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香云看見江柔安下車，眼睛牢牢盯著身后那頂昂貴的馬車轎子，希望能看見信王，也好跟著沾點(diǎn)兒貴氣。信王殿下雖然說命格不好吧，但好歹是當(dāng)今圣上的親弟弟，又權(quán)傾朝野，江家若是能攀上信王跟著沾點(diǎn)光就好了。

    可看了半天，馬車再?zèng)]人下來。

    王香云立刻皺眉不滿：“只有你一個(gè)人回來的？信王呢？”

    江柔安道：“信王殿下朝中事務(wù)繁忙，脫不開身。”

    王香云臉上堆積的笑容立即沒了，上上下下打量了江柔安一眼。也是，這個(gè)便宜丫頭又多大的臉面啊？能讓信王同她一起回來。只怕是在信王府里討生活的日子不好過。她一個(gè)小丫頭，有什么資格叫信王殿下牽掛呢。

    旁邊江大爺早就說不出話來了，眼睛死死盯著江柔安看。心里懊惱，這姑娘，幾個(gè)月不見，又是另一番模樣兒了，發(fā)育的可真好，該細(xì)的地方細(xì)，該大的地方大，真真兒是后悔幾個(gè)月前失手，要不然這小丫頭片子早就成他的了。

    似乎料到了丈夫腦海中的齷齪想法，王香云狠狠把門一關(guān)，“啪”的一聲?！斑€愣著做什么？進(jìn)去！”

    沒有理會(huì)這對(duì)夫妻，江柔安穿過朱廊疾步走向朗廷。

    朗廷閣前，老將軍微微佝僂著身軀站在門邊，慈愛的目光穿過雨幕，見到她便笑了：“柔安。莫急。”

    江柔安手里的傘扔在地上，聲音顫抖：“阿公…外面風(fēng)大，您快去里面?！?/br>
    “阿公不怕。柔安，這些日子過的如何？阿公怎么都瞧著你瘦了？”

    柔安眼底蓄滿的淚珠終于忍不住滾落，她嗓子發(fā)酸：“我過的很好。阿公，信王殿下他待我很好。信王府里金貴，吃食用具一應(yīng)俱全，府里的嬤嬤也待我很好…”

    她哭著撲到老將軍膝前：“我只是很想您，很牽掛您?！?/br>
    “阿公也很好?！崩蠈④娦χ鴵崦岚驳哪X袋，就像她還在小時(shí)候一樣。“柔安莫要牽掛我，在府里好好住著…”

    祖孫兩個(gè)說了好一會(huì)兒話。江柔安打量著朗廷閣，發(fā)現(xiàn)阿公很喜歡的那扇梨花博古架不見蹤影，阿公告老還鄉(xiāng)后經(jīng)常在那架子上放些古董漆瓶。江柔安問周伯：“那邊的梨花架子呢？”

    周伯面露難色，欲言又止：“這…前不久大爺去外面，不知道在哪里輸了人。那群人來府里搶奪一番，把值錢的東西都帶走了?！?/br>
    江柔安覺得生氣：“真是欺人太甚，他們不知道這里是將軍府嗎？大爺輸了的錢，怎么不叫大爺去還？”

    “是大爺輸錢在先…”

    江柔安心疼不已，江家大爺好賭，再這樣下去遲早會(huì)連累阿公。

    老將軍搖了搖頭：“人老了，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不礙事的。柔安，我叫廚房燉了你最愛吃的八寶鴨，一會(huì)兒你便解解饞。阿公記得你小時(shí)候最喜歡吃了?！?/br>
    江柔安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會(huì)兒她喜歡吃八寶鴨，阿公就經(jīng)常偷偷做給她吃，這種事情不能叫大奶奶發(fā)現(xiàn)，要不然又要說嘴。

    江柔安心中莫名想到，那會(huì)兒若是世叔在她旁邊就好了。世叔定會(huì)毫不猶豫的偏袒她。

    反應(yīng)過來自己在想什么，江柔安搖了搖腦袋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趕走。

    周伯道：“姑娘，柳安閣里面的嬤嬤前不久收拾了屋子，您之前的衣裳還都在呢。趁著午膳前，您可以先回柳安閣看看，有什么用的再帶走一些?！?/br>
    江柔安說是。

    將軍府一點(diǎn)兒都沒有變。破舊，衰落，朱紅的回廊也落了漆，顏色灰撲撲，庭前的池塘已經(jīng)干涸，殘荷上停了只蜻蜓。

    江柔安走到柳安閣時(shí)，在回廊拐角看見一抹熟悉身影。

    她腳步一頓，立即想轉(zhuǎn)頭離開。

    江慎叫住她：“柔安。”

