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算法則 第73節
林羨清本來是閉著眼的,但這觸感實在不太好受,像是一個冰塊從脖子滑上眼睛,涼得憷人。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裹在被子里,慢吞吞掀開一只眼睛,遲疑著問 :“你干嘛?” 溫郁看著她,安靜地眨了下眼睛,纖長的睫毛微微遮住漆黑純粹的瞳仁,像一場無聲的勾引。 他嘆了一聲,“沒想干嘛,就想抱抱你?!?/br> 溫郁盯著她,突然說:“其實他們今天都說讓我別難過,可事實上,我真的不難過。” 他翻了個身,仰躺在床上,“可能是我對他們的印象都不是很深刻,其實沒什么感情,離開了我也不難過?!?/br> 溫郁的視線落在天花板上,聽著屋外的雨聲,他安靜了一瞬,又啟唇輕聲道:“自己爸媽死了我一點兒感覺都沒有,我是不是不正常?” 林羨清扣住他的手,跟他十指相扣,她看著溫郁的側臉,鼻尖蹭上窗戶折射進來的光,像一件透明的工藝品。 “這有什么不正常的,要是是我的話,沒有感情基礎我也難過不起來。”她說著,停頓了一下,“那如果是我死了,你會為我哭一場嗎?” 溫郁眨眼的動作停了下,他轉了轉眸子,嘴唇翕張了好一會兒,才重重應答:“會,我會哭的。” 之前跟林羨清分開,他躺在病床上昏迷的時候會哭;困在屋子里見不到林羨清的時候會哭。 所以溫郁篤定,只是見不到她他就難過得要死了,更別提是永遠離開他。 他為林羨清而活,沒有林羨清他就不想活。 林羨清悶聲笑了下,“所以你哪里不正常了,你很正常?!?/br> 窗外的雨還在下。 “一切都會變好,我們會有未來,我們會幸福?!彼]著眼說。 作者有話說: 預估有誤,下章正文完結。 第78章 珠算(正文完) ◎苦厄已消,共赴迦南?!?/br> 重逢后的第一個夏天, 林羨清跟溫郁一起回了小鎮,林老爺還是想念自己的老屋子,總想著回去看看,于是林羨清和溫郁決定就在小鎮辦婚禮了。 因為是中式的, 蓋頭都是溫郁自己學著繡的, 那一陣他正好也沒事兒, 成天在家繡蓋頭, 有一點冒針腳他都會皺眉,然后捻著針重繡。 繡壞的蓋頭就充當家里的抹布了, 林羨清每次一去他家就看見一屋子的紅蓋頭,小霹靂睡的窩都堆滿了繡壞的蓋頭。 林羨清失笑, 她靠近了點, 看著青年微瞇著眼認真地布針,就忍不住插了一嘴:“其實繡得稍微丑一點我也不會嫌棄你的?!?/br> 溫郁微微擰著眉頭, 聲音低而重:“不行的, 給你的東西都得是最好的?!?/br> 林羨清笑得彎了眼。 這一年夏, 石榴花綻開滿枝頭,紅得刺眼, 門框上掛著的風鈴響過六個四季,姍姍來遲地與他們重逢。 婚禮前幾天,溫郁終于繡出最滿意的作品, 交了差, 他沒做過這種活, 手上密密麻麻地布滿了針眼, 林羨清總是把著他的手翻來覆去地看。 明明是這樣修長漂亮的一雙手, 卻哪哪兒都是傷。 婚禮定在七月二十二日, 他們相遇的日子, 這時候蟬鳴得最厲害,聲音嘶啞地拉扯著夏季,白晝被它們的叫聲無限拉長。 林羨清記起之前醫生的話,決定帶溫郁在小鎮轉轉。 他們走過了河岸,這里的河水淺了些,只能堪堪沒住半截小腿了,水質仍舊很澄澈,只不過岸邊再也見不到那個用石子拼湊的算盤。 