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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何者為卿狂(全)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35

分卷閱讀35

    我們同你玩的,以后再也別來了,看著就煩。”三個孩子年紀不大,可是平日里失寵的母親說的惡毒話都聽進了耳里,一致討厭起得勢的華芷宮淑妃和她的兩個皇子身上來。而承寧沒有玩伴,希望有他們三個玩在一起,也總是送些珍玩才得以維系關系,這下子算是直接撕破臉了。

    他多想不當什么十二皇子,高高興興地和兄弟姐妹在一塊兒戲耍打鬧該有多好?可母親總說他太傻。自此以后,他的生活說不上快樂或不快樂,宮闈爭斗,真心假意,乖乖地遵循父皇和母親的旨意,日復一日。

    童年被孤立的陰影,渴望被接納被愛的心情,從沒消失過,唯有越演越烈。

    而今,九公主十公主被嫁到邊遠部族,十三皇弟在出發往封地途中病歿,皇兄登基繼承大統,母親當上了皇太后,他受封遼陽王……

    母親說的沒錯,今日之域中,乃是吾家之天下。

    然而,他還是那個他。

    察覺到他失神了,她又晃了晃他的手,輕喚他王爺卻無反應。他慢慢轉過臉來,兩行清淚撲漱漱滑下,打濕了雙頰。

    那樣寂寞的表情,就像曾經的席容。低嘆一聲,她踮起腳讓他靠近自己的懷里,手伸到他背后一下一下地拍著,嘴里哼起不知名的童謠。他的身體原來如此單薄細瘦,她皺眉,難道皇家的伙食不好么?

    鼻間漾起淡淡香氣,他回過身來掙扎著推開她,淚濕的小臉憋個通紅。本想說她女兒家不知檢點,怎么能亂抱男人等等,可一觸到她關懷的眼神便沒了話。

    “你、你抱誰呢?!”氣息不穩,還偷偷吸吸鼻子。

    她不在意的眨眨眼,“誰哭鼻子我抱誰唄。”這小鬼不會又要變臉了吧?

    果不其然,他咬著唇擦擦半干的眼淚,抬頭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前一刻還柔順的紅眼小兔子突然變成了不耐的小獅子,重重地哼道:“本王沒哭鼻子!”

    “行,您怎么說怎么好,沒哭就沒哭。”唇角浮起的笑意如漣漪般漸漸擴大,愛哭又倔強的小孩,有時候也挺可愛的。

    看她了然似的笑了,他又覺得臉發燙,忙粗聲粗氣道:“你抱了本王,本王也要抱回來!”不然不是虧了?!話音剛落就伸手抱住她,動作卻是極端的笨拙,極端的輕柔。

    庭院深深,楊柳郁郁。

    不愁心太癡,唯恐意遲遲。

    尋蹤而至

    王府書房惴惴不安地看著窩在酸枝太師椅里看不出在想些什么的小主子,王總管問也不是走也不是。昨晚用過晚膳,王爺就吩咐他去清了一間書房出來,還要求擺好各級“辦公設備”,拼命忙活了一個晚上,總算是弄出來了。可是他就納悶了,王爺小小年紀,且又不愛參與政事,以往偶爾上朝聽著那些朝政事物就犯困打哈欠,怎么突然破天荒一般要起“書房”來了?

    書臺擺設、筆墨紙硯等都是往年各地官員皆各種名目進貢上來的珍物,都在庫房里擱著鋪了灰,現在重見天日了,還真把滿室布置得莊重氣派,極有書香四溢之感。

    承寧抱腿坐在有些寬大的椅子上,半開的軒窗透進數縷金燦燦的晨光,暖暖地打在他身上,蒙出一圈淡金色的柔軟光暈。杏色的簡單衣衫,袖邊繡著石青色的金絲小蝙蝠,胸前一個圓弧的項圈綴有碧玉和晃動的月牙白小絡子。他吩咐下人備好樣式簡單的衣裳,因為那日她笑言:“你每日如此穿金戴銀地不怕晃了自己的眼?”想想也是,鎮日被打扮得就像五臺山廟里的金身神像,她必定不喜歡的。

    昨日她說,每個人都應該有屬于自己的一片空間。起初他不明白,反問說,王府之大還不夠么?她笑了搖搖頭,沒有回答;昨日她又說,府里不論何時何地都呼啦啦跪倒一大片人,那并不好。他也不懂,生來身份就比別人高接受跪拜再正常不過了嘛。“跪拜其實是在抹殺他人的自尊來成就自己的崇高”,她這么說道。

    那些話以前他從沒有聽別人說過,自己也沒認真想過,總覺得是微不足道的。莫說當朝的女子,就連加官進爵的男子也未必說得出來。那他是不是應該多看一點書呢?

