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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軟美人的繼室之路 第31節

    一時之間,紀長林卡了殼。

    往日史太太從曹府回來,把“云姐兒”如何如何受七老爺寵愛、如何如何被七太太看重,如何如何穿金戴銀吃香喝辣說了又說,那架勢,恨不得把自己女兒送進府里,惹得鋪子不少人羨慕。

    紀長林卻覺得,自己對不住女兒,顧著兒子前程,讓女兒一輩子端茶倒水,低聲下氣,站著伺候人。

    此刻他囁嚅著,像吃了黃連,盯著冒著熱氣的茶盅,半晌才眼角微紅地擠出一句“家里都好,讓她別惦記?!?/br>
    紀慕嵐就平靜多了。

    “多謝謝嫂子。”他大大方方的作個揖,“煩請告訴姨娘,我和父親都好,呂mama也好。上回帶回來的果子,分給鄰居和史掌柜,衣服穿的也好。我在族學,夫子和同學十分照顧,下月便去赴試。請姨娘,多多保重?!?/br>
    ? 第42章

    紀慕云的二十一歲生辰簡簡單單。

    雪白清爽的面條, 澆上黃花菜、木耳、面筋、口蘑、雞蛋和五花rou打的什錦鹵,上面放個煎蛋,幾片青菜豆芽,用胡蘿卜削個小小的“壽”字, 盛在比臉還大的湯碗里。旁邊是山楂糕、芝麻菠菜、香蔥炒雞蛋、木耳拌洋蔥, 兩尾煎得焦黃的黃魚, 紅紅綠綠黃黃黑白,琳瑯滿目的, 另有曹延軒愛吃的蔥爆羊rou、醬肘子等菜肴。

    曹延軒來了一看, 就笑了,“也不告訴一聲?!?/br>
    紀慕云歡歡喜喜地, “您來了就知道了么?!?/br>
    他又打量她, 過壽辰的緣故, 穿了鮮艷的海棠紅春裳,豆綠色曳地羅裙, 挽了個嫵媚的墮馬髻,戴了他送的赤金海棠金簪, 還別了一朵新鮮海棠花;初雪般的臉龐圓圓的,肚子也是圓圓的?!岸粴q了?!彼Φ? “大姑娘了?!?/br>
    紀慕云摸摸自己肚子,眼角眉梢都是滿足, “還什么姑娘, 明年這個時候,孩兒就陪我過生日了。”

    曹延軒笑道,“可許了心愿?”她露出神秘神色, “許是許了, 卻不能告訴您?!?/br>
    那天曹延軒吃了兩大碗面, 過兩日,送了一朵赤金鬢花來,碗口大,花心是黃色蜜蠟,花瓣是打磨過的紅寶石,顏色十分鮮艷,紀慕云很喜歡。

    進了四月,雙翠閣氣氛緊張起來。

    大夫說,入了四月,便隨時有可能生,產婆和牛四媳婦說,紀慕云是頭胎,發動的或許遲些,不過,“孩子已經入了盆”,“妥妥的”。

    紀慕云左看右看,看不出自己的肚子和平日有什么區別,不過,低頭已經看不到腳面了。

    初七黃昏,吃過晚飯,她在院子里散步。彼時天氣漸熱,她扶著肚子走幾步,忽然有些喘不過氣。

    肚子沉沉的直往下墜,一下一下的疼。

    “叫大夫?!彼v扶著自己的冬梅手臂,指甲陷入對方rou里,“我,我”

    要生了。

    曹延軒趕來的時候,紀慕云已經進了西廂房盡頭的產房,丫鬟們擠在檐下,產婆、牛四家的石家的和新來的奶娘都在室里,范大夫也進去了。

    聽說他來了,大夫出屋行禮,“七老爺放心,如夫人一切安好?!?/br>
    曹延軒自是不放心的,看一眼窗子,“姨娘如何了?”

