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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過的白月光來找我了 第65節(jié)

    已經(jīng)是有過閱歷的修士了,難道不知道一樁沒有代價但回報豐厚的買賣,背后一定藏著深深算計嗎?

    干練女修用力抿唇,像是憋住了絕不落下淚來,怔怔地看了她半晌,“前輩,我承認(rèn)我們那時是貪財了,可貪財就活該嗎?我也沒辦法,駒娘還太小……”

    她居然笑了一下,苦得像浸滿了苦水,“我們可以拮據(jù),可是孩子怎么辦呢?有了孩子,就像養(yǎng)了一只吞金獸,你舍不得她和你一起受苦,那只能想辦法多賺錢,寧愿自己受苦,是不是?”

    沈如晚默然。

    她望向被母親隔絕在禁制,聽不見她們談話的駒娘,半晌無言。

    “呀!”駒娘忽然伸手朝天空上遙遙指去,眼神驚喜,“月亮!碎瓊里的月亮!”

    沈如晚隨她手指方向望去,微怔。

    天空上,果然有一輪明月,緩緩朝人間遞送清輝,照亮十丈軟紅。

    身旁,干練女修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甚至忘了沈如晚還在身邊,取消了禁制,手忙腳亂地提著蓮燈,閉上眼睛,嘴唇微微翕動,像是在默念著什么。

    她忽而想起林三在步虛舟中隨口說的話——

    據(jù)說在碎瓊里能看見眾星捧月時,提著這盞蓮燈,閉上眼默默念著‘魂兮歸來’,就能見到亡者的魂靈。

    遲疑了片刻,她低頭望了望自己空落落的手,怔怔然。

    “jiejie,你是不是也有想看見的人啊?”駒娘好奇地看著她,“我的蓮燈借給你,好嗎?”

    沈如晚抬眸。

    她怔怔地望著駒娘,半晌,伸手接過那盞蓮燈。

    在碎瓊里永恒無邊的滿天星辰下。

    在碎瓊里數(shù)年難得一見的皎潔月光下。

    沈如晚用力攥著那只小小的蓮燈,深吸一口氣,閉上眼。

    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她腦海里一閃而過,最后變成兩張熟悉的臉,一會兒是沈晴諳,一會兒是長孫寒。

    她的心里也不由生出一種忐忑的期待。

    來的會是誰呢?

    會有人來嗎?

    如果真的有亡魂歸來,是對她漠然一望,還是怒目而視呢?

    “魂兮歸來,魂兮歸來。”她在心里默念。

    皎潔的月光下,她頰邊容光也勝錦。

    歸來吧,來見一見她,哪怕是怒目而視、漠然如仇敵。

    第59章 垂?fàn)a玉堂寒(八)

    一陣幽微空無的氣息從無形處漫卷而來, 說不清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死氣沉沉,讓人剛一接觸便驟然想起永恒的死亡的衰朽。

    “爹爹!”耳畔傳來駒娘驚喜的呼聲。

    沈如晚可以感受到不遠(yuǎn)處干練女修急促的呼吸聲, 還有猛然發(fā)出的抽噎。

    她內(nèi)心中生出一種強烈到極致的期待, 這種期待叫她幾乎不敢睜開眼睛看上一眼。

    這一瞬間, 她心里閃過很多浮光流螢一樣的紛亂念頭,她想起沈晴諳最后漠然的一眼, 想起年少時百味塔上平生最快意的那一盞桂魄飲, 想起剛?cè)肱钌脚既坏倪b遙一望瞥見長孫寒唇邊泛泛的微笑,那是她什么也沒說, 只是忽而垂下頭,耳尖也guntang,還想起歸墟漫無邊際的天川罡風(fēng)把他失去神采的最后神容也吞噬……

    可最后, 不知怎么的, 在紛亂復(fù)雜的浮影里,她看見曲不詢幽黑的眼瞳, 深深凝望著她,和她說, 不是你的命, 到死也不許認(rèn)。

    他說,不要認(rèn)。

    沈如晚慢慢睜開眼睛,在光影撞入她眼底前的那一刻,她久違的什么也沒想。

    眼前,魂氣裊裊,黃泉路近, 干練女修面前渺渺地立著一道虛幻的高大身影, 正伸著手慢慢撫著她的臉龐, 像是想要拂去她難以抑制的淚水。

    可淚水輕飄飄的,從那虛幻的掌心滴落下去,落在干練女修的衣襟上,洇濕一點水漬。

    沈如晚怔怔地站在原地。

    她面前空空蕩蕩,什么也沒有。

    沒有沈晴諳,也沒有長孫寒,更沒有其余她也許鮮少想起的、死在她劍下的人。

    誰也不會來。

    她茫茫地向前走了兩步,徒勞地四望。

    可什么也沒有,誰也不會為她而來。

    沈如晚攥著蓮燈的手也微微顫抖著。

    她茫然地站在那里。

    只有死在你手里的、被你朝思暮想的魂靈,才會在碎瓊里眾星捧月的那一天歸來。

    她想起方才閉上眼默念魂兮歸來時,最后閃過的、曲不詢的面容。

    是因為,她現(xiàn)在有新的在意的人,所以曾經(jīng)朝思暮想的人也被淡忘推遠(yuǎn)了嗎?

    可七姐呢?為什么七姐也沒來?

    她也不再在意七姐了嗎?

