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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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既不抓著扶薇搖晃,又不色厲內荏地大呼小叫了。 扶薇抬起眼睛望向他,見他那雙殷紅的眼睛里又蓄了淚,眼淚已經沾濕了他的眼睫,隨時都能落下來。 扶薇心里一軟,聲音也軟下來:“回宮吧。”她說:“我陪你回宮去。” 第063章 宿流崢緊抿著唇, 警惕地盯著扶薇。 扶薇知道自己如今在宿流崢這里恐怕是信譽欠奉,她不多解釋,只是說:“給我拿衣服。” 宿流崢仍舊半掀著眼皮盯著她, 沒有動。 扶薇指使不動他,便不強求。她挪到床邊, 抬腿下床, 人才剛剛站起身,就是一陣眩暈站不穩,宿流崢趕忙扶住她,握了滿掌雪肌。 他立刻站起身, 將扶薇扶坐在床邊, 拿起扔到一旁的外衣裹在自己身上,大步朝衣櫥走去, 給扶薇拿衣裳。 “要哪一件?這些是一套嗎?”宿流崢突然認真的樣子,和剛剛的憤怒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扶薇輕“嗯”了一聲, 說他沒有拿錯。 蘸碧在外面叩門稟話, 浴室里的熱水已經備好。宿流崢沒有再讓扶薇自己走路,抱著她往浴室去。 宿流崢黑著臉把扶薇放進浴桶里。他轉身往外走,剛邁出兩步,轉身回來,彎下腰來,一手撐在浴桶邊緣, 一手指著扶薇,氣勢洶洶:“扶薇,我告訴你!我——” 他想警告扶薇兩句, 可是話吐出一半,另外半句卻根本不知道說什么。他能警告她什么?他該怎么說? “我——”宿流崢身體里的憤怒又開始翻滾, 胸膛再次一下又一下起伏著。 扶薇平靜地看著他,語氣也溫和平緩,她問:“要進來一起洗嗎?” 宿流崢望著扶薇的眸色逐漸起了變化,他目光復雜地盯著扶薇,咬牙切齒:“扶薇!你休想色.誘我!” 扶薇輕笑了一聲。她瀲眸流轉地將宿流崢望著,道:“我是嫌你身上汗津津,你不覺得膩嗎?不來就算了。” 宿流崢飛快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扔到一旁的椅子上,跨進浴桶里。 狹小的浴桶中,兩個人相擠對坐。扶薇垂著眼,劃動著水面,時不時捧起一小捧水,潑在頸上,水流沿著她頎長的雪頸緩緩滑落,再墜進水中。 宿流崢盯著扶薇悠然的神情,終于問出來:“你為什么不生氣?” “嗯?”扶薇抬眸看她。水汽氤氳繞在她的眉眼,濕漉漉,溫柔動人。 “我剛剛那樣對你。”宿流崢轉過臉,不敢看她。 扶薇想了想,柔柔地笑,輕頷首:“挺舒服的。” 宿流崢猛地轉過頭不敢置信地盯著扶薇,怒聲:“你!” 一個“你”字之外,他也不知道要說什么。 扶薇看著他這兇巴巴的樣子,只覺得好笑。她又沒被宿流崢的虛張聲勢嚇著,清楚地知道他掌握著分寸。是有一點疼,但也只有一點罷了。 扶薇身子往前傾,帶起浴桶水面漾起一陣漣漪。她湊到宿流崢面前,幾乎貼著他耳畔,低聲道:“只是不讓我出聲,有些不近人情。” 宿流崢一下子握住扶薇的手腕,緊緊地攥著。 扶薇轉眸望向他。 四目相對,宿流崢問:“你愿意和我回宮去,也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我愿意跟你回宮,是不想看你胡鬧丟下朝堂不管不顧。”