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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與殺豬刀 第117節

    這長時間的廝殺后,她坐下的戰馬已經疲憊不堪,樊長玉握著陌刀劈砍時,下刀依舊狠,可她到底也是個活生生的人,一雙手也會力竭酸軟。

    偶爾片刻的停頓時,握刀的手都在不住地發抖。

    不是害怕,而是肌rou太過疲軟,控制不住地痙.攣。

    發現反賊的援軍朝著戰場鋪來時,樊長玉坐在馬背上,視野更開闊些,她看了一眼兩邊的兵力差距,深知這時候要是被反賊前后包圓了,那她們這波人就當真是回不去了。

    她用力一踩馬鐙,扯著韁繩往另一個方向調轉,汗濕的碎發緊貼在汗黏著煙塵灰土的臉上,一雙眼精彩如虎豹,沉喝:“同纏斗的這支崇州軍中間穿過去,別被他們堵在這里!”

    前鋒軍的旌旗在她身后獵獵招展,她一身殘破的小卒兵甲,卻沒人覺得她只是個小卒。

    身后的薊州兵卒們,一見她調轉了方向,幾乎是立馬跟著一個神龍擺尾,依舊緊隨其后。

    反賊見之前把自己這邊軍陣沖得七零八落的朝廷前鋒軍要走,被壓著打了半天,此刻身后有援軍,自然也是拿出不要命的架勢去攔。

    領兵的將領甚至直接撤掉了后防,派出所有兵力從左右包抄過去,就為了把沖進自己這邊軍陣的那支朝廷先鋒軍徹底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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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敬元和一眾部將站在高處,將下方這場戰局盡收眼底。

    唐培義氣得捶了一記身旁的松木,抱拳向賀敬元請命道:“將軍,我愿領兵前去解右翼軍之圍!”

    賀敬元沉思片刻后道:“隋拓曾經也是以軍功封王的,雖年老矣,手上那桿獅頭矛威力卻仍不可小覷,點兵三千,我親去會他,唐將軍再領兩千人馬,前去接應右翼軍?!?/br>
    唐培義頓時轉憂為喜,連忙抱拳道:“末將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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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人影憧憧,樊長玉近乎麻木地揮刀,濕熱辛澀的液體從眼皮滑落至眼中,不知是汗是還是鮮血。

    她后槽牙咬得緊緊的,刀鋒從阻擋前路的反賊小卒身上劃過時,甚至分不清是他們的表情猙獰些,還是自己面色更為猙獰。

    曾幾何時,她在戰場上對著反賊的小卒們也是下不去刀的。

    但現在跟在身后的,都是把性命交與她的袍澤弟兄,她若對這些人心軟,那么下一刻刀鋒可能就是落在身后那些義無反顧跟著她的人身上。

    她是局外人時,可以對著兩邊最底層的將士悲天憫人,但她自己也成了局中人,一如她當初會為了那些鄰居,向著截掠鎮上的山匪揮刀,此刻保護自己的袍澤弟兄,也成了她的使命。

    樊長玉像是一頭發了狂的豹子,手上的陌刀每一次送出,都是一抔血花迸現。

    反賊那邊似乎也看出她是個硬茬兒,小卒們再被逼著往她戰馬前沖時,面上明顯多了猶豫和驚惶之色,讓她們這隊人馬,得以艱澀卻緩慢地往回撤走。

    但很快又有一隊拖著鉤鐮槍的小卒頂了上來,他們手中兵刃與普通小卒不同,長.槍上除了有槍尖,還有一柄半月似的鉤鐮刀,不僅能刺,還可遠遠地砍殺。

    謝五在看到這批拿鉤鐮槍的小卒時,臉色就已大變,朝著樊長玉喝道:“小心!”

    那批小卒是分工合作的,一批直起身子,把手中的槍尖對準騎在馬背上的樊長玉扎去,樊長玉一刀挑開他們扎來的鉤鐮槍時,卻有另一批小卒半跪于地,拿著手中的鉤鐮槍朝著馬腿橫掃過來。

    哪怕身后的謝五等人已盡力去撲殺那批小卒,樊長玉身下的戰馬還是被砍斷了馬退腿,嘶鳴一聲栽倒了下去。

    樊長玉被掀飛出去的瞬間,又有無數反賊像是草原上聞到了血腥味的鬣狗一般圍攏了過來,舉槍便扎向她。

    樊長玉以馬背上的旌旗撐地,凌空而起,踏著反賊小卒的胸甲橫踢一圈人,才穩穩落地。

    她手上全是鮮血,已黏膩得握不住陌刀的黑鐵刀柄,那桿旌旗長約一丈,旗桿尖端還有一個尖矛頭,樊長玉索性把旌旗卷起緊貼在旗桿上,就這么握著那桿旌旗作戰。

    靠近她的小卒還沒近到她五步開外,就被旌旗掃了出去。

    這會兒功夫,謝五也殺了過來,樊長玉作為先鋒軍的那個錐尖,就跟領飛的那只大雁一樣,無疑是最累的。

    她體力消耗得厲害,謝五從她手中奪過旌旗,原本清秀的一張臉已被鮮血糊得看不清原樣,也不知那些血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他喘著氣道:“隊正,我來領著大軍撤!”

