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珠 第62節(jié)
看出她刻意的疏離,周渡的眼中不免又重拾起落寞。 “收起你可憐的模樣,沒有人求著你為了我受傷,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瑜珠出去一趟,倒是恢復了不少冷靜,冷靜地知道周渡這是在故意賣慘叫自己心疼,冷靜地知道,自己適才居然真的心疼了。 可她不該心疼,只該更鐵石心腸一點,才能叫自己過的快活,過的自在。 等他換好紗布后,她便打算收拾東西出門,留他獨自在這休息,但是周渡又喊住她,道:“瑜珠,我說的事……” “我知道。”瑜珠神色淡淡,已經(jīng)沒了先前對他疾言厲色的那股戾氣,“沈淮安不是好人,我一直都知道,我不可能會嫁給他,也不可能會再與他親近,我會護好我自己,不用你cao心。” “我三個月后去閩州。” 可是周渡接下來的話又叫她出乎意料。她回頭去看他,雙腳就同粘住了一樣,突然走不動道了。 “日后再見,就不知道是何時了,但是瑜珠,我一定會努力在閩州做出一番功績,盡快回到上京去見你。”他說話的時候,眸中帶著無與倫比的認真。 瑜珠對他的這些話倒是亳不懷疑,只要周渡想,她想,他立馬去告發(fā)她,立馬便能被皇帝召回上京。 她駐足在原地良久,終還是道:“回不回上京那是你自己的事,別拿你的前程來綁架我,那與我無關(guān)。” “是,與你無關(guān)。”周渡笑了笑,臉上終于不再是rou眼可見的難過,“是我想早點回去見你,想早點與你待在同一個上京。” “誰說我就要留在上京?”瑜珠蹙著眉,與他最后嘟噥了句,輕挑著眉眼最后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離開了寮房。 — 等她在一堆護衛(wèi)的陪同下平安回到上京,已經(jīng)是半個月后的事。 她中途還回了趟姑蘇,去張老太守家拿回了自己的包裹和盤纏。 而將她誆去被綁的那位錦繡布莊老板娘,則是被姑蘇太守捕進了獄中,瑜珠去見過她一次,她隔著鐵欄,哭著向瑜珠下跪道歉,字字句句皆似泣血。 瑜珠也聽說了她的事,說是他們綁了她的丈夫,她沒辦法,才不得不聽他們的話,將她誘入他們的陷阱當中。 她的確有苦衷,但瑜珠并不想原諒她。 她甚至聽著她的哭聲,只覺得那群五花八門的綁匪嘴臉又浮現(xiàn)在自己眼前。 她不愿意再多聽一句。 她回頭,走出幽暗的衙門地牢,卻見一個模樣憨厚老實的男人手上正拿著東西,急匆匆向她跑來。 就在他馬上要接近瑜珠之際,身邊的護衛(wèi)趕緊上前,將他攔住。 “是上京來的江姑娘吧?”那男人被攔下了也不生氣,只道,“我是她的丈夫!”他指了指身后的衙門大牢,示意自己的身份。 瑜珠瞬間警惕地看著他,與他隔著幾堵厚實的人墻,問:“你找我何事?” “你別擔心,別擔心,我不是來害你的。”男人急忙解釋,面露愧疚之意。 “我知道,如今再說什么也沒用,江姑娘你是大難不死,才能活著回到姑蘇,但我還是想說,我家夫人她當真不是個壞人,她之所以會答應幫他們辦事,全都是因為那群人將我給綁走了,她是為了救我……” 他說著,聲音微有些哽咽,揚了揚手中的東西,又繼續(xù)道:“我前幾日去看她,她便與我說了,若是你還回來,我們還有機會再見到你,那你要的這批料子的生意,我們便全都給你——” “不必了。”瑜珠終于出聲打斷他道,“我已經(jīng)不想做你們家的生意了。” “不是我們家的生意,是你自己的生意。”男人誠懇地將手中的東西交給護衛(wèi),再由護衛(wèi)轉(zhuǎn)交給瑜珠,“這是我們家現(xiàn)如今賣的幾種絲綢花色料子的做法,以及刺繡需要注意些什么,盡數(shù)都寫在上面了,便由江姑娘你帶回上京,自己在上京開個布莊,自己做自己的生意吧。” 通常有自家壓箱底寶貝的布莊,幾乎是不可能將自己的手藝透露給外人的,因為這行為就相當于,是將自己吃飯的碗交了出去。 瑜珠不解地看著他:“那你們自己呢?” “我們不做布莊生意了。”