扶薇的語氣嚴肅起來,“宿流崢,你再這樣不顧江山社稷,我真的會將你趕下龍椅。” 宿流崢不喜歡在這個時候聽扶薇說這些話。他咬牙問:“扶薇,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與那個宿清焉無關的我。現在的我!” 扶薇安靜地望著他,不說話。 “扶薇,你也是有一點點喜歡我的對不對?我,我啊!”宿流崢握著扶薇的手,用她的手去戳他的心口,“現在的我!這樣的我!此時此刻的我!” “流崢,”扶薇的聲音平靜,“可是你對我的喜歡,本來也是原于那些宿清焉的記憶罷了。” 宿流崢盯著扶薇的眼睛,他氣恨地搖頭。 “那些宿清焉的記憶?扶薇,那和我再一起的林林總總,都不值得你記住是不是?和我宿流崢在一起的那些記憶又算什么!” 宿流崢又開始頭疼,疼得他腦袋都快要炸裂開。 他奮力甩開扶薇的手,憤怒地起身跨出浴桶。 水珠濺起,濺了扶薇一臉。扶薇閉上眼睛。 宿流崢連身上的水也不擦干,胡亂套了衣服就往外面沖去。 聽著宿流崢摔門出去的聲音,扶薇慢慢睜開眼睛,她抬起手來輕輕擦去濺落在臉上的水痕。 她不知不覺蹙起眉,仰靠著桶壁,心煩地閉上眼睛。她閉上了眼睛,眼前還是宿流崢不停掉眼淚的樣子。 扶薇抬起雙手,用濕漉的雙手捂住自己的臉。水珠兒沿著她的手緩慢下墜、下墜。 待扶薇從浴室里出來,問過下面的人,蘸碧花影等人都說不見宿流崢的身影。 扶薇想了想,也沒派人去找他。她又詢問了秋火的傷勢。 “只是些皮外傷,主子不用擔心。”秋火立刻道。 扶薇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扶額:“倒是連累你們幾個了。” “主子不要這樣說!”四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他們因為不同的原因到了扶薇身邊,在他們身上卻都有相同之處,那就是扶薇對他們都有莫大的恩情。不管是生是死,他們永遠都會追隨在扶薇身邊。 將盡子時,扶薇仍是睡不著,起身走到竹屋前院的小花園。那些今日剛栽種的花兒被壓環了,靈沼和蘸碧重新栽種修剪了一番,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幾只螢火蟲忽然從遠處飛來,留戀地徘徊在幾叢鮮花之上。扶薇瞧著瞧著,生出捉住它們的心思。她站起身,提裙悄聲往前走去幾步,伸手去抓。她一連抓了幾次,手心皆空空。 那些螢火蟲沒有被她抓住,卻也不知道逃走,仍舊在那兒翩翩慢飛。 扶薇又試了幾次,終于將兩只纏飛在一起的螢火蟲抓在手心里。 她雙手相疊,掌心微微鼓起。那兩只螢火蟲在她的手心之間飛來飛去尋找逃命機會。 扶薇緩慢將兩只手抬起小小的縫隙,她瞇起一只眼睛,去瞧看手心里的微弱熒光,不由唇畔生笑。 月色柔和,照出花前美人淺笑嫣然的楚楚眉眼。不同于她以前垂簾聽政的高傲,也不同于她平日里的慵懶溫和,此刻的她單純因為抓到螢火蟲而莞爾,無人在側的笑靨,真而淳。 “呵,沒想到抓到兩只蟲子就能讓你高興成這樣,像個小孩子似的!” 扶薇微怔,尋聲望去,看見宿流崢坐在屋頂上。月亮高懸,灑落的銀光落在屋脊上,也灑了他一肩。 扶薇松開手,讓掌心里的兩只螢火蟲飛走。她語氣輕快:“你懂什么,人都是多面的。” 言罷,扶薇愣了一下。 她轉過頭望向屋脊上的宿流崢。 宿流崢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皺著眉問:“瞧你挺喜歡它們。