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殺事件
在艷陽下,流淌遍地的鮮血被映照得微亮,從摔得支離破碎的尸體為中心往外擴。 警方圍上黃色封鎖線,線外還站了四、五位警察,刻意隔開民眾以及聞風而來的記者們。 線內則是有鑑識組、法醫、刑事警員圍著被蓋上白布的尸體,眾人臉上均帶著凝重。 其中一位看起來年紀稍長,穿著刑事警員服的男人對著法醫問:「有什么發現嗎?」 法醫在本子上寫了幾筆,輕輕嘆息道:「跟之前幾次一樣,在下午一點鐘跳樓身亡,依破碎的身軀觀看是沒有外傷也沒有掙扎痕跡,至于有沒有服藥以及更詳析的內容,就得等回去解剖才知道了,不過我想也是沒有的吧。」 男人聞言,皺緊了那雙濃眉,口氣極差的說:「這都是第五起了,同個地方、時間無論是白天或夜晚都是十二點,怎么可能會只是單純的自殺案件?」 「我也不相信,但鑑識組去頂樓了吧?是不是也沒有蛛絲馬跡?監控也看了吧?是不是被害人自己走上去跳下來的?」法醫闔上本子,抬頭瞇眼看著這間百貨公司的頂樓,而后轉向男人道:「顏奕峰,我們合作這么多年,有什么事你沒看過?這個事件不單純,我想遲早會有別的部門來處理。」 顏奕峰沉默良久,才說:「我已經接到通知了,應該等等就到,但我還真不想跟那個部門有所接觸。」 法醫「呦」一聲,挑起一邊眉說:「堂堂的刑警,最嚴厲嚴苛的顏奕峰也會有這樣的神情?」 「是你沒跟他們相處過。」顏奕峰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憶,臉色略顯差的說:「他們做事都不太有分寸,雖然事情處理得很快,可是整個經過往往都太詭異,有時還讓我在不知不覺間才發現案件已經解決了。」 「不管怎樣,放寬心吧,畢竟重點是不要再有人死了。」法醫重重的拍了下顏奕峰的肩膀,對他的話不予置評。 這個世界上不清楚的事情太多,做法醫這么多年來也碰上許多稀奇古怪的事,偏偏很多事也不是一般人所能解決。 就在他們談話間,有一輛白色小型客車突然開到人行道旁停放,由于這是紅線,唯有在執法的警車可以停,因此立刻就有警員上前要向對方進行勸說。 不過那名準備上前的警員心里想著的是,這里這么多輛警車,怎么還會有人湊上來違規?而且還剛剛好停在尸體旁的位置,要知道連他們都刻意將車停遠了些。 小客車的駕駛座和副駕駛座突然在同一時間打開,若不是警員反應快先行閃避,他現在可能就被對方的車門撞倒。 警員心里頭稍有不悅,忍著脾氣想上前理論,卻見一黑一白的身影下了車。 二人身著正式西裝,一黑一白,一高一矮,倏然間看到還以為是黑白無常,儘管警員知道對方是人卻也不免的起了陣雞皮疙瘩。 他們來到警員面前,掏出外套口袋里的執照遞給警員看。 白衣的男人先道:「我們是零部門的,來接手案子。」 警員才剛報到不久,從沒聽過什么零部門,可看了看對方的執照又不似作假,他只好說:「我先跟長官通報一聲。」 「不用了,浪費時間。」黑衣的男人口氣極差,將執照收回直接越過警員身邊。 白衣男子見狀,淡淡的說了句「抱歉」,就跟上了黑衣男人,徒留警員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等反應過來,想追上去時,黑衣男人已經掀開封鎖線走進去,一旁的警察們卻也沒阻擋,警員只好摸摸鼻子,繼續管制人流。 黑衣男人直接不客氣地對顏奕峰問:「現在狀況是怎樣?」 「自殺案件五起,同地點同時間,沒有掙扎沒有外傷,監控顯示死者自己到頂樓跳樓自殺。」由于和他們合作過,深知對方的脾氣,因此顏奕峰言簡意賅地交代清楚。 黑衣男人冷笑一聲,看了眼跟著進來的白衣男人說:「都死第五個人才肯把案子交給我們?」 顏奕峰知曉這件事是刑警科的長官刻意壓下來的,只因為他們鐵齒不相信會是靈異事件,直到事情越鬧越大才不得已交給所謂的「零部門」。 零部門是警察機關里隱藏的科別,因為這個部門不得見天日,加之里頭的人數少,故被稱作為零,通常是解決不是常理可以解釋的案件。 