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恩 第3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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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雨疾至。 雨花豆大,濺到青石板上,很快匯集成一灘,潑天蓋地。 柔安伸出手掌去接,雨絲冰涼,掃凈了積攢多時的悶熱。 不需多時,院子里積滿水花。綠瓶站在廊下:“這雨怎么這樣大?看起來會下很長時間呢。” 因為天氣陰暗,黃昏過后,天色已經濃稠似墨,廊前一一點了燈。 江柔安沒心思用膳,只看著窗外黑沉沉的天空。 霎時間,明亮的閃電如鞭,幾乎要把天空撕碎。 悶雷炸裂聲音緊接著傳來。 “砰”的一聲。 柔安雙手捂住耳朵,縮到榻子里。 她很害怕雨天。 很多個夜晚,老將軍在外征戰,無暇顧及她。她一個年幼的女孩兒,被獨自留在偏院。 也是這樣一個下雨天,江慎露出陰惻惻的笑容,把她的雙手綁住,鎖在了柴房。 她哭的很慘,上氣不接下氣,求江慎放她出去。 江慎卻惡劣至極:“你求我,怎么求?不拿出誠意來算什么求法?” 她沒辦法。 柴房那樣黑,那樣冷。她被關了一整晚。巨大的雷聲將人耳朵震的發麻,冷水順著門縫滲進來,沾濕了鞋襪,像是陰暗的水蛇。 又是一道響雷,把柔安從回憶中拉出來。她渾身抖著。 忽的,瞥見屏風映出一道高大挺拔身影。 江柔安怔怔看著,她知道是誰,喊他:“世叔?” “您怎么來了?” 李邵修脫了淋濕的外裳。怕她害怕打雷,沒來得及打傘。 那姑娘看見他,果然像是剛剛哭鼻子一樣,眼巴巴的仰頭瞧著他。 李邵修坐到床側,端了一碗熱湯叫她喝了。 柔安卻鼻頭發酸,淚涌出來。 她撲到男人懷里,尋求依偎一般,哭的傷心,窗外滾雷聲音炸起,不由得一個哆嗦。 李邵修心軟成了一灘水,撫摸她柔順的發尾:“是不是想阿公了?” 她搖了搖頭。不說話。 窗外又響起一聲雷,李邵修捂住懷里小姑娘的耳朵,哄她:“不怕。” 雷聲被隔絕在遙遠的天外。 柔安回過神來,偎在他懷里:“世叔。您不能來的,嬤嬤說我不能見你。” 李邵修摩挲她的雙肩:“我不來見你,你舍得?有沒有想我?” 他一貫會說這樣不知羞的話。 柔安腦袋搖的像撥浪鼓,抿唇:“我才沒有。” “我不信。小騙子。” 李邵修掖了掖被角,心甘情愿被她騙:“睡吧。” 縱使什么都不做,這樣看著她,也滿足。 柔安擔心:“世叔,我沒什么事。您快些回去吧。嬤嬤看見您在我這,又得嘮叨了。” 真是過河拆橋。 李邵修瞧著燈影下嬌美人兒的面龐,目光自那水盈盈的雙唇間劃過。她絲毫不設防備,一對纖細鎖骨下,薄紗緊繃著難以忽視的瑩潤白軟。 雷聲響起,內室發出一陣被褥摩擦的聲音。繼而是重疊交織的水漬聲音,被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水所掩蓋。 “不是說…讓您走了么!一會兒嬤嬤就來了,別,…別咬。” 嬌聲細語,軟弱可欺。李邵修只覺得胸膛中那點羽毛似輕飄飄的瘙癢逐漸擴大到全身,捏著對方的脖頸低了頭,要去追尋兩片柔軟雙唇。 王嬤嬤點著燈籠,在廊前問:“姑娘,睡了嗎?” 江柔安聽見王嬤嬤的聲音,嚇了一跳,身子繃直:“快睡了。嬤嬤您有什么事嗎?” “沒事。今兒晚上下雨,姑娘記得蓋好被子。莫著了水汽。” 里面聲音斷斷續續:“多謝嬤嬤關心,我知道了。您也早點休息吧…” “嘶…” 王嬤嬤敏銳道:“姑娘,怎么了?是不是潮濕生了蚊蟲?” “沒事的,我剛剛不小心扯了一下頭發。