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出了個嬌皇后 第9節
這驚鴻一瞥,便成了李玄礽此后的心魔。 他事后在附近山上尋找多日,終是再不見佳人蹤跡。仿佛這真是他的一個夢。 閑云齋中,陸寧回來時眉眼上掩不住的快樂,嘴里甚至哼了歌兒。 李晞瞧她一眼,但見她臉上透著健康的粉色,一雙眼睛水潤靈動,明亮耀眼。 “哪兒來???”李晞驚異道。 “不關你的事。”陸寧一邊照常懟他,一邊朝他笑得甜美燦爛,心情極好。 過了一會兒,山長也來了書房給他們指點字畫。瞧見了陸寧的模樣,也笑道:“今日有什么開心的事情么?說出來讓大家也一起開心一下?!?/br> 陸寧道:“也沒什么,就是……書院膳堂里做了我愛吃的桂花糕而已?!?/br> 山長笑罵:“你這個吃貨?!?/br> 他拿了陸寧剛寫的字一看,捋須贊道:“今日這字,倒比先前放得開了。有進步?!?/br> 其實寫字什么的,到了陸寧李晞這個級別,也很難再有什么進益了,如今看的是字里行間透出來的意境和情感。 相比于李晞,陸寧的字雖也稱得上瀟灑,但仍有凝滯之感,下筆時有時畏首畏尾不敢全然放開。山長就這個說過好幾次。 其實陸寧心里清楚,她這點不足是因為與李晞相斗的緣故。因為總是想贏他,心態上難以放松,下筆自然拘泥。 今日么,她有點豁然開朗的意思——為什么要拿自己的弱項與他的強項比?要比就比跳舞啊,她定然把他碾壓得渣渣都不剩! 李晞搞不懂她如今看過來的目光是什么意思,大約又想了什么歪點子? 山長還想再說,小書童走進書房,拱手報道:“先生,外頭有訪客?!?/br> 桃蹊書院平時是禁止外人進入的,每位學子只能帶一個小廝。要不然書院里一些貴公子們不得搞一堆仆從來,豈不是亂了套?閑云齋,作為山長居所,也是個獨立于書院之外的存在,偶爾會有訪客。當然,山長地位崇高,一般人也只是派小童打發一下,涉及書院的會吩咐林夫子過來幫忙處理,若是親自接見的,便是對方身份不一般了。 山長出門待客去了。李晞鎮定自若地坐在那里寫字。陸寧眼巴巴地朝外頭看了幾次,都沒見山長回來。 “你想去看熱鬧?”李晞忽然開口。 陸寧:“你都不好奇嗎?我們在這里這么久了,第一回 看見先生親自待客哎。不知道是誰……” 李晞道:“先生雖然名滿天下,但并無品階。方才看先生神情,多半是不得不去應付的王公貴族吧?!?/br> 陸寧嘆口氣?!跋壬苁酪丫?,也躲不開那些俗塵中的權欲紛擾啊。” 李晞見她還是靜不下心,停了筆,抬頭道:“若實在想看,我同你一道去吧?!?/br> 陸寧忙不迭點頭。 只可惜兩個人到了待客的前廳,訪客已經走了,就剩下山長一個人坐那兒喝茶,臉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緒來。 陸寧小跑兩步,朝門口一看,只看到一個離去的背影。 很年輕的男子,生得高大,頭戴玉冠,身著錦衣華服。看來的確是王公貴族。 除此之外,看不出別的名堂。陸寧便轉身回去了。 李玄礽拜別了山長,臉色有些不好看。這次他親自來,都沒能談成功,對方雖然彬彬有禮,但顯然并不畏懼他的權勢和手段。人家都下了逐客令了,他也只好先行離開,日后再做打算。 一步步踏著白石階往下,他莫名覺得背后有一道目光。 他回頭,只看見李晞一手收了扇子,立在上面,眉目淡淡,無甚表情。 李玄礽目光一凝。 他怎么會在這里? 李晞與他對視了片刻,轉身進了閑云齋。 屋內,陸寧正在給先生斟茶,“先生,何必為了這等俗人生氣?以后碰到這種,直接趕出去了事。我們都覺得先生是仙人下凡來著,以后還要回去做神仙的,與俗人多說一句都是辱沒了您的身份。” 祝九淵被她逗笑了,捋了捋須,嘆息道:“我沒那么清高。自桃蹊書院成為大燕第一書院起,我作為山長也沒辦法清高。” 