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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局在線閱讀 - 20.蝴蝶(上)

20.蝴蝶(上)

    這都是自找的。

    我無數(shù)次聽過別人這樣說,每當(dāng)誰誰倒了霉,遭了難的時候,總有這種聲音在周圍轉(zhuǎn)悠。

    唯有在局上不同,在局上遇到這種事,沒人認(rèn)為你是倒了霉。

    連同情,氣憤,一系列出于正義感的負(fù)面情緒,都不會有。

    他們會波瀾不驚地看著你,說,沒什么,你再堅持,就會問,那是倆人自愿的吧。

    你從他們的眼睛里獲得不了任何支持,只能獲得一些曖昧不明的笑意,并不采信的敷衍。

    即便是信了,你確實(shí)受了什么委屈,還是會轉(zhuǎn)回第一個回應(yīng)。

    沒什么。

    告訴你,這種事,你就看自己爽沒爽得了,那人要行你也不虧,那人要不行你就當(dāng)積德。

    這就是局上的人際關(guān)系,酒rou朋友。

    別指望誰能幫你伸張正義,面上安慰兩句,背后立刻群發(fā),不過當(dāng)一樁風(fēng)月。

    所以要么就報警,要么就帶進(jìn)棺材,別指望求助別人。

    特別是情感上的支持,你再稍有點(diǎn)眼力,更能從那種虛情假意的對話里獲得無盡的無力,無措。

    我發(fā)泄著哭了一氣,哭累了,背著他躺在副駕上,迷迷糊糊地放空。

    他是個硬心腸的,早在我哭到一半,就把我塞回車?yán)铮P(guān)上車門,一言不發(fā)地往我家開。

    一句話也沒說。

    他也不必說什么,他大約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挺好,我也不用他安慰,已經(jīng)是幫了我大忙。

    到底沒發(fā)生什么。

    每次遇到大小的事情,過后我都是這么原諒自己,放過別人,不放過也沒辦法。

    到了家樓下是他把我搖醒的,他過來開了門,蹲在我面前,“能走嗎。”

    我解了安全帶,強(qiáng)打精神,“沒問題,沒問題,謝謝,謝謝,”說完推開他下車,努力走著直線,把他拋在身后。

    沒走兩步,被人一把摟住肩膀,像拎小狗一樣吊高了半步往家走。

    我轉(zhuǎn)頭,他的臉近在咫尺,他拎起我胳膊往腰上帶,“摟著我。”

    我被這么夾著很難受,掙了兩把,又被他冷聲不耐煩地訓(xùn)了兩聲,不情愿地?fù)е吭谒砩稀k娞堇铮B我想蹲一會兒,也被他一把拎起來。

    一路走得我難受,到家門口我終于火了,沖他一通嚷嚷。

    他的聲音如常平靜,“鑰匙。”

    我邊罵他,邊在他支配下翻包,開門,脫衣服。

    進(jìn)了家門我一陣暈,倒在門口沙發(fā)上就想睡覺,他又把我撈起來,讓我去洗洗。

    醉著酒也覺得他現(xiàn)在不好惹,我也沒精神了,踉踉蹌蹌地去洗手間。水一沖又犯惡心,折騰半天,這回算是吐干凈了,腿都開始發(fā)虛。

    人是精神了點(diǎn),洗漱卸妝護(hù)膚全套都來了一遍,畢竟家里有外人,于是越有外人越能裝沒事的技能又上身了,收拾完照照鏡子,現(xiàn)在出去還能再戰(zhàn)一個局。

    清醒卻也是一陣一陣的,我直接進(jìn)了臥室,他又跟進(jìn)來,我剛躺下,又讓他給我拉起來。

    “你,干,嘛,啊?能不能讓我睡覺啊?”

    “喝口水。”

    “不喝不喝,拿走拿走。”

    他語氣硬了點(diǎn),“喝口水。”

    我一口氣喝了半杯,然后沖他搖搖頭,他把杯放下,我倆就這么大眼瞪小眼。

    “好點(diǎn)了嗎。”

    “你讓我睡覺就好點(diǎn)了。”

    “嗯是好點(diǎn)了,沖我本事可大了。”

    “誰沖你了?我難受啊!”

