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出了個嬌皇后 第5節
陸寧遲疑了片刻,還是開口道:“這本書我尋了許久,原來在你這里。” 李晞淡淡看著她,也不說話。陸寧想,這人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大約就等著她開口求吧。 沒辦法,考試重要。這次她認栽!“你可以借給我一日么?一日就好!” 李晞不緊不慢道:“但是我還沒看完。等我看完了再給你吧。”少年修長的手指在泛黃的書頁上無意識地輕輕敲著,連陸寧都不得不承認,他的手生得很漂亮。 可說的話著實讓她氣結。 看完?這本書可是厚厚的一摞!里面涉及的內容五花八門,不花個十天半個月的,如何看得完? 陸寧還想說話,可李晞已經低頭去看書,似乎不愿再與她糾纏。也是,當初是誰把瓷瓶子往他身上砸的? 她看著他的發頂,又有種想把那厚厚一摞書往他腦袋上砸的沖動…… 她深吸一口氣,走到另一處座椅上休息。窗外有熏風吹過,帶來幾聲蟬鳴。 陸寧心情平復幾分,又回到書架處翻找。這處架子上放了許多祝九淵寫的書,她想看看還有沒有其它她未曾看過的雜記之類。 站在梯子上仰著頭找了許久,她覺得脖子都要僵了。皇天不負有心人,真看到一本《馳思雜記》,想來與《閑云齋記》差不多。她心頭一喜,手伸過去,卻又有人先她一步,從書架另一面取走了。 今日大約是不宜出門。 陸寧眼尖,透過縫隙,她看到那個取走書的人的背影,赫然正是李晞。 “喂……”她剛想喊出聲來,腳下一滑,噗通一聲,人從梯子上掉了下來! 梯子不高,摔得也不重,但無意間帶下來兩卷厚重的竹簡,整整砸到陸寧的額頭上。瞬間起了個紅腫的包。 陸寧坐在地上,欲哭無淚。 一時間,委屈、不堪、難過、憤怒還有隱隱的挫敗,種種情緒紛紛涌上心頭,她活這么大,就從未這么窩囊過! 從長樂山下的泉水處被羞辱被嘲笑,到射箭場上的射箭恐嚇,到現在故意拿走她要的書,他就是故意針對她的,他就是喜歡處處與她作對! 可偏偏她還斗不過他——不得不說,這才是最讓她接受不了的。她身邊,從未有不順她心意的人,李晞是破天荒第一個,且自己無可奈何。 新仇舊恨,一下子全涌上來。可陸寧是個任人欺負的主兒嗎?她的本性,可并非現在在書院中表現的那般勤勉溫順。 心底那股子倔勁兒冒了出來。陸寧也不顧額角的疼,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怒氣沖沖地跑出去追上李晞。 李晞捧了書已經走出了藏書樓。樓前有一處花木園圃,紫的桔梗、粉的木槿,在繁茂樹蔭下輕輕揚起臉兒,蜂蝶翩翩,蟬鳴細細,一派生機景象。 “李晞,你給我站住!” 他轉身,看見陸寧氣勢洶洶地沖到他面前。 雖然李晞曾說她是豆芽菜,但事實上,陸寧并未比同齡人矮多少,只是身形單薄些,而李晞又比同齡人稍高些,所以二人才有些差距。這會兒,李晞低頭看她,日光下白皙稚嫩的小臉上,有著矜傲和堅定。額角處有一處明顯的紅腫,透出點點的血絲。 李晞目光一凝,下意識伸手過去,“你的頭怎么了?” 陸寧頭一偏,伸手啪的一聲擋開了他的觸碰,“不要你管!” 她看著他的眼睛,一字字道:“李晞,咱們這樣一直暗搓搓的互斗也沒意思。是男人就光明正大一點,你和我,此后的比試,誰若是輸了,誰就得心甘情愿跪下來,給對方叫爺!如何?” 小少年細嫩的脖子昂著,像只永不服輸的驕傲的小獅子。 李晞也未曾廢話,回了一個字,“好。” 蟬聲鳴唱,夏風微醺,這一幕仿佛一幅畫,一直留在李晞的心中,永不褪色。 他漂亮的、驕傲的小獅子。 第6章 、誘人以利 李晞事后回想了一下,除了最初那篇治國策是他刻意寫來與她打擂臺的之外,其他時候他著實未曾“暗戳戳”與她互斗。一直都是她單方面給自己加戲而已。 在他看來,陸寧年紀小些,著實無須事事都要搶個第一。