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子躺平日常 第6節
這樣一想,徐晏溫也放松了下來,他也涌上來一陣困意,他已經有好幾夜無法睡好了。 徐晏溫原本還打算往前趙次輔府上,現在改變主意,直接打道回府回去休息。 徐家,徐晏溫回來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家里,今天他回來的早,很是稀奇。 許氏正在打理墻角的一片菜地,行動不便的摸索了一會后,叫來了許安,許安對這種活計無比熟悉,直接鉆進了菜地里鋤草。早在老家的時候,許安就是農民,對土地有天然的熱愛。 他們這一支勢單力薄,許氏一個人拉扯大了徐晏溫,因著是孤兒寡母,主支里也沒有人看好他們,并沒有得到過什么幫助,所以在徐晏溫還幼小的時候,許氏的生活是過的很貧苦的。 許安是她娘家的血脈,因為生的孩子太多過不下去,就把許安送到許氏這里吃一口飯,所以許安也差不多是和徐晏溫一起長大的。 許氏坐在木凳上,溫和的問許安:“亦年這些天往沈尚書的家里跑,這件事你可知曉情況?” 許安完全不帶猶豫的,“知道,沈尚書的公子想要交好少爺,想把他meimei嫁給少爺,還要少爺教他學問。” 許氏本來還波瀾不驚,聽見要把meimei嫁給徐晏溫時,結結實實的被嚇了一跳,沈尚書位高權重,他的女兒也是金枝玉葉,進自己家家門,完全就是下嫁。居然就能如此肯定,徐晏溫往后前途光明嗎? 沈尚書,真的有魄力啊。 許氏出于謹慎,又問了一句:“這是他家公子的戲言,還是有長輩授意的?” 許安想了一下,“嬸娘,我覺得是沈家人差使沈公子交好咱們少爺的,況且要不是父母同意,他怎么能做的了meimei的主,一定是沈尚書,或者沈夫人,接著沈公子的口說出來的。” 許氏覺得自己站在了風口浪尖上,有一個重要的選擇在等著她,若是娶了尚書的女兒,自然是很好的,是許氏怎么挑選都不會再找到的身份,也能得到沈尚書的扶持。許氏現在要仔細辨別,這件事真的可行嗎? 過往的經驗告訴她,越是在這種緊要關頭,就越要冷靜。 許氏尋思了片刻,又問:“亦年他是如何說的,他……他可看中了沈家小姐了?” 若是連這種家世的女子都看不中,許氏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還能找什么樣的呢,總不會想尚公主吧? 一說到這個,剛才還顯得機靈的許安也卡殼了,猶豫不決的說:“少爺怎么說的我不知曉,應當是沒答應,可也沒見少爺提過沈家小姐。也沒見少爺說過沈家小姐的不好。之前的曹家姑娘,少爺就說她長的就是一副喜好算計的樣貌。” 這就是兩人最氣的地方,徐晏溫對誰都是一個疏離的樣子,看不出差別。 許氏咬牙,沈尚書肯把女兒嫁進他們家,是屬于天上掉餡餅的事,徐晏溫往后的路無疑會走的更順,為了這件事的可能性,許氏怎么都想搏一搏。 許氏又問:“你瞧見沈小姐了嗎?她如何?” 許安和徐晏溫去過一次沈家,遠遠的看見過沈春嫻,這下不卡殼了,“很端莊,看著就是千金小姐的派頭,相貌也好,就是身子好像弱了點,像是很困倦。” 這些話成了最后一根稻草,許氏拍板決定要去搏一搏,至于最后一句話,她并沒有放在心上,千金小姐嬌弱是常有的。在幾十年前,許氏還沒出嫁的時候,家里不給她這個女兒吃飽,她也是整天病懨懨的沒有精神。 “許安,你且去備禮,備厚禮,千萬別讓沈家看輕了我們家。等亦年一醒,我們就去沈家提親。” 許安對此很驚訝,不過他對許氏十分信服,扔掉鋤頭,就去準備了。 第8章 府記.春節 屋子里很暗,窗戶緊閉,昏暗的視線中,有一個佝僂的身影坐在床邊。 徐晏溫本打算小睡一會,醒來驚覺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他的頭昏昏沉沉的,好像做了一個噩夢,后背出了不少冷汗。嗓子也緊繃著,干啞的厲害。 他是和衣而睡的,雖然如此看見黑暗中的許氏,還是被嚇了一跳,眼神一厲,聲線上揚,“娘?” 徐晏溫這一覺睡的很沉,精神休息了,心里卻沉甸甸的。他回想剛才,只回憶起來幾個夢中的片段,好像夢見沈春嫻變成了一只大兔子,整天圍著他身邊掉毛! 許氏站起來點燃了蠟燭,笑著對著徐晏溫說話,“亦年,家里都準備好了,過會我便打算去沈家提親了。” 沈家?又是沈家。 徐晏溫面無表情,好半天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腦子里的一根弦岌岌可危,剛要說話,在夢里啞了的嗓子難受的厲害,他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的跳,把拳頭抵在嘴邊,瘋狂的咳嗽。 他從來沒有那么狼狽過,背繃的像弓,深黑的眼眸有一瞬間的惱怒,汗打濕了額前的碎發,濕淋淋的。 徐晏溫的耳朵,順著頸脖也蔓延了一片淺紅,隱沒在黑色的衣領下,但都屬于咳嗽導致的。 許氏驚訝,還以為他病了,想探一下他的額頭,徐晏溫端著架子,避開了母親的手。 許氏見他這樣,便含笑的說:“你要是覺得不行,我就不去了,只等你一句話。往后再沒有你喜歡的,也別說后悔了今天沒去提親,都是你自己選的,娘可沒逼你。” 窗外一棵掉光葉子的樹,樹枝吧嗒吧嗒的打著窗欞,屋內,這間房間也布置的很簡單草率,常年只有徐晏溫的書桌、徐晏溫半死不活的盆栽,以及徐晏溫。 和沈家沈春嫻住的地方,就相差甚遠了,就好像他這個地方,一點生機也沒有。徐晏溫冷眼看著,產生了一個想法,他是可以接受沈春嫻的,就比如他用過沈春嫻的杯子,就沒有太多抗拒的想法。 當然如果強制他一定要和沈春嫻用同一個杯子,他還是會抗拒的,偶爾的話,好像也可以接受。 婚后有什么摩擦,也是不可避免的。徐晏溫自然的決定自己會讓著她,如果沈春嫻抱怨一個人很冷清,徐晏溫可以按照十天一上朝的制度回來睡,再多的話,恐怕會影響她的睡眠。 這些先放到后面,因為他還沒設想好,更關鍵的是,徐晏溫發現了一件新奇的事,他居然可以合理的把沈家的那朵嬌花搬來點綴他的院落。 一旦想明白了這件事,徐晏溫就恢復了原狀,用商議生意的語氣,溫聲和許氏說:“娘,去沈家提親甚好,有一件事你一定要沈家小姐說清楚,咱們家是不能養貓的。” 許氏看完了兒子的前后轉變,還來不及高興,更覺得離奇,“咱們家什么時候有這項規定了?” 徐晏溫閉口不言了,他冷靜下來后,誰也撬不開他的嘴。 許氏也就不管他了,走到外面喊許安,當務之急是去沈家提親。許氏心里難免忐忑,怕有什么意外發生,或者是領悟錯了沈家的意思。 許安提著燈籠走近了,左右搜索了一圈,對許氏說:“馬車在外面等著了,少爺呢?少爺怎么還不出來。” 許氏懶得再揣摩徐晏溫復雜的心思,“就讓他在里面躲著吧,咱們走!” 