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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娘子躺平日常 第5節

    端著一杯茶,正慢悠悠的喝著,沈老爺忽然捕捉到一個熟悉的名字,精神稍稍提起來傾聽。

    “趙次輔的派系是想將我們擠的站不下腳嗎?去年提攜了幾個,今年又施恩那些學子了,還指使著寫歪詩抹黑我們,可笑可笑。”

    “其中這個徐晏溫,倒是個人才,重情義,也明善惡,可惜就是站錯了隊。”

    沈老爺咽下一口茶,好奇的接話道:“李兄,這話怎么講?”

    沈老爺一通打聽,才知道這個同僚和徐晏溫是同鄉,以及徐晏溫的品行在山東是比較好的。三年前徐晏溫的兄長忽然病逝,留下一個病歪歪的嫂子,徐晏溫便一同供養嫂子。

    后來徐晏溫有了功名要進京城,嫂子怯懦不愿意離開家鄉,徐晏溫的母親又做主給她找了個合適的人家,再度嫁了出去。

    婆婆主動給寡媳再找人家,也是世間罕見了。

    “雖說供養亡兄的家室也是常理,但她并無所出,遣回娘家也無人指責,可見徐家家風仁義。”同僚的一句話給這番八卦畫上了句號。

    沈老爺直接將這番話聽進了心里,這樣說的話,徐晏溫家里就只有一個寡母了,家里關系清白又簡單。唯一不太好的就是,沈老爺和趙次輔屬于政敵。

    不過人才可遇不可求,即使是政敵的學生……也能把女兒嫁給他。

    結束了上午的事,他匆匆邁步往外,找到隨身的小廝,“你去打聽打聽,徐晏溫是否真有傳言的那么好。”

    ……

    幾天后,沈家三公子,也就是錢夫人的嫡子邀請了一群友麗嘉人來家里聚會。

    這些人都是他的同齡人,年輕氣盛,經過幾代的洗禮后,五官也不會差到哪去,打扮了后個個清新俊逸。沈三哥特意重點邀請了他不怎么熟的徐晏溫,這是他爹囑咐他的。

    將一群認識的、以及不太熟的友人談天說地拖到正午,沈三哥便盛情大家留下吃飯,等到桌前,無法推拒的又喝了幾輪酒,不多久過去,大家都醉醺醺的了。沈三哥放眼望去,只有徐晏溫靜靜的坐著,見不到一點醉意。

    這是因為他就沒怎么喝,杯子里只有淺淺的一層,更離譜的是,徐晏溫甚至連筷子也沒動過。

    一點面子也不給!沈三哥在心里大罵,要不是爹特意囑咐過,他此刻恐怕已經翻臉了。沈三哥讓人把他喝醉的友人都安置好,又演出一些醉意,沖過去想要和徐晏溫勾肩搭背,哪知道徐晏溫一躲,讓他差點栽倒在地上。

    徐晏溫的臉上根本看不出幾分抱歉,嘴里卻說的好聽:“沈兄見諒,我一向不喜與人靠的太近。”

    沈三哥恍然大悟,原來是有怪癖,難怪連筷子也不動。他繼續裝作醉酒失去理智,熱情的說道:“亦年,我真后悔沒早點交你這個朋友,你的脾氣真是和我相投,走,今天咱倆得好好聊聊。”

    徐晏溫嘴唇一扯:“?”

    他以為,應該已經很不被待見了才對。

    剛走出門,就聽見沈三哥說:“我有一個妹子——”

    徐晏溫心里咯噔的跳了一下,還沒等意識到緣由,沈三哥后半句話已經脫口而出,“我和你交情甚好,我打算把我妹子嫁給你,你意下如何?”

    微風吹在兩個人的臉上,徐晏溫逐漸陰郁下來的目光,讓自認為臉皮很厚的沈三哥都無法裝醉了,心虛的看向遠方。畢竟什么交情甚好,騙鬼呢?