林羨清也跟他一起去了歸元寺,擺攤賣木牌和燃香的小販換了一撥又一撥,她再也遇不見五年前的那一個。 兩人齊齊跪在香爐面前,林羨清雙手合十,撐地跪拜。 她每一年的愿望都在變,但每一年也都是為同一個人許愿。 但這次,她想為他們兩個人許愿,永生永世,再不分離。 走出大殿的下一秒,她抬眼看見了那顆扶桑樹,它又熬過了六個夏天,葉子無數次枯落又無數次翠綠,承載著眾多人的祈愿。 旁邊賣木牌的阿姨搗弄著同一套說辭:“這棵扶桑樹可是千年古樹了,好多小情侶都在這樹上掛牌子許愿呢,試試吧。” 林羨清笑著擺擺手,婉拒著阿姨的好意。 可這阿姨實在是熱情,林羨清幾乎被她攆著跑,好不容易擺脫了她,一轉頭的功夫溫郁就不在身邊了。 她回頭張望,在層層疊疊的山巒里,在鱗次櫛比的寺廟里,怪石嶙峋,身姿頎長、容貌姣好的青年正抬手捻住一塊木牌,抬眼怔怔看著。 林羨清在遠處叫他:“溫郁,看什么呢?” 溫郁偏過頭來,視線一掠過她就彎了眼,一雙好看的笑眼像是盛著這山間所有的熹光。 他肩線拉得平直,挽起的袖子毫不掩飾自己腕骨的傷,道道疤痕像蜿蜒綿亙的藤蔓,紀念著他的過去。 “沒什么。”溫郁應著,懶懶撒了手,朝林羨清走來。 山間過風,樹枝相碰,婆娑作響,發出一片沙沙聲,兩塊木牌隨風晃動,碰撞在一起。 【溫郁萬事順遂,事事如愿,比賽順利。lxq留。】 ——【愿林羨清永生永世平安喜樂,苦厄已消,與我共赴迦南。溫郁留。】 …… 婚禮前,幾家人一起坐了一大桌,吃了一頓和和美美的團圓飯。 溫家支離破碎以后,蔡叔也不再當管家,被林羨清請來一起吃飯。 林老爺喜歡熱鬧,又跟溫和老爺子坐在一塊兒,兩人有嘮不完的陳年舊事,從珠算說到下棋,又談起了茶道。 林志斌說好不喝酒的,還是沒忍住小酌了一杯,被徐云然重重拍了下手,疼得呼痛。 祝元宵還是沒舍得剃掉自己的小胡子,被徐寒健嫌棄了,他又哭喪著臉來找溫郁評理。 而溫郁正跟林柏樹說著話,祝元宵倒成了全場最孤獨的一個人。 林柏樹到現在也徹底了解了溫郁家的情況,他拉不下臉,到現在也只是稟著一張酷臉,伸直了手用拳頭砸了砸溫郁的肩膀,別扭著說:“算你倒霉,娶了我meimei,但是聽說你現在還沒工作?我meimei吃的多,養她可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林羨清聽著恨不得把筷子掐斷,她面上笑得燦爛,嘴上卻說著:“不用你擔心,他卡里三十個億,養你meimei綽綽有余。” 林柏樹:“……” 冒犯了,妹夫。 因為很擔心溫郁這一杯倒的酒量,林羨清都沒讓他碰一口酒,以至于席散回家時整個人都是神清氣爽的。 路邊草叢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只蟬,嗡鳴聲快要扯破天了,天好像馬上就要亮了一樣。 林羨清牽著他踩著十字路回家,想了想,她搭話說:“你最近有開心一點嗎?醫生說讓你多做快樂的事?!?/br> 溫郁捏著她手指,安靜地點頭,嗓音悶在喉嚨里,松快如晚風:“有你在就很快樂?!?/br> 這份快樂持續到晚上。 徐云然不再管她和溫郁住一起的事情,林羨清為了陪他就搬到了他的家里。 以至于,在這樣一個悶熱無風的夏夜,青年雙手撐在她兩側,輕微壓下脖子,蹭吻在她耳廓,溫熱氣息刮弄著耳蝸,帶來癢意。 林羨清推了推他肩頭,不敢看他,只小聲說“熱”。 