但每回見其氣得通紅的小臉,水潤漂亮的眸子直直看著他,他就覺得——逗她真的很有意思。 當然,這不包括讓她受傷。上回凌風堂一事,事后李晞動了怒,責罵了江彥一頓,直到江彥主動去跟陸寧道歉之后,才算過去了。 這回,她怎的又撞到了腦袋? 他并不知道她腦袋怎么磕到的,直到拿著傷藥親自送到她面前了,他才不得不承認,他對她是有不少好感的。即便知道她不會給自己什么好臉色,他還是親自來了。 陸寧那會兒正坐在拾綠亭中看機關術相關的資料。即便沒有《閑云齋記》,她也決計要贏了李晞的。 她詫異地看著送藥過來的李晞,道:“同情?施舍?我不需要。你請回吧。” “這可是大內進貢的御用雪蓉膏,療效極好。”李晞看了眼她貼了膏藥的額角,“過兩日就考試了,山長會來監考,你也不想這副儀容見山長吧?” 陸寧瞥他一眼,“你有這么好心?怕不是在里面下了藥吧?” 一旁立著的文兒都驚詫了。主子可好久沒這么毒舌了。 李晞勾勾唇角,“陸公子說笑了。既然約好了正大光明,李某也不屑于那些陰暗的伎倆。” “況且,李某好不容易遇上不相上下的對手,我又怎么舍得讓你出事呢?”李晞慢悠悠說著,那個很有靈性的“舍得”,果然瞧見陸寧的目光又朝他嗖嗖地射來小刀子。 李晞在她的目光下一臉泰然,云淡風輕地把藥瓶子放到桌案上,囑咐道:“這東西極為寶貴,我也是偶然所得。可別像上次那樣隨意砸了,糟蹋了可不好。” 直到他離開,陸寧才道:“真夠厚臉皮的!把我害這么慘,還好意思來找我。” 文兒心知主子這無賴勁兒又犯了。公道來說,主子這傷乃是意外,著實怪不上別人。她私心里覺得這個李公子人不錯,不過這話她可不敢在主子面前說。她默默拿了那藥瓶,聞了下,驚喜道:“的確是上好的雪蓉膏,主子,我給你用上吧?” 陸寧揮揮手,“煩。收起來放到我看不見的地方。我才不要他的東西。” 翌日早課之后,陸寧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便看見桌案上整整齊齊擺著幾本書,除了厚厚的《閑云齋記》、《馳思雜記》之外,另有兩本祝九淵的著作。 文兒開心道:“主子,是李公子身邊的衛殷送來的。您不是先前一直在找這些書么?這下可好了,全都有了!” 陸寧愣了愣,心道這廝果然最知道怎么羞辱她了! “文兒,給我把這些書送回去。” “啊?”文兒一時沒反應過來。 陸寧推開她,一把抱起書,腳步不停地朝外走,“我親自去得了。” 忘波湖邊垂柳依依,李晞和另外幾人就圍坐在一株枝繁葉茂的柳樹下,不知在討論什么,不時一陣歡聲笑語。 李晞時常是一副帶笑的模樣,但卻很少真的笑出聲來。明明是與大家坐在一起談天說地,但又隱隱透著疏離感。這個人,容色出眾,氣質卓然,還天生帶著若有似無的高貴勁兒。 難怪這些人都喜歡圍在他身邊。江彥、王鄞、葉伽……都在這兒。 說起來,陸寧過去在杭州府,也喜歡聚眾玩鬧,私塾里的人都和她好。現在么……因為怕別人發現自己的秘密,所以傾向于獨來獨往。唯二關系親近的人也就是溫聆和蘇棠。當然,她也沒覺得羨慕,她作為堂長,在書院里還是很有地位的。 李晞看見不遠處朝他望的陸寧,目光微閃,笑著抱歉道:“諸位稍等。” 他起身,理了理袍角,踱步走到陸寧面前。陸寧二話不說,把厚重的書扔到他懷里,“都說了不要你的同情和施舍。” 這么重的書,陸寧一路抱過來累得冒了汗。李晞拿著卻很輕巧的模樣。 “我們威風八面的陸堂長哪里需要我的施舍。”李晞打趣道,“林夫子把掌罰權都給你了。我還要求著陸公子關照才是。” 陸寧冷哼了一聲。心道關照個屁!她沒想法子治他就已經很善良了。 “至于這書,我昨日說過了,等我看完了就給你。我只是兌現諾言,陸公子不要多想。” 陸寧驚詫,“這么厚的書,你一日就全看完了?” 李晞微笑拱拱手,“在下不才,自小……看書比較快。”原想說自小過目成誦,怕又把這位嬌滴滴的小公子氣著了,才委婉了些。 