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夕成灰 第60節(jié)
莫枳衣袂帶風飛快走來,也不顧他的神色,徑直走到石桌旁,撩衣而坐。 …… 莫枳抬頭看他:“你這么看我做什么?” 霍皖衣問:“應該是我問你。現在是什么時候,你來做什么?” 莫枳挑眉反問:“現在天也亮著,還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時候?” 霍皖衣道:“見得人,但莫公子怎么來見我?” 這說來又是一樁令人心碎的故事。 ——莫枳道。 他假意拭淚,痛心疾首:“自從那日收到桓勿言贈來的信箋,我是食不下咽,一想到他雖過得自在,卻到底不能出門游山玩水,也見不到我?guī)洑獾哪槪业男模愫孟癖坏陡钜粯印J裁词切娜绲督g啊!” 莫枳再三重復:“直到那時我才知道,這種心痛的感覺,原來就是心如刀絞!” 霍皖衣不冷不熱道:“莫公子的心實乃頑石,否則刀子割了這么久,怎么還能讓莫公子如此不減風采。” 這句話落在莫枳的耳朵里,總覺得哪里不對。 莫枳眉頭一皺:“你是不是在罵我?” 霍皖衣道:“哪里。我不愛罵人,也很少罵人。” 莫枳道:“可我覺得你在罵我。” 霍皖衣臉上的神情倒真有幾分無辜:“莫公子難道還不信我么?” 他問出口來,好像相信他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然而莫枳與他對視片晌,根本不為所動。 莫枳道:“不信。” 霍皖衣便挑眉:“你又想找我?guī)兔Γ俊?/br> 何謂一針見血。 莫枳想,天底下的人要是都像霍皖衣這么聰明,那勤泠首富絕對沒他爹的份兒。 莫家不僅不能成為首富。 他,包括他爹,都得被這群聰明人騙得家底兒都不剩。 莫枳肅然起敬:“你怎么知道我是找你幫忙?” 他不解:“我這種一點兒也不諂媚的態(tài)度,你也能猜出來我是想找你幫忙?” 莫枳拍著大腿沉吟片晌,幽幽道:“我還以為能用激將法讓你上當。” 簡而言之。 莫枳沒想到這一出。 霍皖衣卻是語氣淡淡的:“看你沒話找話的樣子,就知道你別有所求。” 莫枳拱手:“受教。” 他又道:“那你能不能幫幫我?” 霍皖衣道:“不巧,我要為著三日后的大試好好準備,實在沒有時間幫忙。” “準備?”莫枳瞪大眼睛。 他一指桌上的酒壺:“這是什么?” “酒壺。” “我知道這是酒壺,我問你,為什么會有酒壺。” “酒壺當然是用來裝酒的。難道它還有另外的作用?” 聽著霍皖衣理所當然的反問,莫枳被問得一怔。 他沉默片刻,道:“你為大試做準備,為什么還要擺一個酒壺?” 霍皖衣道:“我想喝酒。” 莫枳問:“喝酒也是準備?” 霍皖衣神色不變,頷首道:“自然。” …… 忍了! 莫枳狠狠掐了自己虎口一把,臉上擠出個笑容:“……看在共患難過的份上?” 霍皖衣道:“你想要我?guī)湍闶裁矗俊?/br> 莫枳眼前一亮。 這是什么意思?這是有戲! 莫枳立刻有了精神:“也不是什么大忙,你知道的,我的知己知音桓勿言,他現在不能現身,更不能和我見面。我就是想知道……要用那位刺史釣的大魚,還要釣上多久?” “原來你是想問這個。” 霍皖衣臉上帶笑,道:“這取決于刺史身后的那條大魚,究竟有多少耐心。” 