    不知不覺,徐晏溫已經被沈三哥給帶到了后院,一棵瘦而小的樹伸展樹枝,柔美的倚靠在墻頭上,樹枝上被人系上了輕盈的紗幔,枝頭開著寥寥淡黃色的小花。

    這些花很小,不驚艷,尋常人不會注意,更不會覺得美,像是沈三哥。

    徐晏溫卻被吸引了一會,目光流連的巡視,樹是從墻內探出來的,墻內傳來一股若隱若現的芳香,有少女悅耳的嬉笑聲、清晰的走動聲、小奶貓嬌氣的叫聲。門前是照顧得體的盆栽,也伸出了顫巍巍的,一掐就斷的脆弱花苞。

    半掩的門,隔開了兩個完全不同的區域,里面浸泡在安寧、香甜的氛圍中,籠罩在讓人能安眠的暗昧光束中。

    這是沈三哥那位meimei的住所,徐晏溫清楚點意識到了這個事實,心底劃過一道古怪。

    沈春嫻的院子門口有一張石桌,她有時候會在這里喝茶吃點心,順便看看景色,在沈三哥和徐晏溫來之前,她剛進去不久,所以桌上還放著溫熱的茶水。

    察覺到氣氛沒有剛才那么嚴峻了,沈三哥走上去率先坐下,沒話找話的說:“我meimei賢良淑德,給我們準備的茶水解酒。”

    說完,沈三哥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沒主動給徐晏溫倒,因為他其實也有點置氣了,他何時做過那么掉價的事,追著把meimei嫁給別人。也就是沈春嫻了,要是他親meimei沈春玉,他是死也不會答應的。

    爹不疼娘不愛的五妹沈春嫻,才能激起他一點做兄長的責任心。

    徐晏溫也口渴了,在酒桌時人太多,且都是面紅耳赤的邋遢男子,對比下來,他更加能接受沈春嫻門口被遺忘的一壺茶水……雖然依然有一個礙事的沈三哥。

    他默默的給自己倒了一杯,用的是離自己最近的杯子,喝完后眼神猛地一凝,發現杯口有一個較淺的口脂印記,很淡,也旖旎。

    徐晏溫下意識的用手指骨節敲桌面,又一寸寸的蜷起手指,舒了一口氣,這是她用過的,設想必定干凈,也還可以接受。

    沈三哥目睹徐晏溫的詭異行為,心底更加不滿,把沈春嫻嫁給他,怎么看都不合適。這個該死的徐晏溫除了一張皮囊迷惑人,實則難以相處,還滿身怪癖。

    徐晏溫起身,淡定告辭,還無情的說:“沈兄今日喝醉了,今日說的事,還是等沈兄清醒后再談吧。”

    沈三哥目瞪口佚?呆,連送也忘記送了,回過神也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喝多了。徐晏溫居然沒立刻拒絕?怎么回事,他難道也有這個意思,不可能,他可是連沈春嫻的面也沒見到呢。

    難道說,徐晏溫并不像是表面上那么不近人情,實則擔心他惱羞成怒,才沒有立刻拒絕,給他留幾分顏面?

    沈三哥思考了一會沒有頭緒,便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轉告了自己爹。

    沈老爺聞言,也覺得有戲,大力度鼓舞了兒子一頓,“你繼續和徐晏溫交好,我讓人打探了一番,他不僅是個良婿,他的學問也好的很,多多同他來往,于你科舉也大有益處。”

    傍晚,沈春嫻收到了一封信,是半雁拿進來的。她已經有了預感,一看果然是曹雨薇給她的。

    曹家和沈家離的那么近,曹雨薇已經好些天不上門了,今天又寫了一封信,代表那天鬧的太難看,她不能上門,且有了絕交的念頭。

    沈春嫻臉上本來還有些黯淡,掃了一眼信上的內容,也立刻變的反感起來。上回沈老爺開庫房的事不知道怎么被曹雨薇知道了,曹雨薇怒火中燒,寫了好大一段話來質問她。還說沈春嫻把她害慘了,現在家里人都不相信她的話了。

    半雁在一旁說風涼話:“她竟連害臊也不知道怎么寫的嗎?在咱家鬧了一頓,嫌棄咱們沒錢,現在又聞著味跑回來了。”

    這話真夠損的,但是蹲在地上給盆栽剪枝葉的夏煙沒有任何表示,顯然也很認同這些話。

    沈春嫻翻身起來,氣鼓鼓的給她回信,沈春嫻的話一向直,又在氣頭上,唰唰唰的一段解釋完了,拿起來一看,忽然也覺得自己的字真的普通。

    尤其是和曹雨薇的來信對比,沈春嫻舉起來,在燈光下細細的對比,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她果真是,做什么什么不行。

    半雁唐突的出聲:“所以明天練字嗎?”