    “老朽剛剛診過,胎位正,脈象穩,無礙的?!贝蠓蚰眄毼⑿Γ叭绶蛉耸穷^胎,生產要久一些,八成明日才能落地了?!?/br>
    曹延軒是四個孩子的父親了,有不少經驗,聞言略微放心,眉宇間依然透著緊張。他走上臺階,附耳在窗外,聽到紀慕云低低的□□聲和婆子們安慰的聲音。

    “云娘?”他提高聲音。

    和平時相比,此時的紀慕云頗有些狼狽:脫了裙子,雙手攀緊床架,嘴里咬一塊軟木,身上蓋一床湖藍薄被,身邊圍滿七嘴八舌的婆子。

    “七爺?!备雇匆徊ㄒ徊?,像潮水沒有止境,她不得不張著嘴巴呼吸,盡量不去想“母親就是難產死去的”。聽到熟悉的聲音,紀慕云忽然非常委屈,眼淚一下子涌出來,“老爺!”

    穩婆是個大嗓門,“哎呀呀,我的好姨娘,這剛哪兒到哪兒,就掉起金豆子!”牛四家的也用手帕替她擦汗,“您省點力氣,離生還早著呢。”

    亂糟糟地,把兩人話語都壓下去了。

    曹延軒提高聲音,“莫急,聽大夫的話。”說完后,補了一句“我在外面?!?/br>
    她輕輕點頭,仿佛曹延軒能看的見似的,告訴自己“我能行,我能把孩兒平平安安生下來,孩兒的爹爹在外面等著呢”。慢慢地,慢慢地,勇氣像一絲絲甘泉涌到心底。

    石家的從小廚房捧個紅漆托盤匆匆過來,曹延軒百忙中瞥一眼,見里面盛著一碗紅糖水荷包蛋,一碗雞湯掛面,還有紀慕云愛吃的酸湯小餛飩。

    他站在原地,目送石家的進屋去了。過一時,石家的原路出來,托盤中荷包蛋吃了半碗,餛飩也少了幾個。

    吃飽了才有力氣生,云娘是個懂事的,曹延軒微微放心。

    天空被晚霞染成明亮的玫瑰色,隨后一寸寸黯淡,夜晚不知不覺降臨了。

    程mama來了,夏姨娘來了,于姨娘沒過來,遣了身邊的mama過來,走馬燈似的。

    曹延軒沉住氣,在東廂房寫了一晚上的字,夜半時分,到西廂房外面聽了片刻,屋里沒有動靜,便叫丫鬟把產婆叫出來。

    產婆伺候慣了老爺太太,上來就說“姨娘吃飽喝足,睡著了?!辈坏人麊?,便又答“以老婆子看,明日才能生出來。”

    曹延軒頓了頓,“姨娘可好?”

    “好,好。”說實話,產婆就喜歡紀慕云這樣的產婦,年紀輕,身體好,又聰明,讓吃飯就吃飯,讓睡覺就睡覺,讓節約力氣就節約力氣,半點不費心?!捌呃蠣敺判?,姨娘好著呢。”

    整整一夜,曹延軒輾轉反復地沒有睡好,天色蒙蒙亮,便到西廂房看過,只聽到紀慕云低低的□□聲。他安慰幾句,去了外院書房,吃過早飯,聽三位管家回過事情,像平時一樣練了一套拳,依舊回到雙翠閣。

    到了午間,他只吃了半碗飯,便站在書房寫字。天氣炎熱,曹延軒的衣裳不知不覺被汗水打濕了,正心煩意亂地“怎么還不生”,就聽到對面傳來一陣歡呼。

    曹延軒精神一振,丟下筆,三步并作兩步出了屋子,一陣洪亮的嬰兒哭聲傳出西廂房。

    石家的從屋里出來,和他走個對臉,喜滋滋行個福禮,“恭喜老爺,賀喜老爺,姨娘生了個小少爺?!?/br>
    是個男孩。

    曹延軒有一種“天遂人愿”的感覺,忙又問“姨娘呢?”

    石家的忙不迭答“姨娘生的順當著呢,沒用催產藥,也沒用大夫施針,平平安安地把小少爺生下來了,真是菩薩保佑!”

    他才放了些心,走到窗下,喊一聲“云娘?”