「一堆老屁股,坐著不干事,黑鍋給人背,火燒屁股了才來找……」 黑衣男人罵咧著,視線隨意掃向百貨公司門口時,突然整個人定住。 白衣男人聽見對方戛然而止的話語,不由看向黑衣男人,卻發現他目光停在某處,整個模樣都像失了魂,由于很少見對方這樣,白衣男人便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頓時也跟著愣住。 是名外貌俊逸的男人,如墨的長發隨意束起,神色淡漠,站在一名陌生男人身后,以輕擁的姿勢將男人圍住,而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搭在了男人的眼上。 「……是我看錯了嗎?」黑衣男人愣愣的看著,就在這短暫的時間里,那人的視線突然和他對上,使他瞬間繃緊神經,宛如回到當初的第一次相見。 那人像在審視般掃過他后又掃向白衣男人,半晌,神色未變收回目光,再沒多給他們一眼。 「不,不是你看錯了,那種熟悉的感覺只會是『他』。」白衣男人一直淡然的臉上突顯一絲激動,語調也有些不穩。 「請問……你們在說什么?」顏奕峰不明所以地問,因為從剛剛開始這兩人就在說著他聽不懂的話,而且當他順著這兩人的視線看去時,只看見一個像傻子一般的民眾直直朝這看,也不見怕似的。 「這個嘛……」黑衣男人突然笑了起來,他哥倆好的勾住顏奕峰,讓顏奕峰不大習慣的輕皺眉頭。 「我們需要你幫個忙。」 * 在剛剛一片尖叫聲中,不少人佇足反應不過來,也很多人快速離開現場,整條人行道上一片混亂。 而杜齊還沒完全緩過情緒,只能僵在原地,偶爾還會有幾個人差點撞到他,但都被雷曉宮牽著閃過。 由于這樣子太危險,雷曉宮便一手遮擋他的視線,一手牽著他慢慢往里走,直到站在了這間出事的百貨公司門口。 慶幸的是,大部分的路人都不愿意進到里面,而里頭的員工也一個個驚惶,既不敢出去也沒有心情招呼客人。 杜齊知道自己可能要等好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因為他是見不得血也聞不了的人,如果不是雷曉宮很快的捂住他眼睛,他也許就會昏倒在現場。 「你還好嗎?」淡然的聲音在耳邊回盪,稍稍撫平他的暈眩感。 「不大好,我對血很敏感。」杜齊苦笑了聲,有點不好意思的道:「抱歉,麻煩你了。」 「沒事。」雷曉宮垂眸看著眼前全身克制不住顫抖的人,輕聲開口:「為什么你那么怕血?」 杜齊沉默好一段時間,突然警車的鳴笛聲由遠至近,回盪在他耳邊,剎時與他記憶中的聲響重疊在一起,一些不好的回憶也浮現在心頭,他臉色略顯蒼白,卻強撐起笑容說:「曾經出過事故,從那時候開始就沒辦法看到血或是聞到血的味道。」 雷曉宮沒有細問,他只是安安靜靜的待在杜齊身邊,隔絕了他與其他人的接觸。 杜齊不曉得過了多久,只知道等他的情緒完全平靜下來,打算讓雷曉宮放下手時,背后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你?」 杜齊頓了頓,輕輕拍一下雷曉宮的手,對方立刻意會的將手移開,杜齊便轉過身,微微笑著:「是啊,好巧。」 來人就是那天一起探險的其中一人,張墨青,只是服裝上相對比較正式,穿了白色襯衫與黑色西裝褲,還打了條金色領帶??就像某個房屋的制服。 「你來賣房子?」杜齊疑惑的問,他印象中對方是風水世家啊?難不成現在業績差到要出來賣房子嗎? 「??你的臉將你想說的話都曝露出來了。」張墨青一手插著口袋,忽然環顧了下百貨公司里的四周,當看見門外已經披上白布的尸體時,嘆了口氣才道:「我是來看看這里的風水。」 杜齊困惑的問:「可是今天才發生案件,你就這么剛好來看風水?」 聞言,張墨青露出了驚詫的表情,再三確定杜齊是認真提問,才頗有些無奈的道:「媒體將近天天報的新聞,你怎么會不知道?」 杜齊面上一片茫然,他不愛看新聞臺,連用通訊軟體都不太關注新聞,就算真的剛巧看到,也只會滑過去,不會認真看標題與內文。 