    旌旗在他手中一展,再次迎風飛揚了起來,指引者身后的薊州軍往他們這邊匯聚過來。

    樊長玉脫力,撐著陌刀喘息,一名反賊企圖從后背偷襲她,卻叫郭百戶大喝一聲,大刀幾乎把那名反賊的后背都給劈成了兩半。

    樊長玉回頭看了一眼,郭百戶半張臉都掩在胡子里,只一雙殺紅了的眼兇光外露,“老子是說了上戰場后不會管你死活,但你沒給老子丟人!這一仗打完,老子就是死在這里也值了!”

    樊長玉手中陌刀毫無征兆地朝他砍了過去,郭百戶被嚇出一身冷汗。

    下一瞬,一抔血澆濕了他半個肩頭。

    他神情一僵,轉頭看去,便瞧見了那個悄無聲息逼近自己,舉著刀試圖砍他卻被樊長玉一刀砍死的反賊。

    他嘴邊濃密的胡子動了動,不敢再分心,只沖樊長玉吼了一聲:“扯平了!”

    樊長玉沒應聲,手上鮮血沒干,握著陌刀依舊打滑,而且她五指酸軟得幾乎握不住刀身了。

    唇又干澀得裂開了口子,更不想再浪費口舌說話。

    她從戰袍上扯下一長條布料來,一圈一圈纏住自己的手,再去握陌刀的刀柄。

    謝五手持軍旗,無疑就是個移動的靶子,數不清他刀劍往他身上招呼,致命的盡量避開了,一些不致命的傷疊加起來,卻也讓他半身戰袍都被鮮血染紅。

    一名反賊小將駕馬沖來,提槍欲取謝五性命時,謝五剛一揮旌旗逼退圍攻他的那些小卒,根本來不及抵擋,也來不及躲避。

    樊長玉一個箭步沖上去,一如上次在一線峽戰場從石虎戰錘下救下他一般,用陌刀架住了那小將刺來的一槍。

    太久的廝殺讓謝五整個人都有些眩暈了,他要寸步不離地跟著樊長玉,這支軍隊里,若非沖殺第一費勁的是樊長玉,那么第二費勁的便是謝五了。

    他不僅要顧及自己,還得時刻留意著樊長玉身邊的情況。

    此時見樊長玉替自己接下了那一槍,下意識喚了聲:“隊正……”

    樊長玉反手把他往身后跟上來的薊州軍里一推,冷喝道:“到我后邊去!”

    說話的間隙,陌刀的刀鋒和馬背上那小將的槍尖大力擦過,火星四濺。

    那小將被樊長玉的力道掀得整個人往后一揚,攻勢便落后了半拍,心中對這股巨力的驚駭還沒過去,樊長玉卻已矮身朝著他坐下馬腿削了過去。

    陌刀刀鋒纖長又鋒利無比,加上樊長玉的手勁兒大,戰馬的前腿幾乎是被平滑削斷的,血涌如注往前撲倒時,馬背上的小將也被這股慣性掀飛了出去。

    樊長玉再次橫刀一抹,那小將的人頭便咕嚕嚕滾落在地。

    提著偃月大刀還想上前去幫忙的郭百戶見狀咽了咽口水,同謝五道:“俺滴個娘哎,她怎么這么能打?”

    謝五卻壓根不接話,他擔心樊長玉的安危,但扛著旗作為一個活靶子,又不方便再去樊長玉身邊,便把大旗往郭百戶手中一塞,“軍旗交與你了?!?/br>
    不等郭百戶說話,他已拎起一把長刀又殺上前去,同樊長玉一起為大軍開道。

    郭屠戶垂眼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染了不知多少人血的旌旗,大罵一聲:“老子像是會扛個旗躲在后邊的人嗎?”

    轉手又把那柄旌旗塞給了身后的兵卒,虎著臉喝道:“爾等護著前鋒旗,跟緊些!”

    言罷掄起大刀劈倒一個反賊小卒,幾步追上樊長玉和謝五,邊殺邊罵道:“老子才是百戶,兩個小兔崽子,要你們殺在老子前頭去!”