    屋里紀慕云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她臉色慘白,嘴唇被咬破了,鬢角像被海水洗過,穿在身上的衣裳濕透了,褥子也濕乎乎地,身體一陣陣地疼,隆起的肚子癟下大半,令她很不適應。

    這些都是次要的,她強撐著,目光隨著不遠處正用溫水清洗嬰兒的產婆和奶娘,仿佛一閉眼,她的骨rou就不見了。

    牛四媳婦見她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走到窗邊,賠笑朝外面道:“老爺,姨娘折騰兩日,且得緩一緩,奴婢們正給姨娘收拾呢?!?/br>
    曹延軒是有經驗的,提高聲音,“你且歇著,有什么不舒服的,告訴范大夫,想吃什么喝什么,只管說?!?/br>
    紀慕云使出渾身力氣應了一聲,這回他聽到了,一顆心回到原處,整個人不由松懈下來,在窗邊踱了兩步。

    產婆把嬰兒洗得干干凈凈,裹在大紅包被里面,見天氣正暖,又是中午,便和牛四媳婦一商量,用床薄被遮掩著,把孩子抱到西廂房正屋門里,“七老爺,七老爺!”

    曹延軒兩步奔過來,見到大紅襁褓中一張紅彤彤皺巴巴的小臉,眼睛緊緊闔著,嘴巴粉粉的,黑發濕漉漉。

    是他的兒子,骨中的骨,血中的血,生命的延續。

    這一瞬間,曹延軒突然想起寶哥兒和死去的兒子晏哥兒出生的情形,不覺眼眶微濕。

    “好,好。”他喃喃說,想抱一抱孩子,又有種“近鄉情怯”,雙手張著,觸了觸襁褓就放開了,仔細看一看,才示意產婆把孩子抱回去。

    范大夫年紀大了,臉上帶著倦色,,“如夫人生的頗為順當,不過,小少爺個子大,如夫人遲了些苦頭?!辈苎榆幜⒖虇枺骸耙滥?,是吃藥,還是針灸,如何調理是好?”范大夫捻須微笑,“老朽開了些補身體、去污穢的湯藥,如夫人喝著吧,莫要勞神,莫要焦慮,好好養一養。過十日,老朽再來診脈。”又低聲叮囑:“小少爺有奶娘,如夫人莫要哺乳了?!?/br>
    曹延軒應了,向大夫道謝。

    石家的從小廚房端了吃食來,烏雞紅棗湯和山藥排骨湯,又有一大碗酸湯餛飩,綠芳去小廚房煎藥。

    小丫鬟來來去去地,目光帶著希翼,曹延軒微微一愣,便笑起來?!百p,院子里當差的,每人賞兩個月月錢?!?/br>
    丫鬟婆子喜滋滋地,插燭般行禮,說著吉利的話,一時間,雙翠閣喜氣洋洋。

    ? 第43章

    片刻之后, 坐在正院七太太房中,曹延軒目中依然帶著笑意?!昂⒆觽€子大,紀氏受了些罪,大夫說, 得調理幾個月。依我看, 就讓紀氏歇著吧, 年底再來正院。”

    “恭喜老爺?!逼咛裉鞖馍泻茫δP拥? 仿佛自己添了個兒子, 對于丈夫說的“紀氏暫時不用給自己請安”并不惱怒。說起來,姨娘生的孩子, 名義上都是屬于主母的。“寶哥兒添了個弟弟, 也有了個幫手,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多好的事情?!?/br>
    又對程mama笑道:“當初相看的時候,我就說, 紀meimei是宜男相,果然是個爭氣的!”程mama恭維:“要不說呢, 還是我們太太眼光好。”

    曹延軒笑著點頭。

    “爺可想好哥兒名字沒有?”七太太殷勤道,“說起來, 是寶哥兒這一輩的十五少爺了?!?/br>
    曹家有個不成文的慣例, 一代復數字名字,下一代便是單字。曹慎是單字,曹延軒這一輩是雙字, 輪到寶哥兒一代, 又是單字了。

    曹延軒是認真想過的, “想了兩個小名,請人算一算,再把大名定下來。”

    七太太應了,像所有賢惠的主母那樣一一吩咐下去:“給紀家報喜,去城西鋪子告訴史太太一聲,再派個人去東府,和三太太五太太報喜,連帶舅太太、姑太太,把帖子挨個送出去--今天是初八,洗三的時候,請三爺三太太、五爺五太太到府里吃酒,連帶舅爺舅太太、六叔(曹慎)六嬸子....”