是的,這塊招牌太響亮了,盡管制定了苛刻的進學條件,仍然有無數王公貴人想盡辦法送兒子來這里,不知多少人想靠權力或者金錢來找山長通融通融的。當然也有跟李玄礽這般,明面上說是想與書院合作,實際上卻懷著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即便他身份再顯貴,祝九淵也不至于被他誆了去。 事實上,朝廷早在書院名聲漸起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這里,最開始是時常派官員巡查,后來直接指派了一位翰林院學士來此授課。如今書院中負責詩書的夫子之一諸葛慎,便是了。 當然,這樣的身份來授課,也不辱沒了桃蹊書院的名頭。甚至更擴大了書院的影響力。同時朝廷也會給予書院一定的資助,也算是兩廂合作,共同受益。 但古往今來,一旦被皇權挾制的教育機構,無一不淪為皇權的工具,最后走向沒落。 祝九淵嘆道:“我的職責就是盡力讓書院在學術和政治之間取得平衡?!?/br> 目前書院的決策還不受外界影響,全由山長和夫子們決定,但如何把握好這個度,讓書院獨立的同時,朝廷也滿意,這并不容易。 陸寧心有戚戚。原來長樂山的世外桃源,也是有人為此付出許多才得以維系的。 李晞道:“桃蹊書院為朝廷培育了許多賢能之臣,山長功在社稷,比起那些無所作為的王公貴族來偉大多了?!?/br> 祝九淵道:“你倆這迷魂湯一個比一個會灌?!?/br> 他站起身,走到門口,望著近處的山峰翠林,亦望著遠處的奇秀山河。 “人生在世,能為天下做些貢獻,也是一大幸事。大燕朝盛世太平、海清河晏,終歸是我們共同的愿望。” 第11章 、又逢故人 霜序十九,山長收到了一封邀約函。信紙是上好的澄心堂紙,泛著清雅淡香,信函中還壓了一枚火紅的楓葉,頗為精致。 山長收下信函,對陸寧和李晞道:“此去南陽府,少則一月,多則兩月。你二人收拾一番,與我一同下山吧?!?/br> 陸寧瞪大了眼睛:“先生帶我們一同去?” 山長輕輕敲了下她的腦袋,道:“帶你這只小猴子出去轉轉,日日在這山上也悶壞了?!?/br> 相處久了,自然看出來陸寧表面乖巧實則愛玩的性子。 知道陸寧也能下山一回,蘇棠羨慕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溫聆則對陸寧交代了許多話,末了還特地去找了李晞,讓李晞多照顧陸寧。 李晞倒是很佩服他的肚量,上次他還射了他一箭呢,他還敢來找他。說來也怪,他這肚量越大,李晞越是看他不順眼,心道,如今他和陸寧同在山長門下,關系比他可親多了,需要他來多此一舉嗎? “我知道李公子不耐煩聽我啰嗦,但我同樣也知道,李公子并不若表面這般與陸賢弟不對付,相反李公子也很關心她。我們的想法歸根到底是一樣的?!睖伛龅那榫w總是這么溫柔和暖,任誰都與他生不起氣來。李晞想從他眼中找到哪怕一絲的虛偽,但都沒有。只有一派誠摯。 李晞敲了敲手里的扇子,道:“你竟知道我對陸寧的想法?” 呵,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魔幻問題…… 溫聆笑了,“大約與我一般吧。她年紀小,總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想去關心照顧她。” 李晞看他半晌,應道:“我知道了。” 南陽府距離長樂山所在的平陽府,約摸十多日腳程。一路上有侍從有馬車,帶的糧食衣物也足夠,白天趕路,夜間驛站歇息,所以并沒有多艱苦。 畢竟是跟著山長出門,天下第一書院的山長,還是有幾分氣派的。 天高云淡,桂子飄香。離南陽府越來越近,官道兩旁的紅楓樹也越來越多。陸寧想起那封邀請函,大約邀約之處是個楓林如火的地方吧。 這日天擦黑,馬車又停在了一處客棧前。 