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夕成灰 第21節
折扇自手中輕拍,謝紫殷淡笑道:“若是擔憂,自一開始,臣就不會給霍皖衣機會,讓他得以面圣。” 葉征道:“那就這個機會讓他安心為朕做事,難道不美?” 謝紫殷頓了頓。 “讓他現在就回到朝堂,只會引起前朝官員的不滿。且對于如今的局勢而言,讓他隱于暗處,秘而不發,才是對陛下,對他來說,最有利的事情。” 他解釋得清清楚楚。 然而葉征卻笑:“你是為了朕,還是為了霍皖衣?” 謝紫殷難得又沉默了片刻。 他反問:“陛下怎么能懷疑臣的一片忠心呢?” 葉征道:“因為葉征最欣賞謝紫殷的地方,就是他的偏心。” 謝紫殷道:“我也沒有多么偏心。” 葉征笑出聲來,神色不見郁結,反而襯出些許飛揚神采:“三弟在的時候我也很偏心,可偏心又如何呢,人若是沒能有所偏愛,一生活下來渾渾噩噩,便會很無趣。” 謝紫殷道:“這一次的行動原本也只是秘密行事。但要避開可能有的耳目,霍皖衣還是不適合出現在呈上來的任何一封密信上。” 葉征道:“若是能借此揪出一兩個心懷不軌的人呢?” 謝紫殷道:“那不如寫一寫我,就說謝紫殷瀆職,私自離開盛京。看看有沒有誰會參我一本。” 葉征啞然失笑:“你現在誰敢參你!” 頓了頓,葉征又嘆息道:“再等一段時日,將先帝留下來的那群人料理干凈了,我們便可以隨意傳遞密信,不用再躲藏暗示了。” 謝紫殷頷首應答:“已是近在眼前。” “不說這些,你動手殺了潘才熙,可是把莊易喻嚇了個夠嗆。” 葉征斂容正座,又道:“嚇到莊易喻便罷,就連荀子元也被你嚇得不行,生怕你兩個都殺了。不過要我說,都殺了也無所謂,反正那個東西有沒有都無所謂。我只是想試試霍大人……” 喉間泛出一聲輕嘆,葉征繼續道:“誰知道,試他沒試出什么,反倒是荀子元被翻來覆去地刁難。他可是遞了密信回來,說以后再有這種事情,務必派個好相處的。像霍大人這樣的燙手山芋,他不敢沾第二次。” “歸根結底,還是借了你的勢。” 葉征皺眉發問:“謝紫殷,你們兩個究竟是什么意思?明明該不死不休,他偏敢借你的勢,你又讓他借。你們也都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謝紫殷垂下眼簾,指尖把玩著扇骨玉墜,眉間朱砂微動,良久,唇角勾起,道:“可你也說了,我對他很偏心。” “痛還是會很痛,但是疼痛未必就可以因為我折磨他而消解。” 謝紫殷低聲道:“我只會以自己的方式排解痛苦,而施加痛苦并不是我所擅長。” 葉征亦沉默許久。 葉征道:“你能這樣想也好。” 謝紫殷便轉移話題道:“東西你打算如何處理?” 葉征道:“隨便放在哪兒都行,也許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算真的被發現了,世人皆知——那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那道身影在天光的映耀下籠了層光暈。 葉征輕嗤出聲:“不過就是先帝是我的生父罷了。我連弒父弒兄登上皇位這種事都敢做,還怕別的什么?” 霍皖衣站在廊前看夕陽落下。 去昶陵游山玩水一段時日,霍皖衣想,自己到底沒做成什么大事。 他做過的比之危險的事情數不勝數。 甚至要危險無數倍。 ——可霍皖衣都能完成得很出色,堪稱漂亮。先帝沒有不滿意的時候。 而霍皖衣很不滿意。 他不知道自己在昶陵做的事情究竟有什么意義。 沒有意義,也未讓他覺得自己完成得多好,甚至感覺自己大抵真的就是去游山玩水、紙醉金迷的。 尤其是荀子元百里相送他們時,那副神情。 恨不得他們再也不要來昶陵。 ……至于那件東西,霍皖衣在這段日子里見過數次。 是一只木盒。 