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墨煙 第12節
李鐘渾身汗毛豎起,屏息道完歉,才恭恭敬敬退到門外。 然后繼續絞盡腦汁思索,“住所拮據”到底是個什么樣子。 李鐘沒過過苦日子,更不熟悉意大利。最后聯系了若干當地人,將各街區的房租均價從低到高排,才敲定這間房。 把照片發給郁墨淮的時候,他心臟都快跳出來。 乖乖,給這位身家千億的活閻羅安排這種住處?怕是活得不耐煩了。 未曾想,郁墨淮倒淡聲笑了下。 “就這吧。” 在米蘭讀書的時候,他的住處比這還差得多。 打開燈,房內亮了不少。他換下黑色的雜牌外套,手里仍拿著那只紙袋。 紙袋打開,是一本詩集。 封面上,用燙金的西班牙語,寫著el otro, el mismo (另一個,同一個)。 作者是博爾赫斯。 詩集不算昂貴。直白點說,這兩年沒人敢送他這么廉價的禮物。 可在這間幽暗的小屋里,它卻是最貴重的那一個。 封皮觸感溫厚,燙金字樣閃爍流光。放在房間一角,馬上有種精致脫俗的設計感。 和她房間里的氛圍,如出一轍。 他端詳一陣,將詩集從書架上取下,放到桌子上。 而后,又輕輕蹙起眉,再將詩集從桌上取下,放在枕邊。 最后沉吟片刻,撥通李鐘的電話。 “你去給我,” 他停下來,琢磨了一下叫法,淡聲道:“你去給我,買個書皮。” 第7章 琥珀光 天知道李鐘用了什么方法,二十分鐘后便帶來一大摞嶄新的書皮。 有透明的、印花的、真皮的。 他還背來各色包裝皮料和裁刀,要是所有成品都不能令老板滿意,他就動手給老板裁。 好在今天是他的幸運日。老板掃了一眼琳瑯滿目的書皮,最后挑中一卷皮料,又將裁刀等物留在書桌上。 “行了,你走吧。” 李鐘不敢質疑,立刻卷鋪蓋走人。 關門時,他從門縫里看到,老板卷起襯衫袖口,坐在了書桌前。 - 在這以后,溫雪瑰和艾倫又見了兩三回面。 也沒去多遠的地方,就在附近隨便轉轉,吃飯、喝酒、逛畫廊。 初遇的那間酒吧,他們后來又去了一次,一起跳狐步舞。 不過成年人各自有事,也不是每天都能待在一起。 這天,溫雪瑰花了整整一日獨自采風,傍晚才回到酒店。 剛歇下,她就迫不及待地將相機連上電腦,翻閱今天拍的照片。 本以為自己對佛羅倫薩已足夠熟悉,可艾倫帶她去的那間陌生小店,顛覆了她的看法。 這座城,還有很多超乎她想象的美麗之處。 正看得興起,手機忽然響了。 她一瞬懸起心,下意識地期待,會不會是艾倫。 念頭一閃即逝,她想起兩人只加了微信,還沒互換電話號碼。 一下沒了指望,她伸長胳膊夠到手機,懶懶接起來。 “雪瑰,我想見你。” 聽筒里的聲音并不陌生。也是個萬眾矚目的天之驕子,何曾有人見他這般討好過。 溫雪瑰蹙起眉。 未等她回話,對面繼續道:“我在你畫室門口,你徒弟非說你不在……你不可能一連幾天都不在畫室的,讓我進去看看你,好不好?” 她無言地嘆了口氣,語調倒是沒什么波瀾。 “謝先生,請你自重。” 新晉影帝謝宴,近兩年內娛影壇風靡一時的新生代。盡管底蘊不比前輩,人氣卻水漲船高。 不可否認的是,他那副備受女觀眾喜愛的皮囊占了很大功勞。五官精致清雋,極為勾人。 也因此,謝宴的女粉是出了名的狂熱,動不動就為他買下地鐵和公交站臺宣傳代言。 “我的確不在畫室。”溫雪瑰道,“我在國外。” 對面默然半晌,苦笑著長嘆一聲。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我馬上就要進組,想在這之前見你一面。” “不知道。”溫雪瑰實話實說。 要說全無惻隱之心,也不可能。但這種事哪能因為一時心軟,就給他虛妄的期待。 她自始至終對謝宴沒有興趣,兩人是在一場畫廊舉辦的晚宴上認識。 對方和長輩一同前來,不想拂老人的面子,她才給了工作號碼。 誰知對方不是對她的畫有興趣,而是對她的人。 她斟酌著用詞,緩聲道:“謝先生,我不是那個正確的人,不值得你浪費時間。” 許是她委婉了些,對方的語氣又像死灰復燃,竟沒頭沒尾地來了句: “雪瑰,你告訴我實話,是不是因為和郁家有婚約,你才遲遲不敢接受我?” 溫雪瑰:“……” 這事在上流圈子里不是秘密,隨便一問就能知道。 但問題的關鍵哪是這個。 她一瞬無語,謝宴卻像看到了希望之光,大聲道:“如果是,我用盡我這邊的一切人力物力,也要讓郁墨淮放你自由!” “不是的。”溫雪瑰聽不下去,出言打斷。 先不論這蚍蜉撼樹的豪心壯志,他從源頭上就錯了。 她放緩語氣,一字一句,讓他聽得清楚明白。 “謝先生,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 掛掉電話,屏幕自動暗下來,倒映出自己的臉。 溫雪瑰盯著看了會,耳根漸漸染上可疑的紅暈。 她剛剛,好像承認了某件事? 盡管明知謝宴不會拿這事到處亂說,她還是覺得不太自在,心臟砰砰亂跳。 呼吸難以平復,她索性把自己整個人捂進被子里,亂踢了一陣。 然后又像只吐水的鯨魚一樣,猛地鉆出被窩,抓起手機,按下通訊錄的一個號碼。 “可可。” 電話剛接通,她就軟聲軟語地叫了一聲。 “……” 聽筒對面的黎珂渾身抖了抖。 她合上筆記本蓋子,朝滿會議室的下屬擺了擺手,獨自走到門外。 這才低聲問:“出什么事了?” 兩人閨蜜十年,溫雪瑰這么叫她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都是因為了不得的大事。 比如她爺爺去世那天,弟弟執意要進娛樂圈那天。 以及,得知她必須嫁給郁墨淮那天。 但今天溫雪瑰顯然心情不錯。這件“了不得的大事”,似乎終于是一件大好事。 溫雪瑰坦白:“剛剛謝宴給我打電話,我跟他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喲。”黎珂立刻抓到這句話的關鍵點,驚訝地挑起眉,“鐵樹開花了?不容易。” 頓了頓又道:“你可小心著點,別讓姓郁的知道。” 這話清醒,卻像一盆兜頭的涼水,瞬間將溫雪瑰哽得無言。 兩人陷入一陣沉默。 確實。傳聞里那位郁墨淮,對至親叔伯尚且不心慈手軟,何況是自己板上釘釘的未婚妻,喜歡上別的男人。 溫雪瑰不是不知道,是不愿想。所以她才逃到這么遠的地方來。 黎珂后知后覺話說得不對,又趕緊找補。 “沒事的玫玫。真被他發現了又怎么樣?成年單身男女你情我愿,他管得著嗎?” “而且你家底那么硬,你爸你大哥都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他哪動得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