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出了個嬌皇后 第4節
不久,陸寧果然出現了,與溫聆相鄰而坐,就連要看的書,溫聆都已經給她取好了攤在案上。兩個人偶爾討論著什么,就連蘇棠都難插進去。 李晞收回目光,莫名有些心煩,干脆收了書本出去散心。 這日下午剛好有射御課,他已經等不及想騎馬馳騁一番。 書院中的射御,跟武學一樣,旨在強身健體。學子們也并不善此道,大多只是體驗一番,知道射御為何物即可。 騎馬和射箭是分開來的。李晞來得早,挑了匹尚看得過去的馬兒,馳騁了一圈后回來,發現陸寧和溫聆也在射箭場。場上有一陣眾人的喝彩,陸寧滿臉雀躍,眉眼的笑意仿佛能飛揚起來。 陸寧的射箭就是自來桃蹊書院時才開始學的,起步晚,如今能彎弓射到靶子上就不錯了。好在同窗們射箭都很渣,她也渣得不突出。她剛才射出的一箭竟中了靶心!雖然那箭支有些斜斜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掉下來。可不管怎么說,這也是她的最好成績了。在場諸人也都為她鼓掌,有人夸道:“不愧是陸公子!如今連射箭都如此優秀,實在讓人敬佩!再練一段時間說不定能百步穿楊了!” 心知這話夸張,但陸寧還是挺高興的。反正在這群讀書人里,她這表現的確算得上優秀了。興奮之余,溫聆又遞給他一支箭,鼓勵她再來一次。結果這次只射到了靶子邊沿上。她吐了吐舌頭,有點尷尬,又連射幾次,十有二三是中了靶心的。 看著靶心那幾支箭,她甚為滿意。 李晞御了馬停在陰涼處喝水,看這情形,不禁搖搖頭,這在他看來簡直是差到無地自容了。 他把水壺扔給衛殷,翻身下馬,也挑了把合適的弓,瞄準陸寧射的那處靶心,利箭嗖的一聲飛出去,端端正正穩穩當當地插在靶心處。原本在靶心處搖搖欲墜的箭支掉了下去。 少年英姿如挺拔松柏,晴空下有著頂天立地的氣勢。 這一下動作敏捷利落,極為漂亮,周邊又爆發出一陣喝彩,且比先前陸寧的更為熱烈。 陸寧看到他矯健的身影,看到他朝自己看了好幾眼,總覺得他的目光里有著無盡的傲慢和嘲笑。那被擠下來的箭,剛好是她方才好不容易射進去的! 就像是在當眾打她的臉。 “陸賢弟別氣,科舉又不考射箭。不需要那么好。”溫聆溫聲道。 其實溫聆的射箭水平比陸寧好些。雖然也是來書院才起步,但勝在力氣足,悟性也不錯,如今對于這等距離的靶子足可以射中。只他并不在乎這個。 陸寧眼瞧著李晞花式秀cao作,贏得一陣又一陣掌聲,總覺得咽不下這口氣。她低聲道:“溫兄,這跟射箭本身沒有關系,根本就是他在故意羞辱我。”扯了扯溫聆的衣袖,“他把我的箭射下來了,你幫我把他那支箭也射下來吧!” 溫聆與她同進同出這許久,倒很少見她這般對他討好賣乖,自然是拒絕不了的。 溫聆不知道的是,陸寧過去在杭州府時,最擅長的便是這招。沒人能拒絕得了她,她靠山多,便到處橫行霸道,作威作福。只是來這桃蹊書院,這份天真任性也收斂了不少。這會兒大約是被逼急了。 溫聆選了弓,把弓拉滿,用足了氣力,瞄準靶心,很快射出一箭,剛好,把李晞的箭支射了下來。 周邊又有一陣掌聲。但大家多少看出來了,明明有那么多靶子,溫聆卻單選了李晞射的那個……就像剛才,李晞也是特意挑了陸寧射中的那個靶子。 