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珠 第2節(jié)
她是和云裊兩個人出逃,自然不能帶太多東西,除了兩身男人的衣裳,便只有一些易于攜帶的金銀細軟。 周家待她旁的說不上好,但是每月的銀子上,倒是從沒虧待,將她養(yǎng)的如同籠中的金絲雀,差點連怎么飛都要忘了。 打包好包裹,她的一顆心便開始劇烈地跳動。如今才值夜半,距離她出發(fā)還有好幾個時辰,悄悄打開窗戶望一眼,黑透了的天是一點月色也看不見的,無端給了她不少的恐慌。 她自生下來至今,再沒有做過比這更瘋狂、更大膽的事情了。 可是不走,她的后半輩子就注定要在周家的后宅里蹉跎至死,被婆母約束,被丈夫忽視,被小姑子嘲笑,被小叔子鄙夷,幾個妯娌都還沒有進門,但她想也能想得到到時候的場景,無非是又多了幾個瞧不起她的人罷了。 她不愿意,她當(dāng)真不愿意再繼續(xù)將這樣的日子過下去。沒有見識過外面的天地也就罷了,可黎家的jiejie帶她看過了高山上的雪,宮中的長宜公主帶她奔過了草場的烈馬,她如何還會愿意繼續(xù)窩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受盡屈辱與壓迫。 她想過和離,但是那一次,周渡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僅跟她大吵了一架,還與她形同陌路整整一個月,夫妻明明相處在一個屋檐下,卻沒有一句話好說。她和周家的最后一絲體面,也就止步于此了。 不和離,她也總是會走的,周家困不住她。 黎家的貨船午時從渡口出發(fā),她早起后如往常般又去伺候了一番溫氏,將她服侍妥帖,隨后便說了要去送黎容錦下江南的事。 “病了這么些天,好容易能下床了,我當(dāng)是腦袋開竅了知道主動來我跟前伺候,原來又是想著出去。”溫氏如往常般不待見她,懨懨道,“大郎過幾日就要回來了,你今日出完門,日后就不要再輕易出去了,也該好好收收心,想想為我們周家開枝散葉的事了。” 江瑜珠恭順地低頭,應(yīng)了她的話。 “行了行了,去吧。”她不耐煩地擺擺手,望著江瑜珠窈窕出門的背影,又看了眼自那日之后便一直留在自己身邊的趙嬤嬤,想起大兒子的叮囑,終是沒再說出叫她再跟上去看著人的話。 “夫人,好奇怪,今日趙嬤嬤就在邊上,大夫人也沒叫她跟著咱們呢。”云裊跟著江瑜珠上了馬車,悄悄道。 “是啊,真奇怪。”江瑜珠掀起簾子,最后再望了眼周府高大嚴正的牌匾。 傳聞這是先帝親賜,無上榮光。 只是這份榮光,從今往后,就與她再沒有半點關(guān)系了。 整個周家,都與她不再有任何關(guān)系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馬車載著她四平八穩(wěn)往渡口去。 望著遠處江面上白蒙蒙的霧氣,她知道,她終于不再是別人籠中的雀,而是自由自在的江瑜珠。 作者有話說: 滴滴滴,朋友們,開新文啦!因為是追妻火葬場文學(xué),所以本文前期男主必定是有些狗的,但是請相信我,他后期應(yīng)該真的也還是會有點魅力在身上(如果大家都覺得沒有,請當(dāng)我沒說過 — 第1章 寫女主出逃,第2章會開始倒敘,后面慢慢接上正軌,時間線大家可以注意一下~ 第2章 表姑娘 周家別的不多,就是表姑娘多 成嘉十三年,上京 瑜珠剛到周府不過三日,便已被陳婳拉著認識了府中的許多諸人。 陳婳是周家老夫人娘家陳家的嫡長孫女,半年前進京來看望生病的周老夫人,借住在周家,便一直沒走。 瑜珠到周府后,對她最熱絡(luò)的人就是陳婳,因為她們一同住在周老夫人的院子里,對外的名義,也都是周家的表姑娘。 只不過,陳婳這個表姑娘好歹是真帶點親的表姑娘,瑜珠這個表姑娘,卻多半是得益于周家的垂憐,可憐她一個無依無靠失了雙親的孤女,無處可去,才勉為其難地收留她,稱作是表姑娘。 “瑜珠,快來看,這位是大夫人娘家的姑娘,溫三姑娘。” 乞巧這日,陳婳又帶著新的姑娘到了江瑜珠面前,還特地強調(diào):“這溫三姑娘同咱們這種特地趕來攀親戚的可不一樣,人家是大夫人正兒八經(jīng)的親侄女,家里就在京城,父親還是國子監(jiān)祭酒,不知多高貴呢。” “就你會胡說,都是讀書人家,哪來什么高貴不高貴的。”溫三姑娘笑盈盈地打斷了陳婳的話,目光溫和落在江瑜珠身上。 周家從錢塘接回來一個從前鄰家的姑娘,這事她前幾日就聽說了的,只是一直沒什么由頭過來看看,今日好容易見到人,卻又將她驚得一時失語。 從前便聽聞,這位江姑娘原先家里是經(jīng)商的,在錢塘一帶也算出名。江南水鄉(xiāng)嬌養(yǎng)出來的姑娘,她本以為會是普普通通小家碧玉的類型,哪想,眼前這位,柳眉櫻唇膚賽雪,腰細腿長身量好,隨便對著她一顰一笑,都像是要勾了她的心魂去一樣。 小家碧玉的確是小家碧玉,但這份靈氣和精致,卻是小家碧玉中拔尖的。 “還不知meimei大名?”她回過神來,忙問她的姓名。 “江瑜珠。” “瑾瑜,寶珠,都是美玉,可見令尊和令堂對meimei的喜愛。”她笑著執(zhí)起江瑜珠的手,見她神色忽的黯淡,才想起自己是說錯話了。 “對不住瑜珠,我不是有意的。”溫若涵小心翼翼道,“沒了父母,便把周家當(dāng)做是自己的家,好自生活。想想你如今可是有一大家子的親人呢,熱熱鬧鬧的,多好。平日里若是想出去玩,也可以來溫家找我,我叫溫若涵,應(yīng)該比你長幾歲,你日后叫我溫jiejie就好。” 江瑜珠點點頭:“溫jiejie。” 陳婳適時擠進來,沖江瑜珠擠眉弄眼:“瑜珠,別悶悶不樂了,咱們這位溫jiejie,可是日后要做周家當(dāng)家少夫人的人,你啊,可得仔細著,萬不能得罪了。” “當(dāng)家少夫人?” 溫若涵臉上飛快染了一層紅暈,“你別聽她胡說,到上京半年了,沒干過正經(jīng)事,一天到晚就知道瞎說。” “這哪里是瞎說了?大表哥探花高中都有好幾個月了,若不是一直忙著朝廷的事,恐怕大夫人早上你們家提親去了。” 陳婳素來是沒什么羞恥心的,笑嘻嘻的,越說越來勁,叫瑜珠也多多少少聽出一點門道。 溫若涵是國子監(jiān)祭酒的女兒,也是周家大夫人溫氏的親外甥女,而如今的周家嫡長子周渡,幾月前的科舉殿試被圣上欽點為探花,官封刑部。 業(yè)立則家成,大夫人溫氏便開始盤算著要自家的親外甥女嫁給自己的大兒子,好肥水不流外人田,親上加親。 明白這層關(guān)系,再看陳婳如今的表現(xiàn),瑜珠覺得,怎么看都多了一層拈酸吃醋的意味。 “托你的福,今日七夕,我可總算也能見一見大表哥了,成日忙的腳不沾地,尋常時候,真是想見一面都難。” 溫若涵不知聽沒聽出她話里的刺味兒,只實誠道:“也不是,我今日是聽了姑母的話上門來同諸位姐妹過七夕的,能不能見大表哥,我也不知道呢。” “這可是乞巧節(jié),大夫人還不得安排你和大表哥見一面?” 溫若涵又紅了臉,微微垂首,搖了搖頭。 陳婳這才滿意,又拉上江瑜珠:“今日是我和瑜珠meimei第一回 在京城過七夕,我倒還好,瑜珠meimei卻是自錢塘過來后便沒有再出過門,既然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大表哥,那就勞煩溫jiejie先帶我們倆好好玩玩了?” 溫若涵自然答應(yīng):“等我去見過老夫人之后,再帶兩位meimei去找韶珠和玉璇她們,大家一道出去玩。” 周家因為周老夫人還在的緣故,所以沒有分家,大房和二房住在一起,各有自己的院子。周韶珠和周玉璇分別是大房的嫡女和二房的庶女,一個排老四,一個排老五。 但除她們外,住在周家的女眷還有一位,是周家二房夫人何氏的外甥女,叫何纖素。 何家因為前些年三王亂政之事,受到牽連,舉家被貶謫出了京城,到了青州。眼看著自家姑娘到了待嫁的年紀(jì),不甘心在青州找個人家隨便嫁了,便將女兒送到了京城姑母家,想要借周家的面子,好歹是議一門能上的去臺面的親事。 