    有那么多次,她期盼著能把過去的一切都淡忘和放下,可當(dāng)真的有一天意識到過去已經(jīng)過去,她又覺得自己一無所有。

    也許是因為,她確然已經(jīng)一無所有,只剩下漫長又痛苦的回憶。

    “jiejie,你等的人沒來嗎?”駒娘黑亮的眼瞳望著她,看著她遞還的蓮燈,猶豫著沒有伸手,“你是不是要走啦?你沒有帶燈,我的蓮燈送給你用吧?”

    沈如晚忡怔地看了駒娘一會兒,其實什么也沒想,只是空洞。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搖了搖頭,又向前遞了遞手中的蓮燈,“還給你吧,我不需要。”

    駒娘在后面又輕輕叫了她一聲,但沈如晚走得很急,頭也不回。

    奔奔忙忙,東奔西顧,何處是安鄉(xiāng)?

    “沈如晚——”

    身后有人喊她。

    她走了幾步才回頭。

    曲不詢提著一盞蓮燈從后面快步向她走來,碎瓊里昏昏慘慘,只有一點月光照在他身上,像是一層薄薄的雪。

    最明亮的,是他手里暖橘色的蓮燈,融融的,朦朧照開晦暗。

    她又想起屋檐下那個無言的擁抱,還有他晦暗專注的深邃眼瞳。

    “想什么呢?”曲不詢終于走到她面前,神色如常,還帶著點笑意,目光卻不錯眼地觀察著她的神情,“還沒回神?”

    沈如晚垂眸。

    她沒說話,又像是不知道能說什么。

    曲不詢凝視著她。

    “剛才你突然就沖出去,把兩個小朋友嚇了一跳。”他語氣舒緩,像是玩笑閑談,不經(jīng)意般伸手,不輕不重地拉住她的手,用力把她的手?jǐn)n在五指間,牢牢握在掌心,“都以為你忽然有事,急急地要來幫你,我還笑話他們,沈前輩要真是有事還用得著你們來幫?別來送人頭就不錯了。”

    沈如晚不說話。

    曲不詢余光觀察了她半晌。

    “生氣了?”他又拿玩笑來逗她,“不會是因為我沒當(dāng)場追出來找你,你生我氣吧?”

    沈如晚終于抬眸看他。

    “你要不說這個,我還沒想起來。”她淡淡地乜了他一眼,“不過你既然提到了,我就得問了——為什么不來找我?”

    曲不詢看她愿意搭腔,松了口氣。

    “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怕你一轉(zhuǎn)頭又看見我,心情更差。”他語氣輕松,可看她的眼神卻一層薄薄的忐忑,“總得給你一點暫時擺脫我這個煩心鬼的時間。”

    沈如晚意味不明地睇他。

    曲不詢望著她,“剛才我說劍修的劍能斬天地鬼神,就算對手再強大,也要信你手里的劍能陪你在最后一口氣湮滅前取走對手的命。你……”

    就是在那時,沈如晚手里的東西忽而掉落,轉(zhuǎn)身就走。

    沈如晚頓了一下,偏開頭。

    “之前在秋梧葉賭坊,奚訪梧問你,你現(xiàn)在還提得起劍嗎?”曲不詢語速很慢,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斟酌,“那時我問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沒說話。再后來,你說你很久不用劍了。”

    沈如晚默不作聲,垂在身側(cè)的手卻慢慢地緊握起來,攥得很緊,指甲也掐進(jìn)掌心。

    “剛才葉勝萍說,你和以前不太一樣,像是變了個人。”曲不詢望著她,“我想起來,從我們在臨鄔城第一次見面起,沒看過你用劍,好像也沒見你身邊有劍,你身邊沒有留下一點關(guān)于劍的痕跡。”

    “沈如晚,”他很慢很慢地說,仿佛每個字都很艱難,浸在苦澀的泉水里,“你是不是,也有心魔?”

    心魔纏身,所以再也握不住劍,所以再也不曾用劍,像是從來沒有過那段握劍的人生。

    沈如晚的側(cè)臉緊緊繃著,像是用盡全力維持平靜。

    “夠了。”她說,用力把手從他手中抽出,“你說夠了沒有?”

    “誰跟你說,我不用劍是因為我握不住劍?”她驟然抬眸,幽黑眼瞳里熾灼欲燃的烈火,幾乎要把她和他灼燒殆盡,“我不用是我不想,只要有一天我需要握劍,我就一定能握住!”

    握不住,也要握。

    曲不詢目光沉沉地凝望著她,神色也緊繃著,嘴唇緊緊抿著。

    他們沉默地對峙著,誰也不說話,誰也不把目光挪開,像是兩尊沉默的雕像,又或者是冰冷的兇獸狹路相逢。

    “吱呀——”

    旁邊商戶的門忽然被推開,里面走出人來,正好撞見他們沉默的對峙,不由嚇了一跳。

    “呃,那啥,你倆在我門口有事嗎?”那人小心翼翼地問。

    沈如晚沒理他。

    她仍然冷冷地望著曲不詢,仿佛她遇到的所有困境都和他有關(guān),即使她心里明白這都是遷怒。

    曲不詢沉默了片刻。

    他重重地吐了口氣,率先轉(zhuǎn)過頭,望向從門內(nèi)出來的人,神色還沉凝,但態(tài)度卻已客客氣氣,“不好意思,擋了你門口,馬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