看著杜齊的模樣,張墨青不禁扶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那隻鬼還在你身邊嗎?」 「是。」 上次分別時,杜齊并沒有跟張墨青他們要聯系方式,因為左右不過是陌生人,也不太需要他們的關心,所以對方問起這件事,杜齊倒有些意外。 「你是不是目擊了自殺者的經過?」 張墨青的口氣很認真,這讓杜齊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但他強裝鎮定的道:「就剛好掉在了我的面前。」 張墨青蹙起眉峰,思索片刻才緩緩說:「我覺得你可能有點衰,應該還是要想辦法除掉那隻鬼。」 「??」杜齊突然無言以對,他撓著臉,看著不受張墨青話語影響的雷曉宮,還是開口:「我本來就很衰了,起碼我沒被壓死,但??你忘記那隻鬼只能跟在我身邊了嗎?」 張墨青僵了幾秒,隨后像沒事人般的說:「這樣啊,對不起了,好兄弟。」 杜齊悄悄往旁邊看一眼,雷曉宮一下子就發現到了,他淡淡的道:「我對他沒興趣。」 不知道為什么,杜齊總覺得這句話有歧異,這個意思是對他很有興趣嗎?不過杜齊還是將話如實轉告。 「那就好。」 張墨青看著越來越多的警力,收回目光,對著杜齊道:「這個地方不單純,隔一、兩個禮拜就會有人自殺,這是第五個人了。」 「這間百貨公司已經開五年了,一直以來都安然無事,但突然從一個半月前開始有人自殺,接著就像輪回一樣停止不了。」 「而前四個自殺的人,警方都有公布資料,但詭異的是自殺的時間除了分為白天十二點以及晚上十二點之外,就是地點永遠是這里,監控也都是死者自己走到頂樓跳下來的。這種事發生一、兩次還說得過去,但這已經是第五次了,這間百貨公司的董事長聽說都想跟著跳樓了。」 「所以你是被請來看風水有沒有問題?」杜齊問出口,莫名覺得周遭的空氣變冷了幾分,就算在白天,在這個明亮的百貨公司里,依然有種詭譎的可怕感。 就在這時,雷曉宮忽然拍一下杜齊的背后,他眼神帶著微微的冷意,不過杜齊并不覺得害怕,因為剛剛那種不舒服感在雷曉宮拍完后就消失殆盡。 「是的。」 張墨青「嘖」一聲,表情苦惱的道:「可是我完全看不出風水哪里有了問題,這里座落在旺角處,門面大有氣派、階梯向上代表步步高升,柜檯、手扶梯均沒有沖煞到,我仔仔細細的都看過了,就是找不出問題。」 杜齊對這些事一概不懂,所以也沒辦法幫上什么忙,倒是一旁的雷曉宮突然說:「我進來后,一直覺得有個很熟悉的氣息,只是過于微弱,所以我不確定是不是我的錯覺。」 「這個意思是這里可能有你記憶的線索?」杜齊刻意放輕聲音問。 張墨青沉浸在煩惱中,加上周遭的細碎聲音,并未聽見杜齊說的話。 正當雷曉宮要回答,卻突然插入了旁人的聲音。 「你好,我是刑事警察,顏奕峰,有些問題想問你。」 顏奕峰插著腰,面上嚴肅的向著杜齊道。 杜齊一片茫然,他完全不曉得警察為什么要找他問話,他沒做什么事吧? 「剛剛看你一直盯著這個方向看,死者是你認識的人嗎?」 「不、不是,我沒見過。」 顏奕峰的目光銳利,直視著杜齊,就算杜齊沒做什么事,也被他這樣的眼神盯得有點壓力,語氣不自覺的弱了幾分。 「那你盯著看的原因是什么?正常人都不會一直看這種血腥畫面吧?」 因為有隻鬼擋住我的視線了啊!想當然杜齊是說不出口的,他張了張口,卻想不到其他可以合理的理由。 「顏警官,你太嚴肅了,民眾會被你嚇到的。」突然出現在顏奕峰旁邊的黑衣男人使原本緊繃的氣氛消散,他露出一口白牙,對比黝黑的皮膚,那口牙顯得更白,他笑嘻嘻的說:「我是范警官,名叫范淳。」 ???犯蠢?誰家的父母會給孩子取這種名字? 杜齊抽了抽嘴角,看一眼面色古怪,忍著笑意的張墨青,和微微勾起嘴角的雷曉宮,很確定應該不是自己聽錯了。 「你好,我叫杜齊。」 「肚臍?是我想的那個肚臍嗎?」范淳邊浮夸大笑,邊大力拍著顏奕峰的背。 ??我真心覺得你沒資格笑我喔,而且犯蠢有比肚臍好嗎?