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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算法則 第27節

    扶桑樹旁邊還有幾個老人支了攤子, 攤布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卡紙和穿繩, 香客可以在上面寫字,掛在樹上。

    林羨清小步移過去, 選了一張紅簽,蘸了墨寫字。

    她不太能用得慣毛筆, 寫出來的字也歪歪扭扭的, 很勉強地能認出來她寫的是:

    【溫郁萬事順遂,事事如愿, 比賽順利。】

    本想就寫到這里為止, 那擺攤的老人卻囑咐她把自己的名字留下, 不然會不靈驗。

    她提筆,想了好久, 最后只是寫下了“lxq”三個字母。

    神可能看不太懂英文字母,但是那不重要,神不需要知道是誰在祈愿, 只要祂能好好保佑被祈愿的那個人就可以了。

    出寺廟時, 大門口有個小僧手里掛著一串串的平安結, 他說是寺里的僧人手編的, 送給香客保平安。

    林羨清把平安結收下, 騎上小黃車準備回去時, 卻發現平常一直走的那條路正在維修, 她只能從東區橋頭那邊的商業街繞回去。

    下午,商業街正是熱鬧的時候,林羨清騎著車又經過了那家電玩城,她莫名其妙地剎車,在大門口駐留了好一會兒,然后停了車走進去。

    她目光首先掃向前臺的獎品柜,那個美少女的手辦不在了,應該是被溫郁兌走了。

    去前臺兌換游戲幣的時候,林羨清順嘴問了一下老板:“那個粉色雙馬尾角色的手辦不補一下了嗎?”她指了指獎品柜里空缺的那個地方。

    老板嘴里還咬著煙,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含糊不清地說:“那個我這兒就剩一個了,前幾天被個男生兌走了。”

    老板用手指夾起嘴里的煙,一邊把游戲幣撥到盒子里一邊跟她閑聊:“那男的可猛,每天下午來坐一下午,到半夜我要打烊了催他他才走,但是我這兒客流量不多,他守一下午才蹲到十來個人愿意跟他打一局。”他把裝著游戲幣的盒子推到林羨清面前,“那段時間他每天都來,天黑透了才走,我看他那個勁兒覺得是拿手辦去討好女朋友了,哈哈哈。”

    老板爽朗地笑了幾聲,林羨清低著頭撈過盒子,很輕地應了一聲就走了。

    林羨清坐在機子面前打人機,她手感還不錯,人機不至于輸掉,但不知道為什么,她會覺得興致缺缺。

    溫郁當時騙她了,他說是買的,連價格都胡編亂造出來了。林羨清邊晃動搖桿邊想。

    可他沒理由連這樣的事都要騙她,這根本沒道理。

    不知道打了多少局,夜里的客流量多起來,來來往往的人手挽手聊天、玩游戲,她們這兒是小地方,還沒引進那種自助買幣的機器,游戲幣都要經由前臺老板收錢后給出來,于是現在前臺大排長龍,大家等得無聊了,就聊家常,說哪里又開了新賣場,哪里又倒了幾個珠算班。

    林羨清聽著,手上的動作一頓。

    之前她在珠算班就有耳聞,聽說這附近有不少珠算班都被收購去做了賣場,剩下的都是不愿意被收購的。

    她的動作一停,塞進兜里的平安結意外掉了出來,林羨清俯身去撿,盯了那平安結好一會兒,然后關了游戲,出了電玩城。

    她騎著小黃車瘋跑,夜里的路太黑,好在商業街的路燈是新裝的,亮度很足,燈火通明的。

    但是出了商業街以后,路邊的燈都是用了很多年的老舊路燈了,林羨清的視線很昏暗,馬路上也沒什么人和車,空曠得不行。

    于是夜風可以恣意地吹,林羨清大大喘著氣,吃力地往溫郁家去,但是她對溫郁家的路并不太熟,憑著記憶繞了好幾個圈才找到地方。

    大門緊緊閉著,林羨清站在門口,抬了手好像想敲門,卻突然停止在半空中,只是輕輕用指尖搭在門把手上,低了頭。

    她沒那個勇氣見溫郁,好像一站在他面前就會說不出話來。

    但在來這里的路上、在上一秒、在這一刻,林羨清的確是很沖動地想把這個平安結送給他,想祝福他平安比賽,想告訴他,她馬上就要離開這里去上大學了。

    她要走了,可她現在不明白要用怎樣的身份、怎樣的語氣告訴他這件事。

    最近晚上的風總是很大,林羨清被吹得聳了聳鼻子,然后蹲下身,把平安結從門縫里塞了進去。

    很突然地,大門被倏地拉開,林羨清的動作還停在上一秒,就此滯住。

    她微微睜大了眼,僵硬地抬起頭看向他,看向那雙一貫淡漠到毫無情緒的墨色瞳眸。

    溫郁還穿著白色polo衫,少年微微低眸,看向她,然后啟唇,用清冽好聽的聲音道:

    “你來了。”

    ——你來了。

    這句話說得實在很莫名其妙,就好像他等了她好久,可事實上她們只是很偶然地打了個照面。

    林羨清站起身來,還是不知道要以什么眼神與他對視,只能低著頭,一出聲才發覺自己的聲音被風吹得發啞:“我想——”

    “要進來坐坐嗎?外面風大。”溫郁把大門拉開了點,視線很平靜,就好像兩人之間并沒有發生過什么打破界限的事。

    他又補充:“屋里開了暖氣。”

    “嗯。”她啞著嗓音回應。

    林羨清把雙手鞭在背后,又偷偷地把平安結塞了回去。

    他家里不知道什么時候準備了一雙新拖鞋,還恰好適合她的腳,鞋里很軟很暖和,林羨清試著踩了好幾下,溫郁卻猝不及防頓下身子,他長指一勾,鞋的后腳跟就套上了她的腳,大小剛好。

    他還蹲著,林羨清低頭只能看見他的睫毛,懶散地耷著,溫郁提醒她:“把鞋穿好,別光腳了。”

    林羨清皺著眉,郁悶地咕噥:“我還不是跟你學的。”

    少年站起身來,看向她的表情有點無奈:“嗯,我的錯。”

    他進了客廳,轉頭去廚房倒了杯熱巧克力遞給她,林羨清低頭轉著杯子,兩人并肩坐著,卻不知道該聊起什么、從何聊起。

    這是一件很尷尬的事,好在溫郁沒問她為什么要來,不然林羨清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這一點她們居然心照不宣,以前林羨清很少問及他的過去,現在溫郁也不會問出讓她難以回答的問題。

    到現在這個日子,蟬鳴聲已經開始變小變弱了,客廳里十分安靜,只有熱巧克力入喉的吞咽聲。

    兩人就這樣安靜地坐了一會兒,讓人的心里莫名安寧平和。杯中的飲料快見底時,林羨清把平安結拿了出來,推到他眼前:“寺里僧人送的,我送給你,希望你明天比賽順利。”

    溫郁擱下杯子,側目看了眼因為被她攥得太緊而已經變得皺皺巴巴的平安結,很珍視地收了下來。

    “就當是……朋友之間臨別的禮物吧。”她又說,然后擠了個僵硬的笑容出來,“溫郁,我要去上大學啦。”

    幾不可聞的,溫郁的指尖抖了一下,回復的聲音被壓得很低:“什么時候走?”

    他把平安結很小心地壓在紙巾盒下面,玉白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挑動著平安結下面的須。

    林羨清想了想,“二十七號開學,我大概二十六號早上就要走,南希市挺遠的。”

    “好,我能去送你嗎?”他聲音發干,語氣卻是在詢問,有種把自己放得很低的意味,好像覺得自己本來連去送她的資格都是沒有的。

    林羨清很干脆的點頭,說著:“可以啊,畢竟可能是最后一次見面了。”

    她扭頭看著他,嘆著調子說:“多交點朋友吧,別說只有我一個了,讓人……怪心疼的。”

    心疼又心酸,林羨清很難形容這種感覺,像是檸檬汽水里鼓出水面炸開的氣泡。

    溫郁不抬眼,指尖在杯沿上滑動,一下又一下,他回得敷衍,只會說“嗯”。

    林羨清幾乎見過他各種情緒的“嗯”,盡管只是個鼻音,她卻能聽出他的情緒。

    她兩只手撐在桌面上站起來,從后窗里看了眼他家的院子,風還是很大,樹葉被吹落一地,仿佛秋天就要來了。

    她覺得自己該回家了,跟溫郁告了別,溫郁讓她等一下,從房間里拿了件外套,不容置疑地披在她身上。

    溫郁低著眼皮看她,語氣意味不明:“外面風大,你先穿上。”

    “下次記得還我。”他最后說。

    這衣服大,林羨清雙手都縮在袖子里,呆愣地眨了兩下眼睛。

    還會有下次嗎?她迷蒙地想。

    該轉身了,該回家了,該說最后一句再見了。

    林羨清在原地站了好久,才轉身,但少年卻突然精準地拉住她藏在袖子里的手。

    他的手掌心包著她的手,隔著一層布料,不知道算不算得上一場不太標準的牽手。

    溫郁很執拗地重復:“下次記得還給我,你先答應。”

    她慢吞吞轉過身子,兩人的手還相連著,林羨清聽見自己說:“要是沒有下次了呢?”