莫枳道:“要是一直都很有耐心,我豈不是再也見不到桓勿言。” 霍皖衣偏頭看他:“這么說來,莫公子一定是想到了方法?” “不錯,我打算找個人假扮桓勿言。” “你想找誰?” 莫枳不假思索:“阮宣清。” 霍皖衣道:“……他也會愿意?” 莫枳道:“我是誰的兒子,我可是莫在隱的兒子。我身后的勢力雖說不及一州刺史,但我好歹也是豪富之家。做生意的,哪兒能不對我的錢心動。” 霍皖衣輕笑道:“所以你要我做什么。” 莫枳湊近了,壓低聲音:“……搬出去。” 霍皖衣淺淺吸了口氣。 “莫公子,你以自己做餌,牽連了阮宣清也就罷了,怎么還要牽連我。” 莫枳道:“這宅子是我給你買的。” 霍皖衣道:“這宅子也是你報答我的。” 莫枳道:“你現在走,就算那位刺史狗急跳墻,也傷不了你。” 霍皖衣頓了頓,問:“你這么有把握?” 莫枳搖頭:“我本來沒有多少把握,但時間不等人,這次的科考想要做的事情不止廣納人才,否則上次的天街盛會,不會有這么大的陣仗搞出一次刺殺。以我所見,之后的朝局只會更加動蕩。” “我不能給鄒承暉更多的機會,他必須現在就死,否則之后的朝局出現變化,他很可能又隱匿不出,那再想揪出他,只會付出更多的心力——最重要的是,桓勿言的歸期會更遙遙無期。” 莫枳凝視著霍皖衣的眼睛。 他一旦認真起來,便不再有那種風流浪蕩的感覺,只剩下令人信服的自信。 “你必須現在就走,我要主動走進圈套,阮宣清看中我身后的利益,他會和我演這出戲。我們要讓鄒承暉以為阮宣清騙了我,實則,是他被我們所騙。” “言盡于此,”莫枳沉聲,“你走吧。” 青天白日,霍皖衣卻發(fā)現自己無處可去。 他本應該有個去處,但現在不能回,好不容易享受了恩情回報,卻又被收回。 無奈之下,霍皖衣只能去投奔了附近的客棧。 盤算著自己還剩下的銀錢。 他紆尊降貴住了個地字級的客房,進了屋,便直接倒在床榻上。 值得慶幸的事情也有。 霍皖衣苦中作樂般在想。 至少現在能潛入房中暗殺他的孟凈雪已經不想殺他。 否則就憑他這響徹天下的“小試頭名”一稱號。 從前那些想要拿他命的人,早就把窗戶都給翻爛了。 霍皖衣沒帶上多少東西。 他靠在窗臺旁,干脆拿起書冊繼續(xù)翻看。 可剛剛翻了幾頁,客棧樓下便突然傳來吵鬧的聲響。 霍皖衣側耳聽罷。 忽然覺得其中一個人的聲音有那么些耳熟。 不出片刻,他所在的這處房門便被人敲響——不,與其說是敲響,不如說,在兩聲敲門聲之后,還未等他發(fā)問,房門便被猛地踹開。 霍皖衣皺著眉心,一看之下,也有些訝然。 只見幾個身穿短打,臂膀結實的壯實男子站在門前,旁邊還站著面帶得意的朱易才。 朱易才哼笑道:“就是他!把他也給我?guī)ё撸 ?/br> “是!” 沒有任何前言后語,不用霍皖衣發(fā)問,那幾名男子已邁步走進。 意識到如今的處境絕非求救就可解決,霍皖衣干脆束手就擒。 只是在快被碰到的時候,他往后退了半步。 “……你們要帶我去哪兒都可以,”他還有閑心微笑,“但千萬不要碰我……這不是我在威脅你們,而是我在很好心地提醒。” “裝什么裝!” 朱易才現在早已沒了那日在街上的偽裝,整個人面目猙獰,唾沫星子飛濺:“你不是很厲害嗎!害得我在劉相面前出丑!等我把你和梁尺澗都玩膩了,我看你們還怎么去科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