    聞言,夏煙也抬起頭,盆栽也不修剪了,好奇的看著沈春嫻。沈春嫻掙扎了一番,眉心艱難的擰在一起,還是從心的說:“不練,我又練不好。”

    兩人習以為常的不吭聲了,沒多久,夏煙出去拿工具,看見門口的茶壺好像被人動過了。她愣了半天,問了看見的人,便直接拎著茶壺走進來,“ 小姐,聽掃院子的說,三少爺帶了個不認識的男子,用咱們的茶壺喝茶了!”

    沈春嫻投過來迷茫詫異的目光。

    夏煙:“要打聽打聽到底是誰嗎?”

    沈春嫻:“打聽打聽,另外再問問三哥現在在哪。”

    夏煙應聲,看了看手上的茶壺,還是留下了茶壺,走到外頭將兩個杯子都扔掉了。沒過多久她就打聽出來,沈三哥正在和沈老爺探討學問,還有今天帶來的那個男子,是沈三哥喝醉了,胡亂帶來的友人。

    聽見是沈三哥的朋友,沈春嫻就沒有再在意了。

    沈三哥之前常常不在家,這次也是因為明年的會試,被沈老爺勒令留在家,臨時抱佛腿的。

    現在是十一月底,會試在明年的二月初,也僅僅只有三個月的時間。至于沈三哥……沈春嫻發自內心的是覺得他考不上的,畢竟他平常也只好吃喝玩樂,懶的程度也只比沈春嫻略次些。

    不過沈春嫻的懶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的,沈三哥卻慣會為自己遮掩,比如頻繁外出,寫信回來告知父母自己很勤奮。

    往年考過一次,沒中,深感羞辱,立志要發憤圖強,到書院學了一段時間,就再度恢復到吃喝玩樂的日常中。玩樂了兩年,又到了會試,間接性的再發憤圖強三個月,周而復始。

    所以,沈春嫻深深的覺得他是考不上的,大多數人都這樣覺得,只有對他寄予厚望的沈老爺和錢夫人不這樣想。

    作者有話說:

    第7章 府記.辭秋迎冬

    此時,沈三哥剛剛從沈老爺那回來,去見自己的娘錢夫人。

    錢夫人被曹家氣的病了兩日,為了逼著沈老爺早點解決沈春嫻的事,一直躺在床上不起來,聽見兒子來了,立刻‘好轉’了過來,榮光滿面的抹了點胭脂,去迎自己兒子。

    又和兒子打探了一遍沈春嫻的事,發現還有希望,徐晏溫能答應下是最好的了,短時間恐怕也找不到第二個合適的人選了。

    錢夫人不放心的叮囑:“你多上心,你五妹不嫁出去,你親meimei也受連累。這事誰都不行,只能靠你了。”

    錢夫人話鋒一轉,“對了,我兒,你今年準備到如何,開春的會試有幾分把握?”

    錢夫人多機敏的一個人,如今卻被母性蒙蔽,堅定的認為沈三哥是塊璞玉,且每天都在認真打磨自己。

    沈三哥眼神一晃,不和錢夫人對視,嘴里說:“娘你放心,這些年我在書院里的進步,先生都對我刮目相看,若是題不太難,考上是不出意料的事。”

    錢夫人勾起嘴角,十分高興的拍著兒子的肩頭,“玉娘未來的夫婿可是江東的解元,表嬸常寫信來和我炫耀,你娘我還指望著你來和他較一較長短,兒啊,你這回可得努力考上。”

    “娘,我一定、一定。”沈三哥苦笑連連。要不是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他真要在父母的期望中飄飄然了。