    “要有下次。”溫郁語氣很硬,黑色的眸直直盯著她。

    林羨清在這一刻會很自欺欺人地想,會不會他也在期待下一次見面?

    第29章 珠算

    ◎喜歡她是沖動,是生理性的,他快忍不住了。◎

    說完那句話后, 溫郁突然反應過來什么,就輕皺著眉,手上失了力氣,松開了。

    他把手揣回兜里, 繃著嘴角轉了調子:“抱歉。”

    幾秒后, 他又自顧自地推翻了剛剛說的“要有下次”, 語氣近乎放棄:“算了, 見不到的話就送你,算是朋友間的回禮。”

    溫郁刻意咬重了“朋友”這兩個字, 像是提醒她也提醒自己。

    林羨清不知道該回復他什么,只能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衣角, 她看向門外, 暖黃色的燈光點亮黑夜,看上去好像并沒有那么冷了, 她道了最后一聲別, 心里想著這說不定就是最后一次見面。

    兩人一起走出大門, 溫郁說要送她上車,坐進出租車時林羨清攏了攏外套, 鼻間是少年身上的清爽味道,味道不重卻好聞,莫名讓人有一種安心的感覺。

    那件衣服隔天被她洗好晾了起來, 她洗衣液的味道跟溫郁的大不一樣, 衣服上熟悉的氣味就被沖淡, 林羨清晾好衣服后把窗戶關上, 下意識看了眼墻上掛著的時鐘, 十點了, 人機大賽應該開始了。

    她站在窗前, 抬頭看見云彩被太陽染紅一片,這是個晴朗的好日子,她輕閉上眼,祈求上天庇護一下那個少年,讓他得償所愿。

    然后,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她們最好不要再相見,就讓她的少女心事無疾而終吧,在這個熾熱燦爛的夏天。

    不去找溫郁而又無所事事的一天里,她要么在手機上刷消息,要么就在自家大門口站著圍觀林老爺跟別人一起下象棋,林羨清的下棋技術不怎么樣,跟一群大爺對陣幾局是節節敗退,她最后只能灰頭土臉地下場,老大爺們笑呵呵地安慰她再接再厲,反正她還年輕。

    那幾天平安無事,夏天的熱度漸漸褪去,披上了秋天的外衣,好像她能夠安寧地過完暑假。

    但林羨清在某一天突然接到劉老師的電話,那邊話說得很急,林羨清聽得迷迷蒙蒙,幾秒后才反應過來他話里的大概意思——溫郁把自己關在家里,好幾天不出門了。

    這事兒的起因是居委會去他家里收水電費,因為那一片兒住著的多是一些獨居老人,不怎么會線上交水電費,一般都是由專人挨家挨戶收取,但那天敲了好久的門也沒人應。

    鄰居說見到他打開門回去的時候神色不太樂觀,后來沒聽見過開門的響聲,看大門的大爺在十點后也都會鎖門,晚上沒人出去過。

    因為怕獨居老人在家里出什么事兒,這邊對于這種家里沒人應的事情還挺重視,居委會的就翻進他家院子里,但后門鎖著,他們從窗戶里看見屋里是有人的,不過怎么叫都不答應。

    后來他們找到了溫郁的老師劉武逸,劉老師又找上她,因為只有她有溫郁的聯系方式。

    林羨清聽完后心里下意識咯噔一下,握著手機的手不太穩當,徐寒健之前的話像是惡魔的低語般又在林羨清的腦子里蕩來蕩去。

    她立馬給溫郁打了電話,電話響了幾秒后居然被掛斷了。

    林羨清沒放棄,邊套衣服邊給溫郁發短信,她心里隱隱覺得是因為人機大賽的事兒,于是她發短信的時候刻意不提比賽的事,只是問他能不能見面,想把外套還給他。

    最后她發:〈我想見你。〉

    但溫郁仍舊不給她回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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