    長長的睫毛眨了眨,抬眼吩咐道:“磨墨。”

    “是。”王總管趕緊從捧著的小錦盒取了一小塊泛著紫光的松煙墨,而后在蕪湖的四方端硯里滴上數滴清水,扶著墨平穩而緩慢地繞著大圈磨起來,發出極細微的嘩嘩聲。待墨磨得不濃不稀剛剛好,才停手取下筆架上掛著的象牙桿的湖筆遞上去,“王爺,墨好了。”

    “嗯。”接過筆,承寧手法利落地勻了勻墨卻沒有下筆,轉過臉淡然道:“你給我說說近些天宮里朝里的事。”承寧的書法是極好的,王總管見他似是有意練字寫詩,或許是嫌悶了才讓他說,便站在一邊不緊不慢地講了起來。

    “前些天皇上下令,給新兵里的少年營加賞,說是十五六歲的男兒郎里也是精兵輩出,指不定過兩天就出幾個大將軍,自古英雄出少年嘛。”頓了頓,他的聲音低了低又繼續道:“老奴得知,夜小姐的弟弟也參軍報了少年營——”

    她的弟弟?“她哪來的弟弟?!”

    “您別急,老奴慢慢給你說清楚。”王總管湊上來一步,說著不久前才得到的消息:“今年年初小姐在安慶城里撿了一個半大的孩子,約莫是個乞兒,后來就成‘姐弟’了,吃住行都在一處,關系挺密的。可后來小姐出事了,也就再沒人見過那孩子,現在倒是在少年營的名單里看見他了……”

    皺了皺眉,承寧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名字?”她可好,又添一個“好弟弟”,哼。

    “風驍,這名字聽起來特威風

    ,還是小姐給他起的名兒……”

    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聲,承寧暗暗吐了一口氣,面色不善。“說點別的!”

    “是。”微胖的身軀抖了抖,不知是笑是怕,話轉了個彎挑了別的事情說:“太后希望王爺近些天能進宮一趟,瞅著是最近宮里氣候清寧了,心情不錯想和您見一面。”

    “母親……不,母后身子還好么?”

    面有尷尬地呵呵一樂,王總管看看還是只顧寫字的他回道:“您進宮看看豈不更好?前些日zigong里不安寧,少不得太后cao心。浣衣局的宮女和當值的敬事房公公都被嚇著了,說是見著了鬼啊、刺客什么的,繪聲繪影。新進宮的好些個秀女也看見了,還說、還說……那人的眼睛在夜里是閃紫光的,豹子一樣!這人闖進皇宮大內還只去了后宮妃嬪、秀女的住處翻找,到底是想干嘛?侍衛親兵沒發現,事情可不鬧大了嘛,腦袋要保不住了。”

    “哦?”承寧不信地笑笑,他怎么沒見過紫眼睛的人?都是宮里的人勾心斗角的把自己斗瘋了吧,胡思亂想一通。“那現在呢,抓著了沒有?”

    “巡兵人數翻了一倍還是沒找到,其實那人與其說是刺客倒不如說是在尋人呢。第三天夜里他就消失了,應該不會再來了。”說不定是找著要找的人了呢。垂頭想了想,王總管馬上又說:“還有一件事,就在宮里安寧下來的頭天晚上,府里進來了兩個丫鬟,手腳都挺麻利著,一個分到園子里,另一個叫六兒,分到小姐房里伺候了。”

    不在意地點點頭,承寧只顧握筆仔仔細細地寫字,薄薄的宣紙上已密密麻麻寫了大半張紙。這時進來一名小廝報道:“王爺,劉老先生來給夜小姐診病來了,已經在外廳候著了。”

    “趕快請先生到小姐的院子里去!”匆匆把筆一放,承寧立刻起身快步走出了書房,王總管也跟著退了出去。

    只見偌大的桌面上攤著雪白的宣紙,飄起淡淡的墨香。紙上有些墨漬還未干透,清清楚楚地寫著雖然小卻工整的字跡,可滿滿的盡是那三個字,刻在心頭再難忘卻的三個字——夜、融、雪。

    為了早日解毒,王府每日都派人去接劉老先生過來診治,針灸火燎的過程里她卻趴在床上忍著一聲不吭,可咬破的下唇和被汗水浸透的衣衫說明了治療的痛苦。也是因為她的配合,如此進行了七日,劉老先生便坦言毒解得差不多了,往后的半月里只要按時服藥就可以了。

    承寧也不知道在氣什么,近兩天也總是躲在書房不見她。趁這機會,六兒和她私下“聊天”的機會就更多了,有意無意常把以前的事情說出來。

    院子里修了一個蓮池,人造的小瀑布惟妙惟肖,玉盤碧水之上嵌了一朵朵蓮,粉的白的,星星點點,那身姿柔媚,卻又在風中驕傲得不可一世。這美景映在墨玉般的眼眸身處,卻是越發的模糊起來。

    不甚濃烈的陽光灑落在肩,伊人嬌靠在白玉橋上,青絲未束,雪衣翩然,儼然是徑庭小橋流水畫中的美人;帶著些許清冷淡漠的目光不知看向何方,可眼底瀾瀾翻滾的分明是回憶。

    六兒一路尋來見夜融雪立在橋上,嘆了口氣,“小姐,入秋了,小心著涼。”走上去為她披一件袍子系在頸間。

    靜靜的任她披衣,纖手指向滿池的蓮幽幽問道:“六兒,明明已過了夏天,你說這里的蓮花怎么還不敗呢?”

