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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夕成灰 第82節(jié)

    這句話的意思實在是讓人心驚。

    展抒懷敢發(fā)誓說他這輩子沒聽過這么離譜的意思。

    “你的意思不會是……你把它丟了吧?”展抒懷抱著一點點不該存在的期望追問,“百萬兩銀子的東西……你說丟就丟了?”

    湖面上輕風(fēng)吹來,拂過霍皖衣翩翩衣袂,將他散落在肩側(cè)的發(fā)絲也吹起,如絲縷尾羽搖晃。

    仿佛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霍皖衣笑了笑,無辜搖首:“這不關(guān)我的事。”

    “送給你的東西你把它丟了,這還不關(guān)你的事?”

    霍皖衣道:“真的不關(guān)我的事,我才收到那尊白玉蓮座,當(dāng)天夜里它就被謝紫殷摔碎了。”

    “……”

    木漿在湖水里劃出一道道水波浪花。

    小舟里沉默無聲。

    好半晌,展抒懷哽咽道:“……既然是謝相大人做的,那就算了。”

    論暴殄天物,原來謝紫殷才是其類佼佼。

    與展抒懷辭別后,霍皖衣轉(zhuǎn)身走入巷中,從另外的小路繞回自己的那座府邸,趁著左右無人,他快步回府關(guān)門,鎖上門閂。

    這段時日來求見他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避不開的酒宴他去了三回,按理來說事不過三,他該不用再去第四場。

    偏偏這第四場是劉相做東,莫說是他,就連陛下也該給幾分薄面應(yīng)邀出席。

    是以霍皖衣不想去也要去。

    他今日出門去見展抒懷,為的就是打聽忠定王的事。

    ——高瑜絕不會放棄這次的機(jī)會。

    縱然是個閑散王爺,紈绔隨性,但出現(xiàn)在這等宴席中也不算突兀。

    霍皖衣進(jìn)了屋,親自燒水沐浴,更衣熏香,忙完這些事情,他倒臥在床榻上輕輕呼出口氣。

    有些酒味。

    他皺著眉心,床頂?shù)幕y陰影如藤枝蔓延,一寸寸攀附在他的頰側(cè),襯得他精致的眉眼如花嬌濃生艷。

    明日就該是那場酒宴。

    興許該說這對旁人來講是個結(jié)交權(quán)貴的大好時機(jī)。

    對于霍皖衣而言,卻是個怎么都避不開的‘鴻門宴’。

    前些時日應(yīng)付的不過是些尋常官員,他們試探他,亦不敢輕易得罪,但明日所見的,皇親國戚,大官權(quán)臣,比比皆是。他們或許也不想得罪前途無量的狀元郎——卻不會如前些時日的那些官員太看重他。

    然而就算是鴻門宴,他也會全須全尾地走出來。

    他合上眼睛。

    不知又過了多久,霍皖衣從睡夢中睜開眼睛,他望著窗欞外漆深的夜色,忽而翻身坐起,重新點燃燭燈,在案桌上鋪開一張宣紙,研墨蘸筆,提筆落在紙面。

    秋夜清涼,明月高空,他頎長的身影也一并映了下來。

    作者有話說:

    還沒有出場暗殺的眾人:啥時候輪到我們啊,好急啊!

    還在悶聲發(fā)大財?shù)姆磁桑菏前∥覀兩稌r候可以大干特干啊!

    展某:那是一百萬啊!

