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夕成灰 第61節
…… 霍皖衣臉上的笑漸漸消失了。 他以一種無法形容的目光去看朱易才。 心底不斷在想。 是什么樣的家族,才能教養出這樣讓他驚訝的奇才? 時間不容得霍皖衣再想。 那幾個男子也是奉命行事,迫不得已擒住了他。 朱易才的目光從他的臉上掃來掃去。 頓了頓。 朱易才忽然笑了起來,那笑容絕稱不上善良:“……要不就在這里把你給辦了,反正也有床。” 他話音落下,客棧掌柜將將奔上樓來,一聽到他的話語,臉色便有些不好。 隔了幾步距離小聲喊道:“朱公子,你要從我們客棧帶人走,就趕緊帶走吧!要是還留在這兒做別的,我這客棧還怎么做生意呀!” 朱易才聞言,臉色登時有些不好。 “吵吵吵、有什么好吵的!臭老不死的,開個客棧能耐死你了?要不是我爹當初救你一命,你還能在盛京開個這種小破客棧?” 他扭頭又看了眼霍皖衣的臉,頗有些不甘心道:“算了,本公子現在沒心情了!把他給我帶走,回去再說!” 作者有話說: :其實這一章應該叫找死。 莫少:不會是我找死吧。 :為什么這么想。 莫少:如果我不讓霍美人走,他就不會遇到這種事,我自首的話能不能活命? :你自首那才叫找死。 第52章 驚魂 有些事情。 高雅而言是風流,低俗而言便下流。 正如有些人。 風度翩翩,進退有禮,縱然玩笑隨性也是自成風流,與之相談舒快輕松。 ……至于另一種人。 便是不折不扣的無恥下流。 譬如朱易才此人。 霍皖衣被他關進一間小屋,由兩人在外監守看管,形似于將霍皖衣軟禁。 世上的蠢人何其多。 蠢到朱易才這種地步的,霍皖衣所見,堪稱屈指可數。 究竟要以什么樣的心境方能做出這種大事? 不說驚天動地。 也是品格敗壞。 朱易才隔著門笑容得意:“不是很能耐嗎?不是小試頭名,文采比我厲害許多嗎?” 門被狠狠踹了兩下。 “現在不還是被我關在這里!有誰能來救你?我可是查過了,你一個昶陵來的小人物,也敢和我爭!” 深吸口氣,朱易才又道:“不過你放心,不止是你。梁尺澗我也不會放過!很快他就會來和你作伴!” 這份自信但凡用于別的地方,何愁大事不成呢。 霍皖衣也不緊張。 他撩衣坐下,甚至還有閑情逸致為自己倒了杯茶,他不飲,只是擺弄著茶杯,沉默聽朱易才隔著一扇門胡言亂語。 “霍皖衣,你給我等著!”朱易才聽不到他求饒,反倒把自己氣得不輕,“今天晚上,我就讓你哭著求我!嘿,我還要找幾個人來,把你被我玩的樣子畫下來,以后傳遍天下,讓大家看看你這個頭名有多下賤——” 霍皖衣輕輕放下茶杯。 直到朱易才滿腹不快地離開,他都沒有開口說任何一個字。 ——無話可說。 對于朱易才這樣的人,與之爭論只是浪費時間。 不知過了多久,緊關著的房門忽然被人推開,一線光從外瞬息傾灑而至,也照亮了霍皖衣的側臉。 站在門口的人怒不可遏:“你干的什么好事!” 霍皖衣偏過頭,眸子凝在那人身上,看出此人的面容和朱易才有幾分相似,不過比之朱易才要年長許多。 不出所料,此人應當就是朱易才背后真正的靠山。 ——朱易才的父親。 這段時間里霍皖衣也想過。 能教養出朱易才這種人的家族、長輩,到底該是個什么樣子。 可如今一看,凡人只會有凡人的樣子。 無論內里如何。 外表總是差不太多。 那人顯然在氣頭上,拎著朱易才踏步進來,直接將人搡得往前踉蹌。 “哎唷、哎唷!” 朱易才好不狼狽,神情難堪:“我怎么了我!你說過,我是朱家的兒子,想要什么都可以!我就是找人綁了兩個人,玩玩兒怎么——” “啪——” 霍皖衣有些驚異。 