這客棧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只要路過此地必得在這里打尖,故而房間十分緊俏。陸寧一行人到得晚,客棧此時只余了一間空房子。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有人從二樓走下來。 “寧兒?” 陸寧下意識抬眼一瞧。 瞬間渾身僵??!這個人,這個她在桃蹊書院中想起過無數遍的人,竟然這么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她的眼前! 少年清雋如竹,雅致如蘭。雪白衣袍纖塵不染,眉目間似有千山萬水、毓秀無邊。 這是從小把她寵到大的冕哥哥。也是如今引得無數江南女子癡迷追捧的南華書院第一才子。 秦冕身后還有一位須發銀白面貌和善的老者,他看見祝九淵,也是一陣驚喜,“九淵先生!” 這位老者,陸寧也識得,正是南華書院的創立者,南華先生。因常年隱居杭州府南華山而得名。 兩大書院的山長自然是舊識,一時間兩撥人忙著敘舊。店小二也機靈,特開了一間雅座,引了眾人進去。 那雅座正對著一扇窗子,鏤空雕花的窗子打開,外頭是層層為火紅夕陽所浸染的楓樹林。 大約是那色彩太艷了,刺得陸寧眼睛疼。不然為何她覺得想哭呢? 兩位山長談興正濃,學生自然不能插嘴。秦冕安靜地立在南華身后,目光落在對面同樣安靜立著的陸寧身上。 大半年不見,又長高了些。雖然扮了男裝,小臉還是那樣精致漂亮。從小到大,只要那小臉稍稍露出一點委屈,便讓他完全無法拒絕。 桃蹊書院山長竟帶了她出門,想必是在長樂山也過得不錯吧。 盡管沒有自己,她也能過得不錯。他應該高興才是,但為何又有揮不去的失落…… 陸寧呢?她只有拼命把視線留在窗外,不去看對面那個人,才能保證自己不會哭出來,才能控制自己不會不顧一切地撲到他的懷里,沖他撒嬌,沖他訴苦,沖他要糖吃。 陸寧和秦冕是鄰居。他們二人從小在南華山下一起長大。又都聰明絕頂,才學頗著。最令人艷羨的,是秦冕對陸寧的無限縱容和嬌寵。便是要天生的星星月亮,也能二話不說想辦法給她摘下來。 幼時,陸寧闖禍,秦冕給她背鍋。陸寧偷懶,秦冕給她完成課業。陸寧欺負別的小孩,秦冕給她打掩護。 上私塾時,陸寧便開始女扮男裝。她的初衷是跟著冕哥哥一起玩兒而已,后來漸漸嶄露頭角,才有了后來繼續上書院念書一事。 畢竟都是風塵仆仆,兩位山長也及時止了聊天。聽聞祝九淵這邊房間不夠,南華先生主動讓出了一個房間,慷慨笑道:“我讓我的學生跟仆從一道將就一夜便是。只是要委屈這兩位公子,須得共宿一夜了?!?/br> 祝九淵連忙道謝,又讓李晞和陸寧向南華道謝。 “對了,方才聽你喚了名字?怎么,你們兩個竟認得?”南華問向秦冕。 秦冕回道:“我與……陸公子乃是私塾時的同窗。” “原來如此?!蹦先A爽朗一笑,“也是緣分?!?/br> “我這學生的確是杭州人士?!弊>艤Y也覺得分外有緣。勞累旅程中遇到舊友又相談盛歡,心情都頗好。 兩人免不了又互相稱贊一番對方的學生,這才散了各自領著各自的人休息去。 自始至終,秦冕和陸寧也沒能再說得上話。 李晞這會兒滿心煩悶,一路上與陸寧斗嘴的快樂也消失了大半。鬼都能看得出來陸寧與南華那個學生之間暗潮洶涌,他仿佛被排除在外界,完全插不進去。 “喂,你真認識他?”二人進了屋,李晞關上門,轉身問陸寧。 陸寧已經恢復了鎮定,正在整理自己的包袱。在秦冕鎮定自若地說他倆只是同窗時,她還是有點難過的,但很快又反應過來?,F在人前只能說是同窗,若是再說得多些,只怕她的女兒身份就要露餡。 “喂,我問你話呢!”李晞走過去,拉住她忙碌的手臂。 陸寧側身避開他,“都說了是私塾時的同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