沈家,那么晚上門其實是不太禮貌的,除了親近的幾位娘家人,錢夫人對此都是嗤之以鼻的。得知了是徐晏溫的母親來提親后,錢夫人和沈老爺很快就雙雙趕到廳房。 是沈老爺沒能料到的發展。他還以為再要設計一番,才能使徐晏溫無奈同意。 在錢夫人的熱情招待下,許氏和沈家主客盡歡,提親貌似順利的簡直不像話,沈老爺還裝模作樣的夸贊了一番徐晏溫,“我校考過亦年兩次,看出他是一位俊才。” 身后的許安疑惑的抬起頭看了看,在他的印象里,徐晏溫并沒有見過沈老爺,難道是他記錯了嗎? 許氏也禮尚往來,高興的說:“您家里的五小姐才是百里挑一的,早聽說她性格溫和,相貌出眾,是正真的金枝玉葉。” 錢夫人正要揚起的笑一遲疑,這樣說也沒錯吧?沈春嫻不說話的時候是挺溫和的,相貌出眾也沒什么錯,金枝玉葉確實是的,畢竟門第擺在這里了。 兩家各自忽略掉不符合的地方,你來我往的說了半天,氣氛融洽的如同已經結親了。半個時辰后許氏起身準備離開。 因為徐家是第一次上門,之前也不怎么來往,錢夫人顧及著姿態,是不好一口答應下來的,錢夫人便說要‘多加考慮’,但這也只是為了面子上好看的話,細想一下,就知道此事已經十有八九了。 對此,許氏心里也明白,只覺得婚事要成了,高興的告辭,準備離開沈家。 離開前她有意要看看沈春嫻,錢夫人看出來她的意思,便細細的叮囑常mama去喊沈春嫻,讓沈春嫻好好打扮打扮。 沒過多久,許氏就等到了到來的沈春嫻,沈春嫻披著一件虹色撕針孔雀妝花錦披風,凝脂纖長的手藏在披風中。細細的柳葉眉,柔和的五官,很端正的長相。臉頰至眼角泛著熱氣的紅潤,用澄凈的目光注視著許氏。 沈春嫻因為并不知道許氏的姓氏,就喊她徐老夫人。 許氏第一個照面,對沈春嫻非常滿意,她主要是想看看沈家小姐的性格好不好,現在看來和許安說的一樣,看著就是個大家閨秀。 “五小姐,第一次見面,略備薄禮,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許氏對曹家退回來的鐲子耿耿于懷,這次自然下了重禮,生怕再因為禮物攪黃了好不容易來的婚事。許安把給沈春嫻準備的東西拿上來,是兩支精巧的花鈿,由金銀、珍珠、貝殼制成的,組成一朵朵絢麗的花,璀璨非凡。 沈春嫻是沒有這樣貴重又精巧的東西的 ,所以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許氏離開了,沈春嫻不在狀況中,被錢夫人耳提面命了一遍,注意力才拉回到現在。想到會嫁給徐晏溫,因為徐晏溫是一個具體的形象,不是飄渺的,沈春嫻就有點惴惴不安。 她在錢夫人面前不斷踱步,影響了錢夫人慶祝的好心情,錢夫人不得不把她叫住,刻薄的說:“在嫁進徐家前,你莫要作事,不然家里再也管不了你了。” 沈春嫻對錢夫人的話一向不在意,錢夫人說了,她也和沒聽見一樣。沈春嫻對徐家上門提親做了一番思考,她和許氏不熟,和徐晏溫也只是見過兩面,沒說過話。 徐晏溫想娶她沒什么理由,很可能是沈家仗勢欺人了。 沈春嫻深深的看了一眼上首的沈老爺,帶著兩支花鈿,獨自退場了。 …… 一個月后,就要過年了,地上鋪了厚厚的雪,掛在屋檐下的紅燈籠上也頂著一堆雪。沈家的下人們穿著厚而笨重的襖,不辭辛苦的把庭院維持的整潔。 沈家開始籌備過年,這時候上門的親朋好友不少,年后還會有更多的人前來,屬于當家主母的主場。來的人大多數是錢夫人的親戚,和沈春嫻沒關系,只有沈春玉和沈三哥被叫去陪客了。 