    “得得得,你睡吧,水給你放這了。”

    他又看我一眼,起來要走,我伸手拽住他,“你陪我睡。”

    我說完往后讓了一個位置,拍拍床。

    他站在那,回頭看了我一會兒,我朝他伸手,他就那么一直站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索性爬起來,拉著他坐下,又推他躺著,然后翻身躺在他一側(cè),埋在他懷里,伸手環(huán)抱著他,他沒怎么猶豫,也回手抱著我。

    他懷里好香,我一上手就暈了,不是因?yàn)榫坪榷嗔藭灒翘娣恕?/br>
    我倆抱得太舒服了,我從沒跟人這個姿勢能覺出舒服來,連小時候我媽這么抱我,抱一會兒我都要把胳膊手抽出來,才能睡個安穩(wěn)覺。

    可我跟他,就像上輩子原是長在一塊的,后來拆開了成了兩片拼圖,卻仍預(yù)留著原本的形狀,只等有一天再合到一起,我就能填他的空,他就能補(bǔ)我的缺。

    我甚至都不知道身上哪來的位置,好像就為了放他的胳膊一樣,他那么一摟剛好就合上了卡槽。

    我甚至比自個睡的時候更舒服,好像原本缺了什么的位置,忽然就這么填滿了。

    這一晚讓我記憶猶新,好久之后我還能清晰地回憶起,那種像生來就要拼湊在一起一樣的契合感。

    我第一次對他萌生出明確的綺念,我又緊緊地抱了一下,他卻松松手由著我,并沒給我什么回應(yīng)。

    可我就是能從他看似一貫的鎮(zhèn)定里,嗅出些不同以往的東西,我的動物性一下子格外敏銳,捕獲他毛細(xì)血管里跟我一樣的氣味。

    我們就這么抱著,誰也沒說話,他胸口結(jié)實(shí)得無法不讓人臣服,反正是讓我臣服,我只能小偷小摸地試探我第一眼見他時就相中的這副身體,還有我不小心蹭過的肌rou,是不是實(shí)際上也一樣優(yōu)越。

    臥室除了香薰的水流聲格外安靜,我能聽到他的呼吸和心跳,也能聽到我的。

    他的胳膊結(jié)實(shí)又軟和,壓著我胳膊的那種壓迫感,讓我如同置身動物巢xue,如同嬰兒時被裹在襁褓里一般,而他就是那片有奶味的棉布。左一下,右一下,便把人裹得老實(shí)了,于是一聲不吭地躲在里面,默默吸取著只你能聞見的氣味。

    他深嘆了一口氣,順著我腦門灑下來,我不由得蜷起腳趾,像被一股迷煙麻痹了全身。

    我被罩在一團(tuán)跑不脫的云里,蝴蝶在我胃里起飛。

    原本是一只,又變成一群,它們撲閃著翅膀,不斷刮蹭我的內(nèi)臟,細(xì)細(xì)密密的絨毛以每秒千百次的頻率震動,摩挲著我的胃。它們被困在胃里,四處尋找出口,有的試圖去夠我的心臟,有的往小腹探尋,直到充滿整個腹腔,沒有一處不被它們當(dāng)做出口觸碰過,直到我的五臟六腑深深記住蝴蝶的這番造訪,它們才肯饒過。

    它們從上上下下的地方回到胃里,從一群變成一只,這一只仍時不時地翻轉(zhuǎn)舞蹈,我?guī)缀醺杏X胃里四處都是它翅膀上的鱗粉,五顏六色,閃爍耀眼,尤其怕我忘了似的,稍有平復(fù)就躍躍欲試。

    我忽然有些莫名的怕,輕微地抖了起來。

    我恐懼它們從我呼吸中跑出來,甚至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懸著。

    這一刻如此讓人心顫而美好,如果他沒說話的話。

    “下次別往人家里跑了。”他好像以為我是后怕,可我早后怕完了。

    真是掃興。

    “我要是,跟朋友出去玩都琢磨這個,那我哪都不用去了。”

    “我是說,明知道有危險的就少沾邊。”

    “惡人就是惡人,惡人什么時候作惡,難道還要看你的時間。”

    “那就少出去。”

    “不出去,咱倆也是這么認(rèn)識的,沒比別人強(qiáng)。”

    我不愛聽,毫無章法地跟他對著干,偏偏他句句都要來教育我。

    “你們男人,總賦予一些尋常言行額外的意義,反過來還要怪我們沒有分寸。”

    他沉默一會兒,手上緊了一把,“你怎么這么天真,我在跟你說的是現(xiàn)實(shí)。”

    是啊,郝意也這么問過我,我也這么訓(xùn)過她。

    現(xiàn)實(shí)和理想是兩碼事,你必須得在現(xiàn)實(shí)的規(guī)則里活下去,才有可能等到理想到來的日子。

    遇到危險了,壞人難道會跟你講道理?難道你在槍口下說,我穿得少不代表你可以侵犯我,他就會舉起手來?