    謝相:那又怎么樣呢。

    眾人:好氣啊,他怎么這么拽。

    反派:好急啊,我也要這么拽。

    第72章 酒宴

    酒宴上觥籌交錯,談笑不絕,滿室雕梁畫壁。

    霍皖衣趕來赴宴時正是酉時一刻,夕陽向西而行,在穹蒼鋪就一片霞色金暉,還未盡收的夕陽光色灑在地上,襯得霍皖衣一身淺紫衣衫如有赤紅,容貌秾艷絕色。

    他挑開轎簾下了轎,便有人迎上來笑著招呼:“霍三元來得好,您來了,我家老爺就放心了。”

    來人正是劉冠蘊府中的管家。

    早早兒管家就得了命令要候在府前,劉冠蘊再三叮囑,旁的賓客再貴重也不用管家親迎侍候,唯有狀元霍皖衣,需得管家仔仔細(xì)細(xì)、認(rèn)認(rèn)真真,不由一絲錯差親迎入府。

    是以管家一見到霍皖衣,先是松了口氣,又恭敬道:“還請霍三元隨老奴來。”

    霍皖衣頷首道謝,隨著管家引路往相府行近。

    周遭尚有還未進(jìn)府的官員、進(jìn)士,正自交出請柬給候守的侍衛(wèi)過目,偶爾有幾人往霍皖衣這里投來目光,也是一瞥而過,未曾上前搭話。

    進(jìn)了府中,正中間的大堂并院子里已經(jīng)坐了許多賓客,不同色彩的官服被夕陽籠罩,皆是隱隱透出些黃紅色彩,酒香陣陣,朗笑低語聲一陣陣傳出。

    管家卻未領(lǐng)著霍皖衣直往那處走,反而帶著人繞了另一條路,從廊上穿行而過,再穿過一座花苑,才停下腳步,回身施禮道:“霍三元,老奴就先引路到此處,您且放心,老奴就候在這外間,您有什么要事,皆可吩咐老奴。”

    說完,他往旁邊站了一步,讓開門口過道。

    霍皖衣又道了聲謝,踏步走出這道拱形院門,前方僅有一條筆直的石板路,不見任何岔道,兩方綠樹聳立,泛黃的樹葉時不時從綠蔭間落下,將地上的青草壓得彎折。

    他踏上石板一路前行,拐了個彎,眼前陡然出現(xiàn)一座水上涼亭。

    梁尺澗與文子卿兩人正坐于其中,自斟自飲,只是這么看去,倒像是井水不犯河水,雖不親近,卻也相安無事。

    然而等霍皖衣走進(jìn)涼亭撩衣而坐時,梁尺澗立時投來苦笑,靠著石桌湊近他道:“你再不來,我就要瘋了。”

    霍皖衣也壓低聲音:“……文探花還沒原諒你?”

    梁尺澗道:“別說原諒,他現(xiàn)在大概和我說話都不舒服。唉……”

    他嘆氣的聲音不輕不重,但是在這座涼亭里,堪稱大聲。文子卿往他這里看了一眼,端起酒杯,直接對霍皖衣道:“霍兄,此處風(fēng)大,在下先行一步。”

    說完微微施禮,徑自離去了。

    梁尺澗無奈搖首,扶額道:“罷了。也不是我要與他在這兒相見,是表叔公說,我們同為一甲,如今是炙手可熱,若是早早兒就在外間待著,怕是陛下還沒到,我們?nèi)齻€就先成了酒中醉鬼,儀態(tài)全無。”

    不過縱然劉相為他們考慮了這些,文子卿和梁尺澗單獨相處也是尷尬不已。

    梁尺澗還好,他喂魚、喝酒,靠坐石桌想想那位玉生道長的古怪之處,倒也還能消遣時間。可文子卿大抵對他還是心有不滿,單單和他一同坐在這里都已如坐針氈。

    霍皖衣笑道:“有句話倒是很適合你們兩人。”

    梁尺澗拱手:“還請霍兄指點一二。”

    “談不上指點,”霍皖衣道,“只是這句話倒也十分貼合你二人——人生結(jié)交在終始,莫為升沉中路分。”

    “行路難。”梁尺澗恍然,“文切題,題說文,倒確實和合襯。”

    霍皖衣道:“既然梁兄知道,我便不多說了。”

    朋友來往應(yīng)自始至終一樣,不要因為地位的改變而失去這段友誼。

    “不說這些,”梁尺澗思索完這些煩心事,轉(zhuǎn)而換了個話題,“那位玉生道長……”

    他話音未落,忽而瞥見霍皖衣帶笑的唇角,怔了怔:“霍兄在笑什么?”