男人挺起胸脯,豁達道,“等她服完三年的勞役出來,我們就離開姑蘇,去找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再重新開始。” 那老板娘被判在衙門服三年的勞役,肩上還被貼了烙印,要想在姑蘇繼續(xù)生活下去,倒的確是不易的。 但瑜珠還沒想好,該不該接他的東西。 “江姑娘就拿著吧,是我們對不起你,這就當是我們的賠罪,日后再見,也好上姑娘的布莊討口水喝。” 男人將東西交了出去,就沒有再要回來的打算,同來時一樣,又形色匆匆地離開。 瑜珠站在衙門前,想叫住他,但見他敦厚的的身影靈巧地混入街上奔忙的人群,瞬間便沒了蹤跡,她握著東西的手也只能漸漸攥緊,最后,將它收進了自己的囊中。 作者有話說: 這章分別,下章見面qaq 依舊是凌晨會有二更~ — 感謝上一章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深水魚雷的小天使:開心每一天 105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紅眼病年年有,今年特 5個;棄游后刻師傅t0不刮痧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云卷云舒 5瓶;棄游后刻師傅t0不刮痧 1瓶; 謝謝大家! 第67章 梅子湯 你不曾想過再嫁? 成嘉二十年, 上京 正是盛夏白瓷的好時節(jié),一輛馬車自城東駛向鬧市,最終停留在一間名為“清河布莊”的成衣鋪子前。 一位裙擺繡錦繡花鳥、上衣著素色蘭草的女人自馬車上下來, 臉上掛著既得體又大方的笑。 “瑜珠啊。”長寧伯夫人已經(jīng)在鋪子中等了一炷香的功夫, 見她總算是到了, 忙也顧不得什么,趕緊上來將她身邊的丫鬟擠走, 自己挽起她的手臂, 與她模樣親昵。 “你如今可真是個大忙人,我都等了你一炷香的功夫了, 你這才姍姍來遲, 虧我還想與你談筆大生意。”長寧伯夫人拍了拍她,眼里盡是與她的促狹。 瑜珠輕笑:“夫人是有什么大生意等著我?適才我去了五公主府上為她送夏衫, 被她留著用了頓午飯, 這才遲了。”? “瞧瞧,還得是五公主, 居然能叫你親自去給她送衣裳。”長寧伯夫人嘆道。 “不過我也不瞞你說, 我今日來你這衣裳鋪子,也是來買衣裳的。”她旋即又顯擺道。 瑜珠眉眼間皆是nongnong的笑意:“夫人說笑,我這本就是間衣裳鋪子, 您來這里找我, 不是說衣裳的事,還能說什么?” “也是。”長寧伯夫人自己也笑了, 被瑜珠帶著上了二樓,喝了口鋪子中夏日常備的梅子湯。 喝了梅子湯, 這長寧伯夫人瞧上去也終于穩(wěn)重了許多, 放下清脆的白瓷碗盞, 又去籠絡(luò)瑜珠的手,道:“我聽聞,上回御史中丞家嫁女兒,那十幾只箱子的衣裳,一年四季,全是在你這置辦的?” 瑜珠聽了便蹙眉:“哪能啊,我這兒冬衣可不多,不過春夏秋倒的確是從我這兒拿的多,還有各種小衣小衫,也都是在我這兒置辦的。” 說罷,她興致勃勃地瞧著長寧伯夫人:“夫人可是也想為女兒置辦些出嫁的衣裳?” “你這兒的衣裳……”長寧伯夫人欲言又止,問題全寫在了臉上。 瑜珠憬然有悟,一下便明白了她今日到訪之真實目的。 于是她又推了推面前的一碟荷葉糕,送到長寧伯夫人手邊:“夫人嘗嘗,我這兒的荷葉糕怎么樣?” 長寧伯夫人吃了,點點頭道:“還不錯。” “那適才的梅子湯呢?” 長寧伯夫人想了想:“也還不錯。” “上回御史中丞家的夫人同小姐過來的時候,也是這般說的。”瑜珠打趣道,“可見夫人同御史中丞家的夫人并無不同,眼光都是一樣的好。” “是,我的眼光自然不會差,但是瑜珠啊……”長寧伯夫人再次欲言又止,適才在樓下的那股子莽勁到如今,倒是又使不出來了。 瑜珠應了一聲,一只手支著腦袋,安靜地看著她,做洗耳恭聽狀。 等到長寧伯夫人終于將話憋出來,瑜珠只覺自己的手和臉都快僵硬了。 “我們家你也知道的,女兒多,錢又少,之所以占著個伯府的名頭,不過是靠祖上庇佑。如今女兒們是各個都要出嫁了,我眼瞅著,做夏衣的料子,京中這幾年便再沒有比你這更好的了,便想在出嫁前,為她們多置辦幾身。