總覺得有些暗潮涌動。 不知何時跑到李晞身邊的江彥怒道:“那姓溫的是故意的吧?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等我……” 李晞朝他看了一眼,隱隱的威嚴讓江彥不自覺就噤了聲。 江彥那次跟蘇棠一起被關到后山,是李晞身邊的衛殷給他送的飯食。也不知怎的,江彥自此就喜歡貼著李晞。大約是覺得更有安全感吧。 安靜了片刻,李晞問道:“這個溫聆…到底和她是什么關系?你在書院這么久了,可知曉內情?” 江彥不屑地嗤笑一聲,“整天焦不離孟的,還能是什么關系?”說著壓低聲音道:“那陸寧生得好看,白嫩得跟嬰兒一般,姓溫的殷勤成這樣,肯定就是想睡她!嘖嘖,沒想到書院里也有這等傷風敗俗之事。” 李晞的臉徹底冷下來。 那邊,陸寧開心得跳起來,拉著溫聆的手笑得燦爛,還特意朝李晞這邊瞪了一眼。 有仆役去靶場收箭,那第一只陸寧射中靶心的箭支被溫聆要了過來,他把箭支擦干凈,遞給陸寧,道:“留著做紀念吧。” 陸寧早就有此想法,只是實在不好意思說。溫聆卻幫她做了,她心頭一暖,腦子一熱,伸手抱住了溫聆的腰,“溫兄對我太好啦!” 溫聆低頭看她仿佛攬進山水靈秀的眼睛,心里也瞬間陽光起來,笑道:“陸賢弟開心就好。” 忽然,耳邊一陣破風聲—— 溫聆猛的推開陸寧,自己側身一避,那箭支就擦著他的顴骨從二人中間飛了出去。 留下一點血跡。 陸寧沖過來看溫聆的臉,滿臉焦急,幸好只是擦破一點點皮。 始作俑者李晞已經騎著馬走到他們跟前,面無表情地遞了個小瓷瓶過去,道:“不好意思,我箭術不佳,失了準頭。好在溫公子也沒事。這瓶藥膏就賠給你吧。” 至始至終,他連馬都沒下,居高臨下的,眉眼都是寒冰,不像道歉,倒像是施舍。 溫聆接了瓷瓶,饒是他脾氣再好,這會兒語氣也透著冷,“無事。李公子下回小心些便是,我就罷了。若是傷了陸賢弟就不好了。” 李晞心里冷笑。以他的箭術,又怎會誤傷陸寧?他只是……忽然間看溫聆很不爽,箭就這么飛出去了。 陸寧呢?她現在就想把那只箭朝李晞射回去!在她看來,李晞想射的是自己,而溫聆是因為自己才被誤傷的。他就是個壞人!混蛋!卻總是在人前裝得正經八百的,不知道欺騙了多少人! 好像又把她氣炸毛了……李晞的目光劃過她通紅的眼睛,停了片刻,又滑走了。 陸寧看著他兀自離去仿佛無事發生的背影,瞬間怒火中燒,伸手奪過了溫聆手中的小藥瓶子,對著李晞用力砸了過去! 李晞背后仿佛多生了雙眼睛,飛過去的瓶子被他正好接住。 他又回頭看了眼二人,落在陸寧氣得紅艷艷的小臉上。輕巧地把小瓶子扔給一旁的衛殷,淡淡道:“不要就算了。” 第5章 、君子之約 夏至,花木蔥蘢,蟬鳴聲聲。 書院里的日子不緊不慢,就這么靜悄悄地滑到了一年中最熱的時候。 陸寧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午后慵懶的日光。她讓文兒在紫藤架下置了桌案,坐在案上寫字帖,寫累了又拿了書看,看著看著竟睡著了。 紫藤花繁茂如瀑,她的夢里似乎都有清淡的花香還有蝴蝶飛舞的光影,自由又愜意。 書院倡導自學為主,夫子只是解惑而已,所以他們有大把的時間自娛自樂。可以隨時徜徉于萬卷書海,可以即興揮毫灑墨寫字作畫,可以與同窗們談天說地道古論今,還可以偶爾找幾位夫子切磋。