    不太明白話里的意思,六兒道:“那是睡蓮,一年四季都開。若只是夏天開花,那總會有蕭索殘敗的一天。”想了想又不清不楚地咕噥了一句,“王爺說小姐像蓮……”可能和小姐長相廝守的人注定是宮主,她方才已經偷偷通知宮主來見面了。

    夜融雪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道,“蓮一株一株地開,很美也很圣潔,可未免孤單了些。”滿池的蓮花不蔓不枝,卻沒有兩株是緊緊相依不分離的。比任何人都美麗,卻也比任何人都寂寞,這就是蓮的宿命。

    “并蒂蓮或許才是最幸福的。”緊緊相依,不離不棄,即便有一日頹了敗了腐了化成灰了,仍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小姐都記起來了?!”六兒驀地睜大雙眼驚呼,興奮得一把拉住她的肩膀。

    她笑睨一眼,“差不多,從以前的事到我在冰河宮懸崖邊上……”,欲言卻看見六兒悲傷歉疚的目光,她仿若不在意一般搖搖頭道:“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不要難過。我還好好地活著,不是么?”傷過痛過也遺忘過,總該有新的開始了。

    六兒垂著腦袋低聲嗚咽,好半天才吸吸鼻子退了開去。忽又扭頭看了看四周,才從袖子里摸出一樣物事遞給她。

    那是一個細長的青色錦布囊,接過打開一看,是一支玫瑰玉的兩篦蓮花簪子。微微有些怔愣,指尖才試探似的輕撫上去,仿佛還能感受到那人的溫度。說不上是什么定情信物,只是他為兩人打造的飾物,綿綿纏于青絲間,云髻上。

    一瞬間,她再次跳動的心仿佛已經飛出了軀殼。

    那一夜,梨花樹下,琴音驟止。

    她一步步地循著梨花香走去,有一位男子在等她,撫琴而歌,衣裾翻飛,紫光流轉。

    他知曉她的心意,他同她密不可分。

    他笑言:“夜融雪,世之佳秀女子也,亦吾之心上人。非我與她,更有誰堪人間之并蒂哉?”

    記得一日兩人纏綿香榻,她曾經向他抗議身邊保衛巡邏的守衛太多了,而他只是嘆了一口氣后把她摟進懷里低語:“你,我是一定要保護的,用我的生命來保護。因為,你保護的是我的心啊。”

    渺渺塵世,處處關情,到底意難平,心難滅。

    逢秋暮

    時節已經步入深秋,楓葉一片片泛起紅暈,有的還現出淡淡的金橙色,煞是好看。王府內宅院里沿途栽有梧桐、木棉、紅楓,竟是迎著涼風送爽舞起燦然光景來。

    今日承寧早早進了宮,只留侍女通傳說晚上在宮里過,不必等他一起用膳了。

    十七歲的孩子在想什么?她皺皺眉,好像沒惹小祖宗生氣啊……

    王總管也跟著進宮了,自然沒辦法打探,也罷,等他回來再說吧。夜融雪同六兒說了想見夜紫陌一面,六兒聽了先是愣了愣,而后掩嘴嗤嗤笑道:“小姐別急,我早打點好了,許是今夜呢!”然后不由分說就把她按到梳妝臺前坐下,擺弄起桌上一個三層的桃木飾品盒來了。

    那些簪飾環佩、綾羅綢緞都是承寧送她的,自然價值連城,皆是皇家的賞賜,其中不乏異國貢物。素來不喜裝扮得過于濃重,可心意難拒,所以她每次也盡量取一兩件佩戴,承寧看見了總是眼睛一亮笑呵呵的。

    替她松松地綰了個蓬萊髻,六兒比著鏡面上淺淺笑著的女子孜孜不倦地試問:“這個景泰藍的鳳麟瓚環怎么樣?白玉額墜呢?這根絡翠的三尾銀釵也別致……還有前天送來的金步搖……”

    “只要那根蓮花簪子就行了。”

    六兒知道再說也無望,也只好在髻上斜插上蓮花簪,“小姐好歹也戴上這對珍珠耳墜子吧。”她點頭戴上,又拿出一個拇指大小的銀盒,以指尖沾取涂在唇上,原來那是她改良的加了玫瑰花油的胭脂。

    女為悅己者容,此話不假。女人總是愿意為了所愛的男人而改變,希望在他的目光下變得更美,贏得一個溫柔的微笑,一個充滿愛意的撫觸。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紫陌,她的心就好像要蹦跳出來,臉頰也漸漸發熱。

    六兒低頭湊在夜融雪耳邊道:“今晚晚膳過后一個時辰,小姐就放心到白玉橋上去。晚些時候我便同他們說,今兒小姐乏了要早些歇息,提早關院門。”

    “嗯。你確定……他會來么?”略顯不安地笑問,她微微有些汗濕的手心緊握著,相逢對熬過數月苦楚的她來說確實彌足珍貴。

    “那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