    “以前是年紀(jì)小，不懂事。做了很多錯(cuò)事沒有來得及和你說聲抱歉。現(xiàn)在我們都長(zhǎng)大了，都懂事了。我還欠你幾句話，能不能停下聽我說幾句？”

    料到她會(huì)來，江慎似乎早就等在這里。

    江柔安別開眼。

    她幼年時(shí)候的噩夢(mèng)之一，便來自江慎。

    江柔安怕黑，江慎騙她說夫子要晚間聽學(xué)，哄騙著把她鎖在了后面漆黑的柴房。她哭了一夜，苦苦哀求，第二天中午周伯才找到她。

    上書塾時(shí)柔安腦子笨，轉(zhuǎn)的不快，江慎便讓她在眾人面前出丑，今天扔了她的筆，第二天又撕了她的書，她只能一邊哭一邊重新抄寫。

    這些小事數(shù)不勝數(shù)。后來他們長(zhǎng)大了，那日江柔安經(jīng)過假山要給阿公請(qǐng)安，聽見江慎和幾個(gè)紈绔子弟在假山另一邊小聲說著什么。

    “她那模樣生的倒是不賴…小腰細(xì)的，走路一扭一扭的，還不是存心勾引人呢？”

    “是啊。怕不是勾引你呢吧？江慎?！?/br>
    “肯定是。江慎在書塾里頗受歡迎。那江柔安心眼兒可真多。不過長(zhǎng)的也是真漂亮，比那青樓花魁還漂亮清純，不知道在榻上弄弄是何等滋味…要我說，你找個(gè)時(shí)候試試？我這兒有那種藥…用在女子身上可叫對(duì)方失去心智，讓擺成什么樣兒就擺成什么樣兒?！?/br>
    那些人哈哈大笑，假山另一邊的江柔安如墜冰窟，全身發(fā)冷，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強(qiáng)迫不自己去聽那些污言穢語。

    第26章 江府

    如珍似寶

    思及此處, 江柔安渾身發(fā)冷，她死死攥著帕子, 臉色蒼白。

    江慎吐掉嘴里吊著的狗尾巴草, 收起了那副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他的臉隱藏在陰影里。

    “當(dāng)初有很多事情是我做的不對(duì)。在這里和你說一聲抱歉，希望不會(huì)太晚…”

    看著面前蒼白的臉色, 江慎冷哼一聲：“你以為我會(huì)這樣對(duì)你說, 是么？”

    江慎不由得聯(lián)想到幼時(shí)，那只被送給別人的波斯兔。

    既然得不到, 還不如毀掉。他連夜將兔子搶奪了回來, 剝了那兔子的皮，冷笑著看著兔子流了一整夜的鮮血，直到血流干了死掉。

    江慎本露出陰暗的神情，伸出手揪住面前人的下巴，另一只手死死扼住柔安的脖頸。

    “怎么？住進(jìn)信王府里，你就飛上高枝兒了？”

    江柔安掙扎：“放手！放開我！”

    可男女差異天生有別，江慎猶如毒舌吐出芯子，攀附在柔安耳邊：“你這不知羞恥的yin.婦…”

    柔安嬌嫩的唇下有微腫的痕跡, 江慎目眥欲裂：“說著些什么清清白白的舉動(dòng)，還不是扭頭就和人滾到榻上了？恩？”

    “我沒有…”

    兩串淚花滾落, 江柔安臉上粉紅，胸口起起伏伏，說不清楚是嫉妒還是憐憫, 江慎居高臨下打量她, 語氣惡毒：“早知道是這樣, 你在將軍府時(shí)我就應(yīng)該要了你…”

    “你, 你放開…”

    面前人楚楚可憐的哀求, 江慎心底絲毫無愧疚，愈睜愈大的瞳孔透露出一絲快.感，他逼近她：“怎么，你要求我是么，好meimei…”

    話音未落，身后有人揪住江慎的衣領(lǐng)，一把將他扯向身后，江家大爺目瞪口呆，看著這個(gè)膽大包天的兒子，幾乎說不出話來：“你這是在干什么！”

    他抬手甩在江慎臉上，又重復(fù)了一遍，仿佛在表忠心：“當(dāng)著信王殿下的面，你這是在干什么？還不快滾開！”

    因?yàn)槿毖?，江柔安渾身發(fā)抖，聽見“信王殿下”這四個(gè)字，猶如無家可歸的幼雀看見巢xue，她看見那雙熟悉的面旁，雙眸含淚，顫抖著躲到信王的身后。

