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
一般來說,高中生通常不會喜歡奇怪的歷史名人,要說的話,喜歡梵谷或者米開朗基羅之類藝術家的人,一定比喜歡芙烈達的人多不知道多少倍。 颯對芙烈達的事蹟并沒有多大的興趣,包括那死心塌地的愛情,還有政治傾向。他并不在意那些。他在乎的是那些畫——因為曾出過嚴重車禍,而從此不便于行,在殘疾的身體下,揮舞畫筆完成的一幅又一幅巨作。 「我曾經以為我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人,轉念一想,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一定有誰像我一樣奇異且充滿缺陷,我們用相似的方式生活著。我簡直可以想像她,也如同她想像著我。如果你正孤獨的坐在地閱讀、如果你正在那兒,請相信我正在這里,如此奇異地存活著,如你一般。」 颯曾在筆記本里抄寫下這段話,出自于芙烈達的日記。 他知道自己目前不可能和陳庭偉交往,而巧合的是陳庭偉也是這么覺得。所以在十二月三十一號那天,全班同學,包括剛被打槍的古學寬好像都等待著自己會和陳庭偉手牽手回來。就在他們都哭了一場回到烤rou會場時,好像讓所有人都摸不著頭緒這個告白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 颯也沒有讓其他人知道,他只是很開心自己把話說了出來。而陳庭偉一定也有同樣的想法。他們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就像平常一樣,久而久之,班上也就沒有太在意了。 在學測開始前,班導師曾把自己叫到辦公室去,颯還以為自己該不會又闖禍了,但結果是張老師在座位上嘆了口氣,然后問起了自己還記不記得剛開學那時候的事情。 颯疑惑的說還記得。 「其實那個時候我本來想記你警告的。」張老師語出驚人,接著,颯看著對方背靠向椅背,說:「你雖然很聰明,但卻很不會觀察周遭。」 「這個??我自己也有察覺。」颯將十指交叉,他有些不安,不知道自己還要在辦公室里待多久。 「總之,抱歉老師那個時候強迫你去跑步。」班導師再次嘆氣:「希望你學測好好表現,大概等到大學,你應該就可以變得更社會化一點了吧?」 他眨了眨眼,說:「老師怎么會突然想要道歉?」 「看吧,果然很不會觀察周遭。」班導師說:「這個時候說一句『謝謝老師』然后出去就可以了,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探究原因,你啊,請把這份執著用在課業上。」 颯沒有回話,在經過幾秒鐘的尷尬后,班導師長嘆一口氣說:「你不是都這樣嗎,尤其是公民課的時候,我每次都很怕你舉手發言。心里想什么都要說出口,也不會管其他人好不好過。這樣雖然沒什么不好,但??唉,就是那樣啊,在最后我還是要跟你說清楚講明白,這也是身為教育者的責任。」 「謝謝老師。」颯鞠躬,然后走出辦公室。 學測那天,颯送了陳庭偉護身符,那是先前父親去日本出差時,去替母親買安產祈愿時,順便買給自己跟弟弟的。而自己的那一份有著淡藍色的絲線,拼湊成了「學業祈愿」。而陳庭偉也送了自己一個,說那是他母親的朋友送的。 他們約定等考完試再來把護身符換回來。 學測那兩天過去后,寒假期間颯便終于回到老家住。母親看到自己簡直高興壞了,但很快颯就發現那只是因為需要人手照顧meimei而已。他在寒假期間婉拒了其他人的邀約,跟著母親一起學怎么幫meimei換尿布跟泡牛奶。母親稱讚自己簡直天生是干這行的。 颯開始懷疑自己大學是不是該填幼兒保育系。他和古學寬傳訊息聊天的時候提到這點,而對方非常激動的說當然要填,幼保科有很多女生,不填白不填。因此颯也開始在寒假的時候準備一些備審資料,這方面陳庭偉是自己的前輩,他們一天會通幾次電話,而每次和對方講話颯都會覺得自己精神百倍。 在新年期間與家人的討論下,颯決定高中的最后一學期還是回到了理園高中繼續就讀,反正住宿舍也是先提前習慣大學。