    把親戚朋友念了一遍,七太太又叮囑,“到時候請戲班子,到松鶴樓訂酒菜--讓四小姐擬菜單子。”

    程mama一一答應。

    七太太又說,“賞,雙翠閣的人打賞一個月月錢。再吩咐廚房,meimei愛吃什么,送得勤快點,別等著人催,缺什么少什么,到我的庫里拿?!?/br>
    啰里啰嗦一大堆,七太太才揮揮手,“先下去,再想一想可缺了什么,記得提醒我?!背蘭ama答應著下去了。

    七太太端起粉彩五福拜壽茶盅喝一口,用帕子按按嘴邊,“趁著今天爺高興,妾身有件事,想同爺商量。”

    曹延軒側過頭,“有什么事,說吧?!?/br>
    七太太露出傷感的神情,輕輕嘆一口氣,“瞧爺說的,妾身如今能惦記什么,還不是珍姐兒的嫁妝?!?/br>
    說起來,自從過完年,曹延軒就開始cao辦長女珍姐兒之事:四月生辰宴,五月就要出嫁了。

    曹家和花家三年前定下婚事,花家請了花老爺摯友,縣丞孫老爺為男媒,曹家由七太太娘家嫂子嚴夫人為女媒,雙方約定,珍姐兒及笄之后,永乾二十九年成親。

    去年七太太身體不好,曹延軒請嚴太太出面,和花家商量,今年珍姐兒滿十四歲便出嫁?;沂峭ㄈ饲榈?,爽快地答應了,花夫人帶著花家長媳上門探病,送了不少貴重藥品。

    關于婚嫁,大穆朝民間向來有“男一挑,女一頭”的說法。比方說男方出三十六臺、五千兩銀子的聘禮,講究些的女方多半會給女兒準備六十四臺、一萬兩銀子的嫁妝,女兒在夫家手頭寬裕,昂首挺胸做人。

    有些江南富戶,從女兒一落地就開始攢嫁妝,女兒出嫁那日,十里紅妝,滿城轟動,第一臺嫁妝進了夫家,最后一臺嫁妝還沒從娘家抬出來。

    話說回來,花家和曹家是書香世家,世代有人出仕,講究低調穩重不出頭,自然不會如此引人注目。

    珍姐兒和花錦明的婚事,兩家早商量好了,花家出三十六抬聘禮,八千兩銀子聘金,曹家回六十四抬嫁妝,一萬六千兩銀子嫁妝--家具器皿、水田、鋪子、壓箱銀子早已白紙黑字寫在單子上了。

    曹延軒微微皺眉,時間太緊,下月珍姐兒就要出門了:“可是花家那邊,有什么變動?”

    自然是沒有的。

    “親家老爺、太太都是厚道人,對珍姐兒十分重視?!逼咛崧暯忉專笆擎聿环判?,覺得哪里都不如家里,什么都想給珍姐兒帶上。去年冬天冷,紀meimei又懷了身孕,爺和妾身沒法出門,連帶寶哥兒珍姐兒,哪里也沒去成--昨日珍姐兒還說,想去桃隴莊住一住呢!”

    七太太說的桃隴莊位于金陵城郊外,離城90余里,是前朝祖宗置辦的,原來屬于曹家,分家的時候劃給西府。

    桃隴莊年底送到府里的糧食、牲口、山珍、生菜鮮果,加上地租,不算旱澇,每年足有四、五千兩;除此之外,桃隴莊民風淳樸,風景秀麗,莊外生著一大片桃林,春日花開之際如云似霞,在西府莊子中是最好的一處了。

    曹延軒祖父、父親甚是喜愛桃隴莊,每年都去莊中小住,連帶曹延軒,婚后頭幾年,也曾帶著七太太和兒女去過。

    “既如此,便去吧?!闭浣銉菏遣苎榆幍谝粋€孩子,眼瞧要嫁人,心里也是舍不得的,他轉念一想,七太太動不了地方,自己要cao辦女兒的婚事,紀慕云又剛剛生產,便說:“大姐寫了信來,算一算,這幾日就到家里了。等大姐來了,帶著珍姐兒寶哥兒,去莊子上玩幾日吧。”

    他說的“jiejie”是曹延軒一母同胞的jiejie曹延華,出嫁多年,今年從湖廣趕回金陵,送侄女珍姐兒出嫁。

    七太太應了,卻說“去一趟費時費力地,也住不了幾日。爺~妾身想和您商量,不如,把桃隴莊給了珍姐兒吧?”

    女兒嫁了人,便是別人家的人了,生的孩子姓夫家的姓,入夫家的祖墳,窮苦一些的人家,向來有“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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