嬤嬤不用擔心。” 王嬤嬤站在殿門口,關心的視線往里面轉了一圈,昏黃燈光下,看不太清楚榻子上的情形。嬤嬤便關上了窗戶,心中稍有疑惑,忙問身邊一個婢子:“信王殿下可在府上?” 小婢子恭敬道:“殿下晌午去軍營了。怕是現在還沒有回來。” “那便好。”王嬤嬤心頭的疑惑消減下去。 廊外王嬤嬤的身影走向小廂房。 江柔安松了半口氣,推搡他:“您還不走!剛剛嬤嬤差點沒有進來。” 她說話也說不利落,手腳都發軟。 忽的,李邵修停了動作,不發一言,沉沉雙眸凝視著她。 “我快等不及了。” 明白過來他口中所說的是什么之后,江柔安的臉頰猛地一紅,別開腦袋。 第36章 裝病 她心軟,給他喂藥 翌日一早, 天光大亮。 一夜雨水洗禮,墻檐青瓦干凈透亮, 湛藍天空一碧如洗。 只是可惜了廊前那株金桂, 被風吹的歪倒,花苞所剩無幾。 江柔安頗為心疼的把歪倒的樹干虬枝扶起,用繩索綁住固定。 小雙遞過來剪刀:“還好咱們之前曬了三大罐子桂花。昨夜里這雨下得真大。” 王嬤嬤遠遠走過來, 笑瞇瞇道:“姑娘, 小廚房里燉了魚羹。一會兒小廝送過來,您吃一些。” “今兒就不用給殿下請安去了。殿下昨夜宿在了軍營里頭。一只到現在還未回來呢。” 柔安垂眸, 睫毛遮蓋住眼底所思。 殿下明明回來了。后半夜是翻窗戶走的。 瞞天過海。 殿下最近愈發無賴了。 收起神思, 江柔安點頭說是。 — 宮中,壽安宮。 宮闈死寂。一輪慘白太陽照射宮墻。紅墻被雨水侵襲,久無人修葺,縫隙之間生出幾株雜草。 太后頭疾愈發嚴重。徐太醫躬身把脈診斷道:“娘娘這是心思過多,憂慮所至。這方子一定要按時服下。” 太后閉上眼睛,靠在榻子前,忍受著額頭前一陣一陣的疼痛難忍,心中悲涼。憂慮過多, 她怎得不能憂心呢?皇帝病成了那個樣子,宮里宮外, 竟然沒有一個能主事的人。 她老了,還能硬撐多久?可憐皇帝,竟然不到四十便體虛至此。 正巧靜妃帶著大皇子前來探望。大皇子是言帝的第一個兒子, 還不到十歲。雖然懂一些事, 實在是過于年幼。 大皇子雙手捧著一杯茶:“皇阿嬤。您的頭還疼嗎?喝了這杯茶就不疼了。” 太后接過茶杯, 看著面前瘦小的大皇子。他已經八歲, 身材卻遠不及別的同齡孩子。以前的日子, 榮妃在皇帝吹枕邊風已經太久了,怪也怪她,人老年邁,竟然未發現榮妃苛待皇子,這樣十惡不赦的大罪,過了許久才發現。 不過好在還不算太晚。 太后撫摸著大皇子的腦袋:“皇兒乖。告訴哀家,你最近都讀了什么書?” “回皇祖母。我讀了《圣賢訓》《煦表》,還有四書五經。” 太后心中總算有了些許慰藉:“好好好…皇兒真乖。” 周圍一眾宮女沉默的忙著手里的活計,靜妃立在不遠處低頭等待。 太后一向看不上靜妃,嫌她目觀短淺,膽小如鼠。 太后俯身,貼在大皇子耳側,輕聲呢喃:“皇兒。告訴皇阿嬤。這天下,你想不想要?” 大皇子只懵懵懂懂,搖了搖頭:“我現在年幼,還不夠資格為父皇分憂。” 太后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你比你父親要懂事多了…皇兒乖。這天下,便是皇阿嬤送給你的生辰賀禮。在這之前,阿嬤要幫你解決路上所有可能出現的絆腳石…” — 馬車疾馳在山野間小路上。馬蹄聲陣陣,塵埃四起。 車上,谷太宰將宮里傳來的密信放在蠟燭上燃燒,道:“殿下,留給我們的時間怕是不多了。” “我心中和夫子所想一至。” 聽見男子這樣回答,谷太宰心中稍稍放心下來。 正要開口,一枚閃著銀光的羽箭“噌”的一聲,深深插.在兩人身后的木窗邊。李邵修瞇起眼睛,令車夫加快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