    身后的小卒們先是一臉茫然,其中有負傷的將領明白這旗在人海茫茫的戰場上就是個方向標,萬不可丟,忙下令以百十來人在中間護著旗。

    其他人依舊在外圍維持著錐形,如同烈火里抱團的螞蟻一般,緊跟著著樊長玉她們殺出來的一條血路,慢慢從反賊的包圍圈里擠出去。

    第103章

    等終于能瞧見唐培義帶去的那支援軍的軍旗時,樊長玉和身后麻木廝殺的將士們頓時又覺著殺出去有望了。

    不少小卒都興奮起來,殺敵都勇猛了幾分。

    郭百戶亦是喜極大喝一聲:“老子差點以為這條命得交代在這里了!”

    唐培義也看到了樊長玉這邊的前鋒旗,帶領著援軍往這邊靠,反賊一見圍剿他們無望后,行令官舉著令旗駕馬奔走,飛快地打著旗語。

    追著樊長玉等人的反賊咬得沒那般緊了,她們很快和唐培義帶去的援軍匯合。

    唐培義瞧見樊長玉,坐在馬背上不無意外地道:“在戰場上隨機應變,帶著右翼軍為前鋒殺進敵陣的就是你?”

    樊長玉眼下實在是狼狽,頭盔早就不知掉落在何處了,扎在頭頂的小髻倒是還沒散,一張臉糊滿鮮血和塵土,只有一雙眼睛依舊漆黑攝人,恍若下山的猛虎。

    她太累了,撐著陌刀才能站穩,聽到問話本要抱拳回答,唐培義看出她們一行人精疲力竭,抬手示意她不必抱拳,道:“右翼軍此番居功甚偉,等打完這一仗,本將軍親自去賀大人跟前替你們請功!”

    樊長玉身后滿臉疲態的將士們聞言具是精神一震,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前方的戰場上卻在此時傳來sao亂,隔著重重人影,樊長玉她們瞧不清是發生了何事,但唐培義在馬背上扭頭看了一眼,神色很快嚴峻了起來,下令道:“反賊意圖圍住賀將軍,爾等隨我前去支援!”

    這次有唐培義麾下兵馬開道,樊長玉和右翼軍跟在后邊,終于得以緩口氣。

    唐培義率領騎兵開道,從后方包圍賀敬元那五千兵馬的反賊,很快叫他們撕開了個口子。

    樊長玉再帶著右翼軍從那個口子擠進去,廝殺兩邊的反賊小卒,把那個口子撐大,方便陷在陣中的薊州軍遇到不測隨時撤退。

    這次有唐培義、賀敬元等大將吸引反賊的主要兵力,她們只需要清掃周邊的小卒,比起之前輕松了不少。

    但唐培義帶領的那支騎兵,陣型不知何故忽而亂了起來,甚至讓兩翼夾擊的反賊殺進了騎兵陣里。

    樊長玉等人都忍不住往軍陣中央看去,奈何人影憧憧,什么也瞧不清。

    郭百戶罵了句:“他娘的,前邊怎了?”

    反賊那邊不知是誰吼了聲:“賀敬元已死!”

    吼聲一傳開,反賊們霎時興奮了起來。

    薊州軍里,不管是唐培義帶領的那支騎兵,還是跟著樊長玉殺出來的右翼軍,面上都有片刻的怔愣和惶然。

    賀敬元作為此番攻打崇州的主帥,他都死了,這仗還怎么打?

    樊長玉抿緊干裂的唇,往前方混亂的戰場看了一眼,扭頭對她所帶的那一小隊里幸存的兵卒們道:“你們留守此處保護百戶大人,不必再跟著我!”

    言罷竟是直接朝著戰場sao動傳來的方向殺了過去。

    謝征曾告訴她,賀敬元是爹娘的故人。

    她來到崇州這么久,一直本分呆在軍營,并未借著陶太傅或謝征的名頭直接去找賀敬元問什么,就是想靠自己把軍職升上去了,有資格同賀敬元見面了,再問他關于自己爹娘的事。

    她想自己替爹娘報仇,自然是靠自己的本事,在這事上,樊長玉不愿太過倚仗陶太傅和謝征。

    哪料到這第一場大戰,她沒事,竟是賀敬元這個主帥死了?

    不論如何,她都想殺到最前方去看一眼。

    謝五二話不說就跟著她往前去,有對樊長玉忠心的小卒見狀也提著兵刃要跟上,卻被剛砍下一名反賊腦袋的郭百戶拉住,他氣得胡子都快歪了,罵咧道:“一個個的,腦袋在脖子上長得太安生了?”

    那小卒竟是被吼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了起來:“賀將軍死了,樊隊正應該是殺進去找賀將軍,我也想進去把賀將軍的尸首搶出來。”

    賀敬元是出了名的愛民、愛兵如子,薊州從軍到民,都十分擁戴他。

    在戰場上驟然聽到他戰死的消息,底下的小卒們才會一下子亂了陣腳。

    郭百戶直接一巴掌拍到了那小卒臉上,大罵道:“逞英雄也輪不到你去逞,自己幾斤幾兩心里沒點數?給老子守好這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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