她很喜歡這種生活。初來書院時對于書院清淡樸素的吃穿用度和簡陋的器皿用具尚有些不適應,但時間長了也漸漸習慣。 當然,唯一的不足就是那個叫李晞的人。 自射箭風波之后,李陸二人似乎愈發針鋒相對起來,前不久在凌風堂又起了沖突,甚至還驚動了林夫子。 起因是蘇棠和江彥,不知怎的在武藝課上打了起來,這江彥又被按在地上打,幸而李晞主仆路過,衛殷把江彥救了起來。蘇棠正打得眼紅,見有人幫忙,二話不說拳頭就揍過去了,豈料被對方反揍回來,身子被彈飛出去,順便把趕過來勸和的陸寧給壓到了地上,陸寧的手擦破了點皮。 整個事件前后,雖然李晞和陸寧出場不多,但大家都心照不宣,蘇棠和江彥分別是陸派和李派,這哪里是小蝦米在打架?這是兩王在爭鋒啊。而且李公子的小廝衛殷還把陸公子給打了! 呵呵。讀書人也一樣喜歡看熱鬧,喜歡腦補。陸寧后來才曉得,他們二人最開始爭論的點,是桃蹊書院的第一才子到底是李晞還是陸寧。 經此一事,陸寧的思路也愈發清醒。平時的小比試小爭端無關痛癢,鬧出些風波來,反倒叫旁人看笑話。倒不如在最正式公開的場合上結結實實贏他一回,叫他對自己心服口服! 她的愿望是有一日能徹底摧毀他那不知從何處而來的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書院中,最正式公開的比試莫過于山長考評和學院年終試。學院年終試還早著呢,但山長考評就在最近。 文兒在旁邊給她打著扇子,提醒道:“公子,今日飛花臺上會有山長的考評題目貼出來,您不去看看么?” 桃蹊書院的山長祝九淵,在大燕朝可謂家喻戶曉,名滿天下。他的學生遍布朝堂鄉野,但為人卻十分低調,喜歡閑云野鶴、兩袖清風的日子。 書院的課業基本由幾位夫子擔任,山長祝九淵平日里神龍見首不見尾,但每兩個月也會來上一回課,多是聚會講學或者辯論。本次考評是山長對于本屆學子的第一次親自考核,自然至關重要。若是表現不佳,可能會直接被踢出書院;相反若是被山長看中了,日后若能陪著山長出去外地講學、會面各地學者大儒,那將是何等的榮耀。 總之,與天下第一書院的院長搞好關系,非常重要。 傳聞這位山長的考題每回都出其不意、甚是刁鉆,所以便有提前貼出試題供學子們準備幾日,再行考試的慣例。 陸寧懶懶道:“急什么,自然會有人主動來告訴我。也省了跑飛花臺一趟。”對于這次山長的考評,陸寧可是勢在必得。 果然,話音剛落,紫藤架上就竄出來一只“皮猴”。 “陸寧!原來你躲在這兒?可找到你了!”蘇棠跑得一身汗,從樹上跳下來,愁眉苦臉道:“你曉得山長的考題么?”不待陸寧回答,他迫不及待道:“三個字,機關術!” 機關術?那是什么? 無怪乎都說山長的試題難,這要是在考場上遇到這個論題,他們大約只能兩眼望天了。 蘇棠懨懨的,“我如今混的連題也看不懂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簡直無顏見我青州父老!這幾日溫聆還不在,我連商量的人都沒有。陸寧,你可一定要救我呀。” 溫聆近日被荀夫子帶著一起下山辦事去了。 其實蘇棠自凌風堂打架那日后,也總是不見蹤影,不知在忙些什么。這會兒遇到了難題,倒是想起來找她,——只可惜她也無能為力。 