    因著怕錢夫人再說出什么,沈三哥遵從自己內心的逃避心里,找借口離開。

    從錢夫人住所離開,沈三哥知道這三年的不學無術到了算總賬的時候了,他只能祈求能撞個大運考上榜,應付過父母。

    回到房間,沈三哥便一頭扎進了書堆里,看的頭暈眼花,而且因為平日里的松懈,他萬分驚愕的發現自己的進度根本就跟不上。

    考得上,考不上。沈三哥麻木的盯著飄落在宣紙上的一朵小花,數著小花的花瓣。

    考不上就完了!沈三哥恨不得哀嚎一聲,把認識的人里面快速過濾了一遍,試圖找到一兩個能幫助他的。但不幸的是,物以類聚群,他認識的大多數也是擅長吃喝玩樂的貴公子。

    ……

    “五妹,哥對不住你啊。”沈三哥搓著手,一臉滄桑的說,“本來應該忙你的婚姻大事,但哥的會試迫在眉睫,只能先把亦年借去用用了。”

    沈春嫻不知道他在胡扯什么,無語的把他送走了。

    十二月月初,天氣變冷,沈春嫻已經換上棉夾襖,樹上的葉子徹底落了,時不時的會下雪。府上的幾只貓,一只尺玉,三只金絲虎,一只雪地景,都專門騰出來一個燒炭火的小屋子,貓整日都在里面烤火。

    沈三哥的臨時抱佛腳越發嚴重,沈春嫻已經兩次撞見了他喊來的那個朋友,事實上沈三哥幾乎是天天喊他來,但他只偶爾抽空。

    沈三哥卑微的祈求他給自己講課,如果被沈春嫻撞見了,沈春嫻總要默默鄙夷沈三哥一下,再情不自禁的多看沈三哥的朋友兩眼。

    因為這位長了一張能讓她看一整天的臉,五官有點過分的好看,她真是沒法形容。而且身材高大,目光和沈春嫻相撞的時候總是很奇怪,像是那種故作的漫不經心,還有隱藏的審視。

    這時候,沈三哥的這個朋友,多半就會改變態度答應下來。

    值得一提的是,沈春嫻很快從沈三哥的嘴里得知了,他就是徐晏溫。

    就是那個,曹雨薇嚴詞拒絕的寒門子弟,從他的姿態上,沈春嫻完全找不出一絲一毫的寒門子弟痕跡,有了沈三哥的對比,沈春嫻甚至是相當崇拜徐晏溫的。

    畢竟徐晏溫種種都遠超常人,還十分刻苦勤勉,因為沈春嫻自己做不到,所以更加添加了一層濾鏡在他身上。且他待人也不是一味的疏離(?),更加重要的是,徐晏溫真的長了一張很好看的臉,十分矜貴勾人。

    剛開始,沈春嫻還想偷偷的多去看兩眼,不過天冷了,她更加喜歡睡懶覺,就已經將徐晏溫拋之腦后了。

    這天下午,下了一點雪,小屋子里烤火的幾只貓無聊的喵喵叫,沈春嫻披上狐貍毛披風,下巴陷在毛絨絨中,更加使得她整個人都小了一圈,慢吞吞的腳印落在薄薄的雪上,留下了一連串的痕跡。

    到了小屋子里,貓直接喵喵的躥上了沈春嫻的腿上,用身體蹭沈春嫻的胳膊,沈春嫻坐在爐子旁邊,順著貓背一直摸到貓尾巴,剩下的幾只看沒有位置了,也挨著她臥倒了。

    爐火很溫暖,一時間不知道是烤貓的,還是烤人的,沈春嫻很快就準備再睡一會。沒多久,外面吹進來一陣冷風,沈春嫻蜷縮起腿,抱著膝蓋淺眠。

    黑衣少年踩著雪走過去了,余光里似乎看見了人,側頭看過去,瞳孔一震,倒映出沈春嫻臥在貓中間的場景。貓毛……好多貓毛,粘在她的淺紅色的袖子上,還有雜亂的裙擺上。

    徐晏溫不適了起來,臉色逐漸發青,甚至覺得喉嚨里癢癢的,像是也有貓毛一樣。

    他加快了腳步,逃離這些貓,半天才緩過來,站在沈家的大門口,精神一陣恍惚。腦海里再次浮現沈春嫻剛才的樣子,徐晏溫產生了一個新的疑問,她怎么睡的那么沉?在一群,滿地掉毛的貓中間。

    徐晏溫奇怪的合上眼睛,沈春嫻熟睡的樣子揮之不去,徐晏溫可以幻想出她的呼吸,悠長的呼吸,節奏舒緩的在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