沒想到朱易才竟也會挨一記耳光。 “爹……你打我?”就連朱易才自己都沒有想到,他滿臉錯愕,緩緩捂住自己的臉頰,吼道:“你憑什么打我!這么多年,我要什么有什么,你從來沒有拒絕過!” 朱章平咬著牙:“因為你糊涂!” “我……我查過了,他和那個梁尺澗沒有靠山!爹,你難道還不相信我?我以前玩的那些人,從沒有一個是敢——” “你還敢說!”朱章平抬手又欲給他一耳光。 但這只手剛剛抬起,看見朱易才瑟縮畏懼的模樣,說什么也落不下去了。 朱章平目眥欲裂,死死瞪著朱易才,過了片刻,他轉過頭看向霍皖衣,神情冰冷:“……霍公子,我兒子是個不成器的,我一向嬌慣他,將他養成了這個性子。無論他做了什么錯事,都請霍公子原諒。” 這并非是自以為犯錯的道歉。 而是近似于命令。 正如霍皖衣所想,能教出朱易才這種無法無天的卑鄙小人,這整個家族,尤其是朱易才的父親,是真真切切難辭其咎。 朱易才有多目光短淺,朱章平就有多么目中無人。 父子倆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不同的是,朱易才還在隨心所欲,朱章平卻知道什么是利什么是弊。 霍皖衣道:“朱老爺看重我是科考小試的頭名?” 唯有因為這個,才能讓朱章平一反常態,不允許朱易才玩弄他人。 朱易才立刻道:“爹……你聽我說,一個頭名真的——” “閉嘴!” 朱章平呵斥罷,神情依舊是冷冷的:“既然霍公子知道,我也不用多做解釋。雖說只是小試,但霍公子是如此多的學子中最為出彩之人,未來的前程不可限量。” “易才做的事情,確實不對,但也希望霍公子能理解我的一番苦心。聚財。” 他喚來管家,當著霍皖衣的面道:“去取千兩銀子,我要送給霍公子。” 這便是朱章平的誠意。 霍皖衣挑眉道:“朱老爺是想用千兩銀子將我打發了?” 朱章平道:“不是打發,而是我代易才賠罪。他做了錯事,是我太慣著他,以后我會好好教導……” “朱老爺的教導未必然好。”霍皖衣忽而截住他的話語。 朱章平道:“霍公子想說什么?” 霍皖衣道:“朱學子能有今日,不正是朱老爺‘好好教導’的功勞?若不是朱老爺放任自流,以勢壓人,讓無數苦主無處申冤,無路可走,朱學子豈會像現在這樣狂妄自大,不知輕重。” 這一字一句砸下來,朱章平臉上的冷意更重:“霍公子是在指點我?” 霍皖衣道:“我不會指點人。” 朱章平未語,朱易才卻開口道:“你懂什么,那群人拿了錢就不再追究,不都是因為錢嗎!反正我玩夠了都會給錢,比他們寫那些狗屁不通的詩句管用多了……再說了……你長得這么勾人,要是本少爺玩得高興了,還會多給你銀子……” 朱章平冷聲道:“易才!” 朱易才悻悻住口,但是目光還是落在霍皖衣的身上,來回打量。 這種目光讓人厭煩。 霍皖衣蹙了蹙眉,淡淡道:“朱老爺說了這么多話,不就是因為我身后并無靠山,而朱老爺卻有錢財傍身。在朱老爺心里,我只是個小試頭名,賣我一個面子,已經是天大的恩賞。我只能點頭,不能拒絕。” 朱章平道:“霍公子是個聰明人。” “不錯,”他干脆利落承認,“一個小試頭名,說厲害,也沒有太厲害。但這畢竟是盛京,是天子腳下,一個小試頭名若真的被我兒子做了這種事,你的名聲毀了事小,我朱家被追究的事卻大。易才不懂,但我懂,霍公子也懂——” 霍皖衣神色帶笑:“所以朱老爺想要我吃下這個虧,拿著千兩銀子,就算是封口了?” 朱章平道:“霍公子別無選擇。” 霍皖衣偏過頭去,嘆息道:“我若不是這個頭名,那我的下場絕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