陸寧無奈道:“不瞞你說,其實我也沒太看懂。” 她只知道機關術是指運用機械力量控制事物,以達到某些神奇的效果。自古以來,有不少偃師的機關術在生產、生活甚至軍事上,都做出過卓越的貢獻。但這畢竟與正統儒學相距甚遠,太過小眾,連書籍史料都少見的偏門,她還真不熟。 蘇棠瞪大了眼睛:“連你都不清楚,看來我是要交白卷了。” “倒也不至于。”陸寧分析道,“這題目可不止你我覺得難以下筆,大家定然都是如此。既然給了我們時間準備,何不好好利用?找找典籍資料或者找幾位夫子們問問,到時總能寫點什么出來。” 蘇棠點頭,“有道理。我這就去藏書樓了!哎呀,我得趕緊的,要不然書都被別人搶光了!”說著,又嗖的一聲跳到花架子上,很快不見了蹤影。 書院里幾個有些會武的人,總不喜歡走正經大路,蘇棠就是其一。他和溫聆都來自青州,卻是一靜一動,性格大不相同。 隨著考試日近,平日里或頑皮或懶散的學生們都籠罩在“機關術”的灰暗氣氛中,就連江彥一類平時不愛看書的,也都靜下心來好好學了幾日,甚至還罕見的帶了些問題來請教陸寧。當時,他見陸寧滿臉驚異,還結結巴巴解釋了句:“上次……上次凌風堂,是我……我不對,害你受傷。”也不過擦破一點皮,還是誤傷,陸寧自然也不計較了。 其實在陸寧心里,所有不爽的根源都來源于李晞。江彥頂多是個工具。 大家最近都十分勤奮,也算是頭一次如此步調一致了。 陸寧的目標跟別人不一樣,她可是沖著拿第一去的。這樣的題,大家都處在資料稀少、認知不足的情況,那么怎么才能脫穎而出呢? 苦思冥想了許久,第二日中午,她正在吃飯,忽然靈光一閃,有了法子。 在杭州府時,陸寧曾有幸聽過南華先生的一次講課,他說過,科考中,學子們最容易忽略的是主考官的思想觀念。如果與主考官的思想觀念一致,文章便成功了一半。 陸寧過往讀書涉獵很廣,她先前似乎有在山長的一些著作里看到過機關術相關的記錄。若是能得到山長大人關于機關術的一些見解,那么她這次定然事半功倍。 仿佛是黑暗中突然看見了天光,陸寧飯都不吃了,飛快的往藏書樓跑去。 祝九淵的著作并不少,但絕大多數都是關于儒家正統學說,與機關術這等偏門學說相去甚遠。他只在他的《閑云齋記》中提過機關術相關。 藏書樓中的書架高得看不到頭,書架間隔也不大,塞了滿滿當當的書籍竹簡,夏日的陽光透進來稀疏的幾許,染上一層昏黃,四周彌漫著淡淡的紙墨香味。 陸寧憑著記憶,尋找《閑云齋記》的收藏位置。她記得是放在一處高閣的地方,搬了梯子才能拿到,因為看的人少,當初還落下了不少灰,她也是無意中才發現的。可現在她到了那處偏僻高閣,卻不見了那書的蹤影。 陸寧有些心急,暗道其他人應該想不到這本書才是。難道她記錯位置了? 來來回回尋了許久,終是沒找到。 陸寧有些泄氣。想借書的昨日都已經借走了,這會兒樓中人并不多。她揉了揉泛酸的手臂,走到窗邊的桌案處想歇一歇。 無意中看到旁邊一人攤開的書頁上,她目光一凝——這本,不就是《閑云齋記》嗎? 視線落在書頁處骨節分明瑩白如玉的手指上,再往上…… 冤家路窄,竟是李晞。 李晞覺察到一旁的身影,他抬起頭,見是陸寧,也吃了一驚。 “陸公子,有何貴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