杜齊一臉哀怨的瞥向背對自己,肩膀卻在劇烈抖動的張墨青,與朝自己看過來的雷曉宮。 「肚臍比犯蠢好聽。」 雷曉宮像是安慰一般的說了這么句,不過杜齊一點也不開心。 「你好意思笑人?『犯蠢』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聲音平穩,說出來的話卻讓范淳宛如噎住一般,安靜下來,然后他側過頭對剛剛出聲的男人說:「你??」 「做正事要緊。」 白衣男人和范淳穿著同樣款式的西裝,只是顏色不同,一黑一白,他轉向杜齊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道:「我是謝翔安,也是位警官,范淳和我是搭檔,一起來接手這項案子的。」 雖然謝翔安兩人的服裝不同于一般的警察,可是警察的執照都被他們掛在脖子上,加之也有刑警在一旁,杜齊就沒有太大的疑慮,但他還是不大明白這事件跟他有什么關係。 「那為什么找上我?」 謝翔安頓了頓,目光像是不經意的掃過了杜齊身旁的雷曉宮,才微微彎腰說:「抱歉,不是想打擾你的,只是這個案子比較特殊,因此任何較為『不同』的人我們都會來關切。」 杜齊微微皺著眉頭,他完全沒想到只是出來一趟就遭遇到這種事,現在可能還被誤會成嫌疑人。 他不大高興的說:「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經過了這里而已。」 「那為什么你剛剛一直盯著死者的方向看?」顏奕峰又重復了同樣的問題,目光猶如鷹準的盯著杜齊。 杜齊非常不喜歡這種被質問的感覺,他正想開口時,雷曉宮卻突然站到他與顏奕峰之間,阻擋了顏奕峰的目光,將寬闊的背對著杜齊。 雖然顏奕峰毫無所感,但杜齊的壓力是直接減少許多,不過他也因為雷曉宮突如其來的動作而有一瞬間的愣神。 顏奕峰皺了皺眉頭,打算更進一步的詢問,卻被范淳拉住,然后范淳在他耳邊道:「別再開口了!這是我給你的忠告!」 「怎么了?」顏奕峰有點搞不明白范淳的意思。 「雖然我要你幫忙來接近他,但沒有要你質問他!他并不是犯人,只是一般的民眾!」范淳的語速極快,口氣也很急迫,目光卻定在杜齊的方向,沒有移開過。 顏奕峰雖然不曉得是怎么回事,但他也是頭一次看范淳有這樣急迫的樣子,加上的確是自己口氣太過于急躁,便收斂起氣勢,往后退一步,對著杜齊道:「抱歉,我沒收拾好自己的情緒。」 杜齊一頭霧水,但也大概瞭解對方的壓力,加上他現在根本看不見顏奕峰的樣子,只好擺了擺手:「沒事。」 張墨青見情況緩和下來,便拉著杜齊的手臂,客氣的道:「如果警官們沒別的事,我和我朋友要先離開了。」 謝翔安和范淳對視一眼后,謝翔安上前遞給了杜齊一張名片,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這個案件需要跟在你身邊的??『鬼』,希望你能和我們聯絡。」 話落,他便拉開了距離道:「謝謝你們的配合。」 張墨青點了點頭,就直接拉著還一臉驚愕的杜齊離開,雷曉宮則跟在他們后頭,只是走之前冷漠的掃了謝翔安和范淳兩人一眼。 「你看到了嗎?」 范淳顫抖著唇,多年未見,那人的威嚴依舊猶存,總讓人不寒而慄。 「嗯。」 謝翔安看著那越來越遠的背影,想起剛剛顏奕峰質問杜齊時,那人的表情是多么的冷酷,沒有絲毫笑意,僅僅板著一張臉就能讓人打從心底害怕,像回到當初那個無情無慾、手段殘酷的『他』。 顏奕峰見這兩名明顯都恍了神的同事,搖了搖頭,無奈問:「所以,你們不去追查那叫杜齊的人?」 范淳安靜了會,用一種同情的表情看著顏奕鋒說:「你這榆木腦袋是怎么活到現在的?」 「什么東西?」顏奕峰莫名其妙的問。 「沒事,這樣活著也好,起碼為人剛正不阿。」謝翔安重重的拍了一下顏奕峰的背,便和范淳一同離開。 徒留顏奕峰在他們身后喊著:「你們到底在說什么?就不能講清楚嗎?上次上上次你們都講這種模糊不清的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