沈春嫻和徐晏溫的婚事已經訂下,大概在明年的四月到六月,具體日子,等開春后再翻翻黃歷。 之所以排的那么緊,當然是因為錢夫人怕阻擋了沈春玉的青春年華,正經的從定親到成親,隔一年才不算倉促。 只有幾個月的時間,沈春嫻理應現在就準備喜被,嫁衣之類了,而錢夫人忙著迎來送往,沈春嫻心思不在這上面,又不懂需要什么,也只能先放一放,等開春再籌備了。 按照慣例,沈春嫻找了一天沒下雪的日子,去楊家住了半日。楊家就是沈春嫻死去母親的家里,多年前也是個小官,現在已經淪為市井人家,住著一個破敗的小宅子,男女老少都要勞作。 楊家有沈春嫻的三個表妹,皆是黑瘦黑瘦的,往年來看著沈春嫻的眼神總是羨慕里帶著一點對大戶人家的畏懼。 今年來,她們都聽說了沈春嫻既不會嫁皇子,也不會嫁世子,反而被遺棄般的低嫁了,于是看沈春嫻的眼神很是同情。 舅媽惡狠狠的站在院子里砍柴,回頭對沈春嫻說:“沈遂和那個黑心女人真是狼心狗肺,竟然把你丟去什么徐家,要不是馬上到年關,我非得上門給他們罵的狗血噴頭。” 待了小半日,沈春嫻受不了楊家一直長吁短嘆的,很快就回家了。 徐家宅子中,冷清中透著一股忙碌。 徐家的親戚都不在京城,只有徐晏溫和母親,還有許安一起過年,十分簡單。 可許氏心里一直記掛著過年得給未來兒媳家送禮,加上還要下聘,已經讓她忙的不可開交,她只敢往多了送,不敢讓未來兒媳覺得一絲怠慢,同時也怕禮輕了,讓沈春嫻覺得寒酸丟臉。 因為初來乍到,財力有限,許氏難以拿出符合她心意的東西,已經發愁了好幾天了。 許氏便讓許安去找自己在惠川的表兄,剛走了沒一會,許安又折回來了,“少爺不讓去。” 許氏發怒,“他想怎么樣?還能不下聘了是嗎?” 許安說:“少爺說一個月前他就寫信給了叔父,讓咱們不要輕舉妄動,他要訛叔父一筆錢再給沈家小姐下聘。” 許氏聽完差點仰頭暈倒,“聽聽你們說的什么話!” 此時,徐晏溫已經收到了叔父的回信,一只腳踩在臺階上,單手撐在膝上,慢悠悠的拆開了信封。他正在血氣方剛的年紀,也不覺得冷,依然執著的穿的單薄。 他的叔父,和徐家主支一心,且在官場混的有模有樣,明年就會調來京城,更加接近權力中心,看似形勢一片大好。 美中不足的是,徐家人早就從京城退出,已經毫無根基,他叔父多年運營出來的關系也只限于地方,調到京城會經歷很長一段時間無門無路的官場生涯。 如今徐晏溫不聲不響的就要和沈尚書的女兒成婚了,以徐叔父貪婪的性格,怎么能不抓的死死的? 沈尚書或許還不至于讓徐叔父死死巴結,徐叔父的眼光放的更長遠,他看中的是沈尚書背后,代表世家的強大派系。孤臣是要被玩死的,想走的更遠,唯有加入隊伍。 徐晏溫洞察到了叔父渴望被接納的愿望,于是‘情真意切’的在信上描述了自己是如何對這樁婚事猶豫不決,如何動搖想要退婚的。將信在一個月前寄給了他。 徐晏溫抖開回信,掃了一眼,叔父恨鐵不成鋼的把他痛罵了一頓,又用了一整頁的文字來安撫他。末尾表示已經籌備了無數禮物,連同白銀萬兩,幾日后就會快馬加鞭的送到徐晏溫手上,務必要討得沈尚書小姐的歡心。 “我侄亦年,天予不取,必受其咎,切記切記。” 徐晏溫啼笑皆非,這件事是他算計的,但除此之外,好像人人都在撮合他和沈家小姐。 叔父的信先來了,東西還在路上,想來也不會來的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