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聲音,助眠。他,適合睡覺。
她又跟mama吵架了。 每次一跟mama吵架,小鐘就感到無家可歸。 也無處可去。 冷靜下來想,mama說的話都是中肯之見。如果大鐘行事輕浮,不懂得與自己的學生保持距離,那他必然不是值得喜歡的好人。 一如出軌只有零次與無數次,只要他還在教師的崗位上,新的學生就會一撥接一撥來到他面前,能對自己的學生動心一次,也會有無數次。 道理她當然也懂。可對于無處安放思春躁動的少女,最需要的不是看淡當下、學會灑脫,而是需要泛著粉紅泡沫的疼愛,有人在遍布砂石的荒地里找到自己。這種渴望,就像瀕臨餓死的人,只想吃上一口飯,再無別的。 漫長的白天終于過去。晚自修同樣漫長,不知不覺,小鐘又忍不住胡思亂想,怎么都沒法專心。 白天不會做的題,冥思苦想到晚上,一樣是不會。 等到課間,她終于按捺不住去找他。 小鐘將試卷拍在他的桌上,別扭道:“不會做,教我。” “圈出來的嗎?”他拿起一直筆,單刀直入開始看題。 “都不會,空著的題都不會。”小鐘垂頭咬唇,絞著手指,弱弱道,“盡力了,還是做不到。” 他的筆端一頓,抬眼望她。 小鐘下意識退避,揪住窗邊垂落的吊蘭葉。 明明到處風平浪靜,她的胸中卻激蕩不已,遠勝昨夜與mama吵架。心臟像一顆噴薄欲出的太陽,精力過剩地躍上嗓子眼。喉間堵塞著,灼燒著,喘不過氣,臉頰霎時就漲如紅云。 “發生什么事了嗎?”他問。 “mama……”小鐘捂著心口,欲言又止。 他收起桌面的紙筆,卻道:“我們去隔壁說吧。” 輔導室空無一人,燈也關著。 上次的事以后,小鐘就沒來過這。 大鐘跟在她身后,有意留一半的門不關。他看起來也藏了幾分心事,卻故作淡然,目不斜視看她的試卷,專注講題:“我大概知道了。你不會的這些題里,剛好可以分成兩種類型,只有第5和17題稍微特殊。我們先來看第8題……原來如此,你不會的部分本該是初中的知識點。補上這個,12,13題應該能做了吧。” 小鐘茫茫然按他指示的照做,應付差事般,將兩道題解了一遍。 大鐘看了一眼她的答案,道:“接下來,來看第14題……” 也就是說,兩道題,她竟然都做對了? 真有這么絲滑嗎? 太過輕易,她反而難以相信。 “鐘杳,現在開始解這道題。”大鐘出聲喚回她的注意,“另外三題也是用類似的解法,第16題需要多繞一個彎,但我希望你先自己嘗試一下。” 她這才回過神,“哦。” 如他所言,第16題果然絆住她很久。但在一陣天昏地暗的推算之后,卻聽見他的認可:“沒錯,就是這樣。高考也會有一道類似的小題,你現在能拿下了。” 呼。小鐘的腦細胞已經陣亡過多,精疲力竭拋了筆,徹底癱倒,長嘆道:“沒用的吧。現在開始學也太晚了。” “不會的。無論如何,能學點進去,不會白費。” 閉上眼,語聲娓娓傳來,像透過磨砂玻璃的溫柔陽光,撫慰干枯的心。她終于尋回一點寧靜,忘記與他獨處一室的尷尬境地,卻想起無數個在他課上打瞌睡的午后。 聲音,助眠。他,適合睡覺。 小鐘揉著眼睛驚醒過來,不禁苦笑,“因為一分勝千人?你也學會他們勸學的話術了?” 大鐘卻搖頭,“是為你自己學的。知識不會向任何有心向學的人關上大門。” 呵,為自己學嗎? 可她是個居心不良的騙子。學什么?只是能有個借口,找他待一會。 要不然,繼續生活的能量和勇氣,她是一滴都沒了。 誰能料到,她比自己以為得更沒用,才做這么幾道題,就已經學不進任何。 不合適就是不合適。灰姑娘的jiejie就算含淚削足,到底承受不起不屬于自己的鞋子。 幼時看童話故事,總是同情善良美好卻受欺凌的主人公,不喜可憐也可恨的反派。如今,她卻只在反派們的身上瞧見自己。 她也不好意思再厚著臉皮賴他,“晚修已經上課,我該回去了。” “好。”他將紙筆還給小鐘,與她一前一后走向門口。 途中,大鐘卻再次停下來,“為什么不開心,我能問嗎?” 許久沒有回音。 當他心懷疑惑地轉過頭,只見一個無聲啜泣的小人。她捂住嘴極力壓抑,眼淚還是決堤般淌過兩頰。 “我能為你做什么嗎?希望你能……開心一點。”他也被感染得哀傷,語聲凝滯沉緩。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么問。從小到大,身邊的人每每嫌她吵鬧,嫌她多事,甚至加以冷嘲熱諷。從來沒有人告訴她,她的不開心,小情緒,竟然也值得被在意。 只有他,在她最無助的時候,愿意給予一點微薄的守護。 善意掉下來得太過突然,她的腦海中沒有任何應急預案,卻是不受控制,哭得更厲害。 他深吸一口氣,關上門,熄燈。然后,在只余黯淡星光的夜里走向她,將她攬入懷間,靠在肩頭。 淪陷的降臨毫無預兆。久違的花草香氣向她襲來。脈搏跳動的頸間,恰是香氣最濃烈的所在。誘惑的縷縷生息,宛似明月珠的色澤,一入幽暗的無光之境,才露出掩藏的鋒芒與侵略。 脆弱的心已飽受折磨,徒然滲干最后的酸澀汁水。 她沒有忘記mama的告誡,不如說更為確信了。這是個壞男人。 但在這慘淡無聊的人生里,枯守一份保險、穩定,卻不知目的,如此又有何意趣? 她也想義無反顧地放縱一次,就一次。 等到瞬息的曖昧消散,這般甜美的夢,就再也找不見了。 她愿為他獻上一切。 “別怕,未來會變好的。”他道,“剛好隔壁吳老師分給我一只紅柚,很甜,等下拿給你。以后有什么難過,來找我吧。” 她被哄得哭笑不得,揪住外套的肩角,囁嚅道:“你就不怕……我再對你做什么?” “只是現在。你會原諒我吧?”他輕揉她的頭發,“你也清楚,我并非愛糾纏的人。” “嗯。”她擦去眼淚,一重新打起精神,就是勾著他的脖子吻上去。 指尖卻在距離只差一寸的時候,抵住她的唇瓣。 “不行。” 她還沒有死心,試探著緩緩動唇,一舉咬住他的手指,含向深處,用靈巧的舌尖—— 他又逃了。 “你覺得被我占了便宜嗎?還是你怕了?”她纏緊雙手,藤蘿般附在他身上,說著挑釁的話,偏是語氣嬌柔。 他喉結一動,卻終于躲閃著不說話。她更踩在他的鞋上將自己墊高,繼續緊逼,“這回可是你先的。” “幼稚鬼。”他怪里怪氣回道。 她狠狠碾了他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