在寒假時期颯也收到了學測成績,是非常中規中矩的都在前標左右,應該可以隨便填一所大學就上了。前提是面試也要過。 在這樣的心情下,學校開學,颯也見到了同學們,大部分的人都已經呈現放松狀態,輔導課的時候專任老師正教導著他們面試技巧,颯覺得這些好像比普通學科還要更難。 陳庭偉的成績可以用「稍微」慘不忍賭來形容,但好在颯先前有幫忙復習過國文的緣故,所以對方至少國文有到達前標,其他像社會等等的也能有均標。這樣或許可以上一所普通的大學。 于是就像先前一樣,他們聚在一起,規劃著未來會是什么樣子。說著那些閃閃發光的事物,將藍圖展開。 后來的時間過的很快,颯成功上了北部一間教育大學的幼保系,雖然這個決定跌破了大家的眼鏡,但颯只是聳聳肩回答說,有些事情做了才會知道。不過自己也很害怕這種極度需要同理心的科系說不定對自己來說是地獄;而同樣跌破大家眼鏡的是陳庭偉,他憑藉著作品集打敗了其他人,以最后一個備取勉強上了私立大學的美術系。 在他們知道結果前,何智勛早就靠著繁星計畫上了一所很不錯的公立大學經濟系,從此之后他也不想來班上了,而是整天泡在圖書館看漫畫。而古學寬則做出了同樣的事,只是他不來班上的原因是要留在圖書館準備指考,颯有時候還會特地過去找對方,然后兩個人一起研讀題目。 最后,颯拿到了畢業紀念冊,那是陳庭偉設計的,黑底金條的封面,由于人數很少,因此他們的精裝精緻的像國外的古籍一般。自己的照片很稀有,但還是被畢業委員會的人精挑細選了出來。颯不曉得是誰拍了他與陳庭偉一起靠在窗邊聊天的畫面的,八成是蔣海妮,但那張實在非常好看,所以他也就不計較那么多了。 ——「你會在黑板上畫畫嗎?」 在畢業典禮那天早自習,班上同學都擠在教室里,大家肩膀擠著肩膀嬉戲,還有一群人在教室里打游戲。整個好不熱鬧。 而颯問了這個問句。 陳庭偉愣了愣,皺起眉頭深思:「偶爾會,怎么了嗎?」 「剛開學那時候,我有看到黑板上有很漂亮的圖。」颯回答:「結果蔣海妮擦掉了。」 一旁的當事者聽了只是聳聳肩,一邊調整畢業胸花。 「啊,」陳庭偉說,而他們也一起走上講臺,現在黑板上已經寫滿了各式各樣的留言,包括了畢業快樂,還有鵬程萬里,看上去充滿了光。 陳庭偉拿起粉筆說:「那是我畫的沒錯,因為要開學了所以有點緊張,所以想說要來弄點東西??不然我現在也來畫個什么?你覺得呢?」 颯眨了眨眼,他說:「嗯。」 對方笑了,然后挽起衣袖,手握住粉筆,在黑板上曳出一道軌跡。他很快發現在黑板上的人像畫模特兒正是自己。颯有些驚奇的看著陳庭偉以極快的速度將作品完成,而每一點細節都非常到位。 畫中的自己坐在窗邊,臉上洋溢著微笑。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那樣笑過,但他明白那就是他在對方心目中的模樣。看上去的確善良。他心想。 畢業典禮結束后,颯在門口遇到了準備離開的陳庭偉,對方手上好像拿著什么,在颯的詢問下,陳庭偉有些不好意思的手中用包裝紙掩蓋的東西遞了出來。 「其實本來打算在去年那時候給你的。」陳庭偉小聲的說,他的畢業胸花隨風晃動:「可是發生很多事找不到時機。」 「我可以拆開嗎?」 「當然。」 那是一幅迷你的油畫,大概只有兩個巴掌的大小,有著湛藍的天空,還有風箏。他之前曾認為陳庭偉只會畫人像而已,但此時此刻他看著風景畫屏住氣息,感到胸口有什么非常緊實的事物壓著自己。他深吸一口氣。 「這是我聽到你名字的印象,颯。」陳庭偉抬起頭,眼神溫柔的說:「我覺得你就是那種會展翅高飛的人,像風一樣。」 「像風一樣。」他重復。 颯。這個名字是母親提議的,說風永遠不會消逝,會在峽谷間,在海洋上,在高空,在任何地方。無論何時何地都會吹拂而過,生生不息。所以他叫做風聲颯颯。 「啊??畢業適合說些什么呢?」陳庭偉有些困窘的說:「呃,像其他人一樣祝你鵬程萬里嗎?」 「就說,生命萬歲吧。」 颯開口,而這句只有他們懂的話讓陳庭偉笑了個開懷。 他們沿著下坡緩緩前進,就像以往那樣。周遭有歡笑聲,有熟悉的人,而未來看起來光輝奪目,如此燦爛。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