個貴公子,才高八斗的探花郎怎么能去做那些見不得人的宦官。 而且對方這樣的容貌才情,要是絕了后,多大的損失啊! “供奉,你,別想不開啊,你正直壯年,身體強健,將來匹配個侯門貴女,還要……為蘇家綿延子嗣,宦官看著位高權重,盡享榮華富貴,可那都是表面的風光,人生在世,重要的是心里舒服,對吧!” 說得好認真,蘇澤蘭忽然發現小公主頗具做媒婆的天賦,眉宇彎彎,那顆紅痣輕輕蹙起,朱砂一般。 她如何能不急,記憶中風清月明的探花郎,居然要做最討厭的宦官。 “我去求陛下,這么多地方需要人才,供奉可以去翰林,總之哪里也比樞密院強!” 說罷轉身往回走,一副急著面圣的模樣。 “殿下干什么去?”蘇澤蘭忍不住樂,小公主還是沉不住氣,急匆匆來,慌張張去,一點兒城府也沒有。 “我去見陛下,讓他收回成命,不能讓你到樞密院。”腳踏在石階上,手臂上的披帛飛起,一陣風吹過,盈盈腰肢輕擺,像要飄走似地。 蘇澤蘭瞧著心口發緊,竟真怕她飛走了。 連忙走近幾步,語氣仍舊波瀾不驚,“殿下,我不過是個才被免罪的臣子,能再度進宮侍奉已是陛下開恩,怎好挑三揀四又驚動公主為我求情呢?如此猖狂,對于你我都沒有好處,公主三四而后行啊。” 茜雪傻了眼,聽上去字字占理,可——難道她要瞧著他做太監。 只肖想想便眼眶濕潤,一圈水光繞在眸子里,嘴唇咬得猩紅,實在不行就私下找樞密院,段殊竹總要給她個面子。 小公主全心全意琢磨事的時候,眸子壓低,長睫毛忽閃閃顫動,如主人忐忑的心情,像只軟綿綿小貓。 對方俯下身,歪頭瞧她,“殿下,臣昨天就想問公主的唇不疼嗎?總是咬著,臣瞧著都要弄傷。” 這話題換得突然,她回過神,癡癡地啊了聲。 蘇澤蘭從袖口掏出個花鳥碧色細筒,打開清香撲鼻,原是新鮮制成的口脂,厚厚透明一層淡黃色,水光潤滑。 “臣前幾天采窗前迎春花加紫草煉煮潤色,不見得有尚藥局做的好,勝在新鮮,公主臨睡前涂一層,再不會覺得嘴疼。” 那個碧色細筒握在一只纖細修長的手里,指尖如筍,比女子之手還潔白瑩潤,茜雪靈機一動,“供奉,你的手這么巧,干脆去工部吧,可以指導他們修建宮殿,也是個肥差啊。” 蘇澤蘭又笑了,“殿下,咱們才說好的,一切任由陛下坐主,不可違背。” “誰和你說好了,都是你自己的決定。” 茜雪騰地扭過頭,也不去接口脂,索性坐在石階上,手擰著窄袖口的珍珠生悶氣。 蘇澤蘭其實也不知會去何處,段殊竹心思難測,真要讓自己凈身也沒辦法,不過礙于夫人冷瑤的面子,也許不會。 可不想給小公主太高期望,官海沉浮他不是沒經歷過,所有事都瞬息萬變,希望越高只會愈發失望,還不如做好最后一步打算。 可瞧著背對自己生氣的小公主,心又兀自軟了些,她到底還小,這些年總牽掛自己,難道他不能哄哄她。 蘇澤蘭也撩袍子坐下,肩膀高出茜雪一頭,瞬時擋住落下的光線,緩緩說:“殿下,其實樞密院里就職的不只有太監啊,還有許多別的活,咱們先不用擔心。” 這話說得貼心,尤其咱們兩個字讓茜雪心里升起歡喜,公主養尊處優,從來沒關心過樞密院里會有何種職位,剛才唐突得很,但仍舊不放心,低下頭囁喏:“供奉,那要是讓你去……凈身,可千萬提前告訴我,咱們一起想辦法。” 說凈身的時候,羞得整個身子都紅了,按理這種詞不該從她嘴里說出來,可又怕不講清楚,對方不當回事。 蘇澤蘭點頭,用口脂筒碰了下對方的臂環,叮咚一聲,輕輕問:“還要嗎?” 茜雪抿唇笑,余光蕩到對方身上,供奉今天的裝扮真好看,畫里人一般,芝蘭玉樹,清風入懷,她愈發舍不得了。 “當然要啊,咱們一言未定,以后我天天記得用供奉的口脂,你呢……從此以后,萬事都不許瞞我。” 蘇澤蘭將細筒放到她的手心,說:“遵命,小殿下。” 春天的陽光真明媚得很,金光閃閃,撩人心弦,全在對方眸子里,耀出波紋瀲滟,如湖水蕩到小公主身上,她的心都濕潤了。 真喜歡聽那句小殿下,忍不住含羞帶怯地癡癡笑。 在他的眸子里看見自己的倒影。 忽地想起今日是盛裝而來,方才卻跑得頭發亂糟糟,那幾滴淚也弄花了妝,不知現在是副什么鬼樣子。 她連忙用帕子捂住臉,“蘇供奉,你——你轉過頭去,別看我啊!” 蘇澤蘭愣了下,女兒家的心思真難猜,好端端突然不讓瞧,他轉過身,對著廊下的野花問:“公主怎么了?” 茜雪不吭聲,渾身上下找鏡子,母后前幾日才賞她的瑞鵲花銅鏡,樣子小巧最適合戴在身上,站起來翻了個底朝天,總算掏出來,對著陽光理妝容。 青春窈窕的身影落到臺階上,一只手舉著花銅鏡,一只手用帕子在臉上擦來擦去,那影子全讓蘇澤蘭看了去。 原來是怕丑,他索性用手撐住頭瞧,像欣賞皮影戲似地目光溫柔,輕輕念:“三月春光好,野花戲蜂蝶,水草纏綿魚兒走,河邊柳垂絳1——” 茜雪呆了會兒,她沒看過戲,不知那是唱詞。 “蘭溪桃花,青山如戴,一樹鶯啼芙蓉面,誰家女子成新妝2。” 芙蓉面,成新妝——怎么聽都像在說心上人,她到底青春年少,尤其在故人面前和個小孩子差不多,好奇地坐下,滿眼天真地問:“供奉,你說的什么?” 蘇澤蘭不回頭,仍望著湛藍的天,慢悠悠回:“公主沒看過皮影戲,這不過是段唱詞。” “我看不是普通唱詞,八成是你想起心上人。” 她頓了頓,才想起以前聽過對方定親,還是父皇下的旨意,新娘原是三清殿里修行但并未出家的小道姑,似乎還是段殊竹meimei,后來便不知蹤跡。 小的時候見過,容貌極美,具體卻想不起來,后面蘇供奉被囚禁,其它事也就悉數都模糊了。 看來自己記不清,人家可沒忘。 她不覺心里酸溜溜,噘嘴道:“供奉的心上人什么樣?說來聽聽。” “我何時說有心上人。”蘇澤蘭扭頭,正迎上對方似嗔又怒的眸子,就像被人搶了糖果似地不開心,他歪頭笑:“殿下最近又沒好好念書吧?滿腦子都裝的什么——可別冤枉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