你瞧,是否能給我便宜些價錢?叫你的這些姑娘們手腳也麻利些,給我們家?guī)讉€先做?” “夫人,這價錢倒是好商量,但是想要先做,怕是不行。”她仔細醞釀了大半個時辰的話,瑜珠只花了一刻不到的功夫便拒絕了。 “夫人也知道,我在京中做生意的這兩年,起步有多難,什么事都經(jīng)歷過。先前武湘君便故意誣陷我落掉她的單子,先做她后頭的生意,將我的鋪子鬧的是雞飛狗跳,不得安寧,我好容易證明了自己沒有,若是夫人此時要我先做你的,那我豈不是真成了她口中德行敗壞、不配做生意的女人了?當初您可還是幫著我一道罵過她的。” 那不是當時有魯國公夫人在嘛……長寧伯夫人心下一陣腹誹,又揚起不情不愿的笑問她:“那當真不能再快些了?” 瑜珠篤定道:“當真快不了了。” “你說你,你們家成衣鋪子弄得不錯,要量體裁衣,怎么就這般費勁呢。”長寧伯夫人這下是連笑也不愿笑了,喝著梅子湯,打量著她二層的這些裝飾,忽而瞧見掛在窗邊的那幾身夏裝,問:“那是給誰的?” 二層的這些衣裳都是別人定下,已經(jīng)為她們量身制作的差不多的,瑜珠隨她望了眼窗邊,道:“是給黎家jiejie的。” “你同黎五姑娘關(guān)系倒是也好。”長寧伯夫人唏噓著,“早知我也把女兒送來與你做閨中密友,這樣說不準我的衣裳還能往前排些。” 瑜珠笑笑,自然不會接她這話。 “不過說到黎五姑娘,聽聞她丈夫在明光縣做的十分不錯,今年底恐怕就能回上京了,到時夫妻兩人一道回來,又是京中一段佳話。”長寧伯夫人倒也不在意她沒有接自己的嘟噥,自顧自又羨慕起黎容錦來。 “若是將來我家女兒能得這樣一位好夫婿,才貌雙全,官運亨通,連生孩子都是生一對龍鳳胎,那我真是做夢都要笑醒過來。” 瑜珠禁不住笑道:“夫人且寬心,龍鳳胎也好,是男是女也好,都是自家孩子,都遲早會有的。” “借你吉言。”長寧伯夫人心情總算又舒暢些,看著瑜珠巴掌大的精致小臉,問,“瑜珠,你這么些年,倒是不曾想過再嫁?” 瑜珠莫名被問到這一問題,愣了一下,臉上旋即綻開恰到好處的笑容:“我這些年忙生意都來不及,哪里有功夫考慮再嫁。” “你沒功夫,上京的媒婆可不少。”長寧伯夫人指指她這足足有三層樓的成衣鋪子,道,“你若是不嫁人,不生孩子,那你日后這鋪子,還有那邊的布莊,都打算怎么辦?總要有人來繼承的。” 瑜珠如實道:“這倒也還真不曾考慮過。” 長寧伯夫人遂一臉的不贊同,不過馬上,又換上一副長舌婦的嘴臉,道:“話說,周家馬上要舉家遷回上京了,你知道嗎?” 原先周家老夫人過世,周開呈和周開民兄弟倆需得回錢塘守孝三年,三年不得為官。如今三年期限已到,皇帝便又召回了他們,不過想要再如當初那般,給周開呈做到兵部尚書一職,怕是不能夠。 “從前說是兵部尚書,但誰人不知,兵部只是個掌糧草無實權(quán)的地方,如今竟要調(diào)到比兵部還不如的工部去,也是活該。” 三年前,周渡發(fā)瘋似的請五公主把周家所有的事都公之于眾,周家的名聲便自此一落千丈,即便他們有心挽回,但后來周老夫人過世,周家不得不舉家回到錢塘,關(guān)于京中的那些名聲,他們便是再也無暇顧及。 更別說,這三年間,瑜珠的清河布莊做的風生水起,在一眾夫人和小姐們之間名聲大噪,口碑頗佳,直接造成了關(guān)于她名聲一事的逆轉(zhuǎn)。 也是從那時起,瑜珠再次真真切切地意識到,面子是自己掙來的。靠山山會塌,靠人人會倒,唯有靠自己辛勤勞作得來的相應回報,才是叫別人能看得起你的最好籌碼。 她聽長寧伯夫人又與她閑話了不少周家的事,從他們家兩位姑娘分別許了哪家的親事,到周開呈和周開民如今的官職有多不如從前,點點滴滴,事無巨細,好像她才是被周家舉家難堪的那個人,好像她才是最見不得周家好的那個人。 雖然她不喜歡長寧伯夫人這樣的嚼舌根,但也實在不得不承認,周家如今這樣的下場,都是他們該得的。 那整個家,從上到下都爛透了。 將近日落閉市的時候,瑜珠才將長寧伯夫人送走,與她再三保證會給她最合算的價錢之后,她徑自回到了三樓,躺倒在了自己的臥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