好不容易抓到了,怎么又放了?” 扶薇隨口道:“喜歡就要錮在手心里嗎?放它們自由自在更好些。” 宿流崢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他隔著夜色,恨怒地盯著扶薇,咬牙切齒:“扶薇!你休想勸我放你自由!死也不放!” 扶薇愣住了。 天地可鑒,她剛剛那句話真的只是說螢火蟲,沒有他意。她再看宿流崢,宿流崢翻了個身,已經從屋后翻了下去,不見人影。 扶薇無奈地搖搖頭,她轉過身去,站在夜風里,望著花枝之上翩翩飛著的螢火蟲,螢火之光閃閃爍爍。 扶薇可不是渺小的螢火蟲。若她不想,沒人能束縛她困住她。 扶薇又轉過身忘了一眼空蕩蕩的屋脊,提裙抬步回到房間睡下。 下半夜亦不見宿流崢的身影,可第二天早上扶薇剛起身沒多久,他便來了,依言帶扶薇回京。 一路上,宿流崢都陰沉著臉,沒有開口說話。 扶薇不喜歡坐車的顛簸,也沒什么心力說話。而且可能是因為昨天半夜睡不著到前院的小花園吹風,導致扶薇有些著涼。她這體質,吹一點風就要渾身不舒服。 失蹤大半個月的皇帝終于回宮,宮里上上下下頓時松了口氣。消息很快傳到京中各個朝臣府邸,這些臣子們神色各異,心思百轉。 宿流崢雖然一路上都陰著臉沒和扶薇說話,可是到了宮里,還是要親自送扶薇到長青宮。 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她的心可真狠。——宿流崢如是想著,惡狠狠地轉頭看向扶薇,見卻扶薇半垂著眼,神色有些疲態。 宿流崢動了動唇,想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他默不作聲送扶薇進了寢殿,蘸碧搬來椅子給他,他坐也沒坐,轉身就走。 他走的時候氣勢洶洶,跪了一地的宮人忍不住抬眼看向他,匆匆一眼,又畏懼地低下頭去。長青宮里的宮人們人人懼怕陛下要發怒,牽連到他們。 宿流崢一口氣走出長青宮,忽又駐足,轉過身來,抬起頭盯著殿門前巨大的牌匾。 長青宮內的宮人們剛松了口氣,見他駐足,又個個屏息垂首。 宿流崢抬手指了指上方的牌匾,語氣不善:“改了!改成長歡宮!” 青什么青? 他才不要腦袋上戴青!扶薇休想!他絕不給扶薇這個機會! 他要長歡,與他的薇薇長歡無盡。 扶薇在寢殿內坐下,手里捧著杯溫水小口地喝著。靈沼小跑著進來稟話,揪著小眉頭把宿流崢臨走前要將長青宮改名的事情稟于扶薇。 “好俗。”扶薇皺眉。 她還想說話,胸腹間卻是一陣難受,她立刻偏過臉去,一陣斷斷續續地咳。 靈沼趕忙起身迎上去,輕輕撫著她的背,幫她順氣。 扶薇終于止了咳,她垂眼看向帕子上的血跡,無奈輕嘆了一聲。 “您又咳血了!”靈沼卻是尖叫了一聲。 第064章 夜深人靜, 幾道人影悄悄從右丞府中出來。這幾個人的馬車都停在稍遠有些的地方,他們幾人悄悄環顧,不見有人, 才草草互相點頭告別,踩著夜色匆忙朝著自己的馬車走去。 朝中官員深夜私下相交自然不是什么正大光明之事。尤其是眼下宮中情況復雜。 誰能想到一個不靠譜的段斐死在宮中大火里, 北段迎來了新帝, 新帝乃太上皇骨血,是正統皇子。原本多少臣子心中高興,高興一切回到正軌,終于不需要繼續女子干政的不體統。可他們沒高興多久, 就發現新帝也是個行事怪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