    李邵修嘴角帶著絲笑，雖然在笑，可眼底冰涼的能將人撕碎。他漫不經(jīng)心努了努下巴：“這個(gè)人，怎么辦？”

    江家大爺兩股戰(zhàn)戰(zhàn)，看了一眼臉上有五個(gè)鮮紅指印，被打得嘴角流出鮮血的江慎，“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殿下您饒命。卑職教子無方，叫殿下您看了笑話…”

    “大夏律法。猥褻女子，接連包庇之罪，罪不可赦，按律法可當(dāng)斬?！?/br>
    “兩條路。一，你們一家人入刑司?！?/br>
    不咸不淡的聲音使江家大爺渾身一驚，背上的冷汗?jié)B出，軟了骨頭，刑司那地方吃人不吐骨頭骨頭，進(jìn)去了以后半條命都沒了！

    “第二條路。讓他自己投刑司入獄。”

    “這兩條路，你們自己選。”

    江家大爺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信王，毫不猶豫的選出答案：“我選第二條，第二條。”

    李邵修淡笑：“很好?！?/br>
    他的目光凝在江慎的臉上。

    瘋狗一樣的青年明明跪在地上，還敢直視他的眼睛。

    “江慎，是么？你覺得，柔安是你能隨便碰的么？”

    江慎忿忿不平的抬起頭想要辯駁兩句，生怕兒子連累到自己的江家大爺一腳踹到他臉上：“你這個(gè)不孝的東西，瘋子！你還想怎么樣？嫌你的老爹沒有和你一起入刑司么？！給老子閉嘴！”

    是嫌活的命不夠長(zhǎng)么？

    王香云瞧見江慎跪在地上也沒多說什么，只要她自己的孩子沒事就成，哪里還顧得上府里姨娘的庶子？何況是這個(gè)一向陰森的庶子。

    在一群人各懷心思的視線里，李邵修微微垂頭，打量了柔安的脖頸，掏出帕子來，溫柔的親自替她擦拭，仿佛頸子上沾了什么臟東西一樣。

    高大的男子面容俊美，玉冠在陽光下折射出純白的紋理，而依附男子的少女面容嬌俏，泛紅的眼底有濕濡淚痕，仿佛找到了最親近的人一般，微微向他傾斜倚靠。

    眾人離開，偌大空曠的院子中央，江慎目光放空，嘴角含血躺在地上，雙目無神的盯著高處湛藍(lán)的天空。

    消息如同生了翅膀。

    江家府里的丫鬟婆子很快傳開。老將軍收養(yǎng)的小小姐在信王府里得了庇佑，一時(shí)間飛上枝頭，無人敢動(dòng)，就連大奶奶王香云也得敬上三分。

    因?yàn)樾磐醯亩鲗櫍蠈④娨驳靡园犭x舊宅，去往汴河以南的溫暖地方過冬。信王殿下施以重金，宅院寬大，足以老將軍安度晚年。

    眾人各說紛紜。有嫉妒的，但大多數(shù)都是羨慕。

    逼仄的轎子里，江柔安垂頭不語。眼睛盯著腳底花紋復(fù)雜的小毯子發(fā)呆。

    回去路上天已經(jīng)擦黑，轎子前欄掛著一盞四角宮燈，昏黃的燈光籠罩在轎內(nèi)。

    所以，三哥哥被世叔送進(jìn)刑司了。聽小雙說，刑司那個(gè)地方，豎著進(jìn)去的人，只能橫著出來。

    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才會(huì)被送到刑司伏法。

    這么些年過去，江柔安本想著江慎能夠收斂，未曾想他竟然更加過分。

    那些污言又在柔安耳邊浮現(xiàn)。

    “還不是轉(zhuǎn)頭和人滾到榻子上了？”

    柔安的雙頰立即漲紅。她不可控制的想到昨夜…

    難為情的目光被男人捕捉。

    似乎料到她心中所想，李邵修淡聲：“還有半個(gè)時(shí)辰才能到。若覺得乏味，這里有八寶香茶?！?/br>
    “是?！?/br>
    江柔安的目光落在小幾子擺著的八寶香茶上。她喜歡吃甜的，信王殿下知曉后，把府里所有日常飲用的茶水都換成了甜的。

    “無須想太多。怎么？頸子還疼嗎？”

    江柔安小幅度的搖了搖腦袋：“不疼的?！?/br>
    “若是受了委屈，不要忍。第一時(shí)間告訴我?！崩钌坌薹畔率种械臅?，朝她伸出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