里面裝了一個秘密,但看起來他們誰都不在乎這個秘密。 木盒子有些時候在謝紫殷的手里,有些時候就直接被放在腳底,還有些時候他會看見解愁在用它拍蚊子。 一個承載了秘密的東西居然能如此沒有價值。 霍皖衣拿捏不準那到底是什么東西。 想不通透,霍皖衣便將此暫時擱置,他回到屋中,撩開簾帳,忽然問解愁:“怎么不見陶公子?” 解愁登時怔住。 大抵誰也聊不到他會詢問陶明逐的下落。 畢竟陶明逐的行事堪稱乖張,對他這個真正的相府主人態度亦是差到極點。 若人人都處于霍皖衣的身份,那陶明逐簡直是個不可理喻的敵人。 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解愁有些驚訝,但還是認真回答:“陶公子回家了……不過臨走前,陶公子說,等到他查閱好醫書,就又會回來。讓相爺……” 她忽然停下聲音。 意識到自己失言,解愁垂下頭慌忙道:“沒什么了,夫人。” 霍皖衣道:“讓相爺不用太想他?” 解愁飛快抬眼看向他。 那一眼里充斥著被猜到未盡之言的驚惶與詫異。 霍皖衣卻神情冷淡地發笑:“隨便猜猜罷了。他還能說什么好聽話呢?” “不過……” 霍皖衣又問:“陶公子的家住在哪兒?” 解愁抿住唇沉默。 霍皖衣道:“我只是問問罷了,難道還會去他家里尋麻煩?我和謝相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你看得也清楚。陶明逐在我眼里……亦只是一個醫者。” 他到底是相府的主人。 能可這樣平靜說話,不仗勢逼迫,已十分難得。 解愁猶豫片晌,低聲回答到:“陶公子是坪洲泰楊陶氏的人,他們家族世代行醫,如今的族長正是陶公子的祖父。陶公子自從救了相爺之后,就一直跟在相爺身邊,這一次是被族中同輩親自請回去的。” 霍皖衣挑眉:“如此說來,陶公子其實出身不凡。” 解愁道:“……是。” 霍皖衣道:“這樣想,若我不是有謝相憐愛,怕是不能成陶公子的一合之敵。只可惜啊,人與人之間總是說不準的。身份好的,未必比我得寵,身份差的,未必如我出色。” 解愁一時無言。 倒是他話音方落,謝紫殷挑開簾帳走了進來,接道:“天下間亦沒有比霍皖衣更容色無雙的人。” 謝紫殷如此走近,解愁立即行禮離開,留下散發著熏香的房間,與兩個人。 霍皖衣微瞇著眼睛抬頭看去:“陶明逐回去查閱醫書——謝紫殷,你該不會是有什么不治之癥罷?” 他開門見山地發問。 而謝紫殷的神情里看不出任何。 謝紫殷甚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謝紫殷只是順勢倒在軟榻上,以一個十分慵懶愜意的姿勢躺靠著扶手,微笑道:“孟凈雪來刺殺了你……這還是我剛剛得到的消息。” 霍皖衣道:“我以為你早就知道。” 謝紫殷道:“他堂堂孟府嫡子,做事居然能如此膽大又毫無心眼,實在是至真至誠之人。” 霍皖衣眉峰一動,定定看向謝紫殷的眉眼。 望著謝紫殷時,他總感覺隔著紗霧在看,看不真切。 “你做了什么事?”他毫無遲疑地問。甚至極篤定。 謝紫殷漫不經心地轉動手中折扇。 靜了片晌。 他聽到謝紫殷清冷到沒有任何溫度的聲音:“哦?我能做什么呢,我只是在還沒有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不留神看見了孟公子。又因為心情不太美妙,所以不小心廢了他一只手——僅此而已。” 作者有話說: 小孟:你有病吧轉頭看見我就整我。 謝相:我本來想殺了你的。 小孟:…… 同樣是情敵: 【陶公子】被無視 【小孟】被廢手 霍皖衣:我真的好善良好溫柔,我真的,我哭死。 陶公子:…… 小孟:…… 第20章 天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