    霍皖衣一邊整理衣袖一邊反問:“梁兄覺得玉生道長很古怪么?”

    “然也。”梁尺澗皺了下眉,“他出現(xiàn)的時機(jī)不對,事情也覺得沒那么簡單。霍兄,你是不知道,他已經(jīng)來見了我八次,我還從未與一個人這么頻繁地見過面。”

    以至于梁尺澗近日總有種見面如吃飯的感覺。

    一天見上兩次面,通常還是那位玉生道長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xiàn)在他身邊。

    “……原來如此,”聽了梁尺澗的話,霍皖衣笑意更深,“梁兄難道沒想過原因?”

    梁尺澗道:“自然想過。他對在下這么緊追不舍,糾纏不分,難保不是心悅于我。”

    霍皖衣眨了眨眼,訝然道:“沒想到梁兄居然還會這么想。”

    梁尺澗偏過頭笑了笑,眉眼舒展,一如往常溫和。

    他道:“如果只是這樣,那倒還好,我只擔(dān)心他做的這些事另有緣由,若是什么陰謀詭計,我卻未能看穿,到時候若是出了什么事,后悔也晚。”

    霍皖衣正欲開口,相府管家忽而站在亭外道:“兩位公子,劉相有請。”

    天色已黑,相府內(nèi)燈燭盡亮,一路上都有庭燈照耀,待走回來時的大堂,已然是賓客滿座,皆有仆人、婢女侍立在旁。

    他們二人被引向劉冠蘊所坐的那張桌子,隔著兩步距離,霍皖衣便停下施禮。

    梁尺澗亦停步躬身。

    劉冠蘊看他們一眼,側(cè)首道:“謝相大人看看,本朝人才濟(jì)濟(jì)不說,狀元榜眼亦是一表人才,容貌非凡,可見陛下之賢明圣德。”

    他這番話聽起來實在太像是拍馬屁。

    可以劉冠蘊現(xiàn)在的地位,他實在不需要拍皇帝的馬屁,更何況新帝現(xiàn)在并不在場。

    劉冠蘊說這句話,為的還是給坐在對面的謝紫殷遞話。

    這張桌上坐著左右丞相、六部尚書、大理寺卿、宗正寺卿,待新帝駕臨,主位上還會坐下一位轄管天下事的江山之主。

    若是在平時,無人能與一國之君平起平坐,同桌用膳,縱然能有人得此殊榮,也不會是這般幾人同桌。但今日的酒宴為的就是帝王與百官同樂,不分君臣,只分你我。

    ——話雖如此,卻也不會有人天真以為就是真的不再有君臣之別。

    至多不過是他們可以和皇帝坐一桌用膳飲酒,談笑說典。

    為彰顯帝王仁慈圣明,新科一甲自然也可以有一席之地。

    文子卿已比他們兩人要早些時候坐下,就靠著宗正寺卿,莫看他平時自持冷靜,甚至有些清高自傲,在這一桌高官權(quán)臣面前,文子卿也是膽戰(zhàn)心驚,不敢多話,幾乎不與任何人對視。

    劉冠蘊遞了話,謝紫殷便接著話頭道:“梁榜眼于殿試上的作答精彩絕倫,讓本相愛不釋手,險些就要點你做狀元了。”

    ……

    他張口就是胡說八道,六部尚書聽得一愣一愣的,劉冠蘊更是無奈,對上梁尺澗的眼神,緩緩搖了搖頭。

    若不是身后還頂著劉氏梁氏,頭上還掛著劉相表侄孫的身份,換了任何一人,大抵都得在這句胡說八道面前跪下。

    梁尺澗躬身而立,背后好似有一陣陣涼風(fēng)吹來:“……謝相大人——”

    “不過與霍狀元的文章相較,梁榜眼確實要稍遜一籌。”謝紫殷截下他的話語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