陸寧見他不像作假,想了想,這書原本就是大家共用的,犯不著跟他賭這種氣。便道:“你既然看完了,那我就收下了。” 李晞隨手把書丟給身后的衛殷,動作瀟灑漂亮,唇邊笑意慵懶,“替陸公子把書送回去。” 因為與李晞的賭約,接下來的日子里,陸寧愈發勤奮起來,每日到半夜才回到齋舍歇息。 這日夜里臨近子時了她才從藏書樓回齋舍。途經忘波湖,卻見西雁橋下有螢螢火光,似乎有人在下面。書院管理嚴格,不知是誰,大半夜的不睡卻在橋底下待著? 不會是什么歹人吧? 陸寧心生警惕,厲聲喝問道:“是誰在橋下?” 那人卻像受驚一般,一動不動,火光也熄滅了。 陸寧知道他還在那兒,“到底是何人?再不出來,我就出去喊人了!” “別!公子別!”一個瘦削的身影從橋底下鉆出來。月光下,這少年十幾歲的模樣,衣衫雖破舊卻很整潔,臉上瘦的厲害,身形也略顯矮小。一雙眼睛亮亮的,又帶著幾分怯。 他朝陸寧作了揖,“我是伙房里劈柴的韓小六,得了林夫子的允許,可以在藏書樓里看書,但我家里住在山下,夜里不方便回去,才想到睡在這里……我不是壞人,求陸公子不要說出去。” 陸寧聽明白了。書院里很多事務都是由學生輪流來負責,因此人員構成簡單,除去師生之外,雜役很少,在書院中也有居處。眼前這人定是以在伙房干活來換取藏書樓看書的機會。只是這樣一來便得每日上下山才行。 林夫子果然是書院里一眾夫子當中最善于精打細算過日子的,這么免費招了個臨時工。 陸寧道:“我不說出去,但你明日還是回家吧!住這里一來不合規矩,二來夜里也不安全。” 那少年急了,解釋道:“可是……可是每日上下山的功夫,根本就沒時間看書了。” 看他如此執著,陸寧也有些感動,想那些世家豪門中的紈绔子弟,都是被長輩逼著趕著才肯讀書,卻有無數家境貧寒的人,抓住一切機會想讀書卻不可得。 見陸寧有所動搖,少年又道:“我只住這一段時日,再過段時間,伙房里不缺人了,我也只能離開了。” 陸寧點頭道:“好。”頓了頓,又道:“等一下我讓我的書童給你送些被褥吧。雖是夏季,但夜半還是涼的,不要著涼了。” 那少年滿臉感恩,“謝謝公子!” 陸寧轉身欲走,“啪”的一聲,臂上夾的一卷竹簡不小心掉下來,散開在地上。 少年忙幫她撿起來,待看見那竹簡上內容,欣喜道:“咦?公子也對機關術感興趣?我以為你們考科舉的不屑于看這些呢!” “學問哪里有什么高低貴賤之分?況且機關術是山長這次給我們的考題,現在大家都在臨時抱佛腳呢。” 少年開心道:“我先前在市井雜書攤上見過不少機關術軍事圖,連弩、八陣圖什么的,有些可抵千軍萬馬,威力極大,實在太神奇了。但我母親總說這是偏門左道,不許我繼續研究。” 陸寧也沒想到自己竟撿了個寶。依據《閑云齋記》中所述,能用于軍事上的機械也是祝九淵最關注的,若是能就此為主題作論,定然大放異彩。 陸寧又問了少年幾個問題,他果然對陣法有些見地,兩人投機,直聊到了天邊泛白才散,還約了明日夜里再繼續討論。 回到齋舍,文兒趕緊迎上來,接過了她手上的書籍,“公子怎的回來這樣晚?” 陸寧也累了,剛想躺榻上,結果看見自己榻上斜躺了一個人,沒蓋被褥,睡得歪七扭八的,嘴邊還流著哈喇子,正是蘇棠。 文兒苦惱道:“蘇公子說有事找您,等了您大半宿,我讓他先回去但他不肯,還非要睡您的榻上……文兒無能,阻止不了蘇公子。” 蘇棠動不動就給人使拳頭,文兒的確阻止不了。 蘇棠睡得淺,聽到聲音便醒了,揉揉眼睛,待看見陸寧似笑非笑的臉,低頭瞧見被自己搞亂的床榻,嚇得一骨碌爬起來,賠笑作揖道:“賢弟勿怪,我實在是太困了,嘿嘿。” 陸寧坐到椅子上,揉了揉混沌的太陽xue,“什么火燒眉毛的大事兒啊?巴巴在這兒等一晚上?趕快說,我想睡了。”文兒手腳麻利地把蘇棠睡過的被褥全都卷起來換成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