幾個姑娘扎堆到周老夫人的屋子里請了安,又一窩蜂去前廳陪溫氏和何氏用晚飯。因為是乞巧,所以家里男丁幾乎也都在場,只是傳說中的大哥周渡依舊不在。 瑜珠自從進到周家便聽不少人在她耳邊提過這個人,但是至今都還未見過他的樣子,也不知他們口中的郎艷獨絕,世無其二究竟是不是真的。 等不來周家大哥,姑娘們也不閑著,左右一合計,便又一齊出發(fā)去逛鵲橋燈會了。 “跟上呀瑜珠,上京的燈會一定可好玩了。”陳婳見她走路慢,便拉了她一把,帶她一道上了馬車。 幾輛裝飾華麗的馬車浩浩湯湯往京城最熱鬧的街市去,江瑜珠不曾見過這等陣仗,一路掀了不下四五次的簾子。 “好看吧?錢塘也有這樣的燈會嗎?”陳婳問她。 “好看。” 越接近燈會集市的地方,越來越多的花燈被擺放了出來,掛著的,提著的,抱著的,花樣不一,形狀不一,顏色不一,但無一例外的,是千奇百怪的好看。 江瑜珠舍不得將眼睛從這些花燈上移開,道:“錢塘七夕也有燈會,只是遠不及京城的熱鬧。” “你如今住在周家,日后這樣的燈會,還會見到許多呢。”陳婳碰了碰她的胳膊,等到馬車停下,便又帶她下了馬車。 在馬車上見到燈會盛況和在街上真實地可以觸碰到花燈的感受完全不一樣,江瑜珠跟在眾人身后,一路走一路看,謹小慎微,直至走在前頭的周韶珠和周玉璇因為要看猜燈謎的熱鬧自己跑走了,她也才能夠去逛自己喜歡的東西。 “買那個兔子花燈。”她指著小攤上的一盞兔子燈道。 攤主為她取下,收了她二十文銅錢。 “小姐果然還是喜歡兔子燈,從前老爺和夫人也總是為小姐做兔子燈呢。”云裊跟在她身邊,頗為感慨道。 江瑜珠也正是想到了自己的父親母親,才買下的這盞兔子燈。 從前在錢塘,每到有燈會的熱鬧節(jié)日,爹爹便總會親手給她做一盞兔子燈。他們家正是做花燈起家,后來才有的偌大一番家業(yè)。 可是這一切,都在兩個月前,被人一把火燒干凈了。 她抱著這盞新的兔子燈,忽而覺得有點刺眼,低頭無聲抹了把眼淚。 身后人群嘈雜,她也沒有心思關(guān)注,兀自站在原地出神良久,直至陳婳又來找她,要她過去幫忙猜燈謎,才叫她從過往的情緒中掙扎出來。 “韶珠和玉璇在前頭猜燈謎,碰上對手了,咱們快點去幫忙。”她不由分說地拉著江瑜珠擠進里三層外三層的人堆里,站到周韶珠她們邊上。 “這最后一題了,不拼別的,只拼速度,只要咱們快些答出來,便能贏下最后一盞燈,比她們總數(shù)多一盞!” 出燈謎的老板拎著銅鑼敲了一下,念出最后一題的題目:“圓寂,打一成語。” “坐以待斃。” 江瑜珠脫口而出,甚至都沒有給別人反應(yīng)的時間。 陳婳驚訝地看著她:“這就,這就答出來了?” “不是你們說的要快嗎?”江瑜珠腦袋懵懵的,聽到她們說完要快之后便全神貫注到了題目上,也不知自己這反應(yīng)究竟算不算快。 “快,簡直太快了,我們贏了!” 周韶珠和周玉璇擊了下掌,趾高氣昂地去拿走屬于自己的最后一盞燈,沖對面氣到鼻孔升天的褚遙知洋洋得意地笑。 “那是周家什么人?” 每次燈會都不及她們贏得多,褚遙知氣得將手上抱著的幾盞燈籠全都扔到了地上,盯著最后被拉來幫忙的江瑜珠使勁地看。 “不知,估計又是哪里來打秋風(fēng)的表姑娘呢。”身邊跟著的另幾個世家貴女也將江瑜珠從頭到尾細細打量了一番,嘴上雖然都一致在瞧不起她的身份,但眼神都很誠實,見到她便移不開眼了。 “表姑娘。”褚遙知咬牙切齒,“我倒要看看,周家究竟有幾個表姑娘。” 她氣勢洶洶地掠過周韶珠和周玉璇,直奔江瑜珠而去。 “你是誰?” “這是我們家新來的親戚,你做什么?”陳婳趕緊擋在她面前。 “新來的親戚?你們家?你也配?真當(dāng)自己是周家的人了?”褚遙知極其諷刺地看了眼陳婳,又對江瑜珠道,“最好日后別再叫我碰到你,否則,我要你好看。” 京城的大家閨秀,都這般潑辣沒有體面的嗎?江瑜珠微微蹙眉,直白地表現(xiàn)出對她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