溫郁的動作停了一秒,他翻身下床,打開房間的空調,然后又壓上來。 他的吻密密匝匝地落在她的脖頸和胸口,吮出一片片痕跡,然后又按耐不住地仰了頭,尋她的唇。 吻得又急又過火,以至于牙齒磕磕碰碰,磨破了嘴唇,唇齒交融間彌漫著鐵銹味。 林羨清忽然撐住他的肩頭,眼里壓抑著水汽,她半朦朧著與他對視,視線霧蒙蒙的,手上力氣小卻仍阻止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溫郁低睫盯著她,嗓音染上欲的啞意:“醫生說,要多做快樂的事。” “現在這樣,我很快樂?!?/br> 他仿佛是祈求著她允許進一步深入,林羨清偏不,她緩了下呼吸,問著:“雖然你的事我都了解得七七八八了,但我還是很好奇,你之前為什么要走?” 她卡住他不讓他繼續,非要他回答。 溫郁用漂亮純粹的眼眷戀地凝視她,“如果你知道我的事,你肯定不會不管我,所以你不能知道這些,我需要你放棄我?!?/br> 所以他撒謊也要瞞住這件事。 “而當時候溫執要求我回家,他說我不回去,這里的珠算班和你家的那條巷子,都保不住?!?/br> 林羨清松了勁兒,溫郁就繼續親吻安撫她。 “珠算也沒有你重要,我離開這里,放棄珠算,也沒什么。我放棄那十來年的夢想,卻能讓你做一輩子好夢。” 林羨清伸出胳膊,攬住他的脖頸,抬了頭與他額角相抵,交錯的呼吸傳遞灼熱的情緒。 “可是沒有你,就全是噩夢。” 她吻住他滲血的唇角,告訴他:“溫郁,愛和理想,同等偉大,我希望你做一個偉大的人,不要為我放棄什么?!?/br> 愛很偉大,我愛你,你也偉大。 溫郁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滯,他不解地瞇了瞇眸子,說著:“可是林羨清,你不用愧疚,我為你放棄這些是我自愿的?!?/br> 青年漂亮的眼里顯露出一絲迷惘,月色映入他眼簾,像死水倒映著皎月與群星。 “我就是為你而存在的啊。” “我沒有父母,朋友,你是我可以信賴和依靠的人,我這一輩子就是為你而活的?!?/br> 是你賦予他的生命以意義,你是他的太陽,他的百般念頭,都環繞你而行。 溫郁覺得,他就是一株菟絲花,依附著她的愛而生長。 林羨清看著他,慢慢說:“不是的,你可以把我的父母當成你的父母,你也不是沒有朋友,祝元宵、徐寒健、包括我哥,他們都愿意做你的朋友,你并不需要為我而活,你得活成你自己,也不需要太聽我的話。我不想到最后,我成了拴著你的鎖鏈。” 溫郁在那種極致封閉的環境下長大,什么也不會,只會干巴巴地掏出一顆被生活摧殘得稀巴爛的真心,虔誠地捧到她眼前,對她說:“瞧啊,我的心還是guntang的,我把它給你,你愛我一下吧?!?/br> 愛太過熾熱沉重,所以它被盛放在胸膛,而非唇齒間偶爾的吐露。 溫郁抿了抿唇,認真地說了一句:“我會嘗試的,我會愛你所愛的人。” 午夜,屋外開始起霧,綿延漫長光陰的妄念肆意生長,像潮濕的青苔和成線的雨霧,愛意再也藏不住,化為了室內一灣流動的旖旎風光。 而這一晚,我們好好疼愛彼此就好。 隔天早上,林羨清記掛著自己還沒謄完的婚禮請柬,早早就想起來把剩余的份額寫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