    太理想了,你活著的世界遠(yuǎn)沒到那天。

    就像你討厭虛偽的人,還得跟他客套,你討厭應(yīng)酬,還得在局上陪笑。

    你討厭爾虞我詐,勾心斗角,可你回到職場,也不得不見招拆招。

    回避不了,活著,就得面對現(xiàn)實(shí)。

    我悶在他懷里,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抱著他,終究無言以對。

    困意襲來,我還剩一絲清醒,恍惚想起點(diǎn)什么,“黃總,讓我找你。”

    隔了一會兒,他拍了拍我的背,說,醒了再說。

    隔天,被渴醒,一睜眼暈頭轉(zhuǎn)向,緩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他早走了。

    隱約記得睡前他抱著我,在我耳邊冷肅的聲音,好像說,“早跟你說了,少走夜路。”

    床頭放著半杯水,我趴在床邊抿了一口。

    少走夜路,是啊。

    能不能不走呢?可以,可是不愿意。

    能多認(rèn)識幾個人,偶遇點(diǎn)什么機(jī)會,不是壞事。

    不甘心啊,局上潛在的機(jī)會,即便像大海撈針,即便你看著那些人虛偽,丑陋,荒廢,也沒人愿意放過。

    萬一,萬一呢?

    就這么一句,就足夠讓大多數(shù)沒有根基,又想往上爬的人,趨之若鶩。

    你,我,都是這籠中鳥,甕中鱉。

    回想昨晚,總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

    其實(shí)他常常不在北京,可發(fā)信息那一刻我好像十分確定他一定會來似的,可他就是在,他也來了。

    我躺在床上,細(xì)嗅他殘留的氣息,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裹成一個團(tuán)。

    他是不一樣的。

    我緩緩探出頭,從昨晚的回味中抽離。

    我發(fā)消息問他,什么時候走的,發(fā)完盯了好一會兒屏幕,盯到餓了才起來。

    錢沫聰半夜居然還發(fā)了條微信過來,問我到?jīng)]到家,果然啊,這種場面話都沒忘,你要是跟這種人說嘴這事九成九是得不到所求的。

    不過昨晚還是多少有點(diǎn)收獲,雖說沒鬧明白到底是不是意的局,但隱約覺得即便不是,圈子也不遠(yuǎn)了。

    找到了圈子,我就能塞點(diǎn)人進(jìn)去,沒什么特別的,競品永遠(yuǎn)是新鮮的好。

    再不濟(jì),我也起碼能知道意的動向。

    他回了消息,第一句是我睡著他就走了,第二句是一個微信名片。

    說是他助理,他叫我如果有工作的事先問小江,能安排的他看到了會盡量安排。

    -不用,為難的話我就跟黃總說問過,你不方便。

    -嗯,那你也可以推給小江。

    這是都幫我想好了,他太周到,我發(fā)了個表情包過去,表示大恩不言謝。

    他說,大恩不言謝,下一句是什么?

    我說,不知道,什么?

    他又是半天沒回,我好奇,去搜了一下。

    大恩不言謝,施恩莫圖報?

    我發(fā)了個截圖過去,又抱拳回他。

    -圣人啊!

    他回得很快。

    -大恩不言謝,必成仇。

    正跟他貧著,黃總來消息,直接發(fā)我一份項(xiàng)目資料,我剛看兩眼,又來一條語音。

    大意就是年前跟我提的,讓我要他的關(guān)系那事。

    我想裝休假不回復(fù),緊跟著又來一條語音,直接拆穿了叫我不要假裝沒看到。

    我墨跡了幾個小時,回復(fù)了一個,我問問,黃總直接一個電話過來,話也很坦白,今晚讓我去應(yīng)酬。

    我無語,“我還在休假。”

    “你去找他要資源,或者今晚來,你自己看著辦,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