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算法則 第26節
溫郁說他被孤立過,這尚且不知真假,但萬一……是真的呢? 林羨清的心總因為他而亂七八糟,七零八落的。 她的步子停了好久,溫郁在她身后久久沒有動作,林羨清最后還是妥協,她說:“我會當好你第一個朋友,比賽加油,我得走了?!?/br> 小霹靂不再攔她的路,林羨清走得很順利,她在路上看見不滅的燈火,心里卻悵然若失。 就當是同情心泛濫吧,做一陣子朋友,等溫郁有了新的朋友,林羨清就斷了這層“朋友”的膜布。 她沒辦法跟喜歡的人做朋友,那么這一刻開始,把那一點不太深刻的愛意給磨滅,在它肆意生長之前。 好像也并沒有書里說得那樣難過,心酸痛一瞬,麻麻的,然后就沒別的知覺了。 不會太難過。林羨清告訴自己。 第27章 珠算 ◎她只是不想看見他身上再有另一道傷疤?!?/br> 老屋子的木門被她推得吱呀大叫, 林羨清從門縫里擠進去,屋里黑著,林老爺早就睡了。 半夜里她被迷迷糊糊地吵醒,發現下了雨, 雨水從大大開著的窗戶里飄進來, 洇濕了蓋著算盤的那塊布。 林羨清起身把窗戶關上, 捻起那塊布, 放在眼前看了看。 好像也沒有那么像小霹靂,她當時到底是為什么會把這塊布當成小霹靂的畫像?還一直挺珍愛來著, 明明她一點兒也不喜歡那只撓傷過她的貓。 答案幾乎呼之欲出,可林羨清得逼著自己不那樣想。 左手邊是那本展開的日歷, 一周后就要舉行人機大賽, 而溫郁會第二次上場。 林羨清突如其來地覺得煩躁,她拿起記號筆把日歷上那天的格子畫上叉。 她一件事情也做不好, 比賽也比不贏, 想告白但話只說了半截就被拒絕了。 雨夜, 涼風從窗縫里鉆進來,林羨清順勢趴在沾了雨水的書桌上, 袖口逐漸變得潮濕。 林羨清那幾天的情緒都不太好,在家也不怎么說話,算盤也被擱在一邊再也沒碰過, 她開始準備大學入學的事, 仿佛可以獲得另一個開始。 最后一節珠算課是在人機大賽前一天上午, 溫郁為了準備大賽沒有繼續上課了, 林羨清旁邊那個位置就空下一塊。 這一陣子她跟溫郁沒有一句交流, 冷戰得順理成章又莫名其妙。 上課前五分鐘, 林羨清聽到旁邊的凳子被拉開, 有人坐了下來,她心里下意識一緊,垂著眼不往旁邊看,捏著算珠的手指卻越來越緊。 “你在等他嗎?”那人說。 不是溫郁的聲音,林羨清的手一瞬間xiele勁兒。 她眼也不抬,繼續算題,“我誰也沒等,你坐在這兒干嘛?又不是沒有位子。” 徐寒健兩手鞭著,搭在胸前,他側眼掃了下她,突然開口問:“你想知道嗎?” “知道什么?” “溫郁的事兒。” 林羨清終于抬頭看向他,徐寒健額角唇角都有青青紫紫的痕跡,一看就是被人打了,下手還不輕。 徐寒健注意到她的眼神,皮笑rou不笑地扯了下唇,語氣隱隱含著威脅:“看什么看,溫郁被我揍得也不輕?!?/br> 他把腿翹起來,語氣笑吟吟的但很欠揍:“上次他把我打了一頓,我這人天生反骨,就要報復。” 徐寒健又把腿放下,換了個姿勢,聳了聳肩,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一邊微笑一邊挖苦人:“他不是跟你關系好嗎?我就偏要把他的不光彩告訴你,你最好開始討厭他?!?/br> 這句話說得頗有敵意,但林羨清可不信他有多看不慣溫郁,上次還提示她去關心溫郁的傷,剛才那句話的語氣也聽不出來什么厭惡的語氣。 嘴硬心軟罷了,跟林老爺一個樣。 林羨清捏著算盤的邊框,聲音一瞬間有些低:“你跟我說沒什么用,不是什么太反人類的事的話,我估計無法討厭他?!?/br> 他輕飄飄看了林羨清一眼,故作老成般說:“我嘴欠,就想把他的黑歷史抖落出來,不行?” 林羨清無言以對。 下一秒,徐寒健的動作突然變得很規律,他很難得地持一副嚴肅的神態。 “其實我跟他也沒太多交流,只是在一個珠算班里待過,他性子很孤僻,誰跟他說話都不搭理。”這么說著,他又瞄了一眼林羨清,“所以在我來到這里看見你倆每天侃侃而談的時候,我還挺驚訝?!?/br> 徐寒健嘆了口氣,“他呢,是當時我們老師最得意的學生了,每天都會被老師留下來夸一頓或者跟他交代比賽事宜什么的,他每次都是最后一個回去的。但是有一次,我有東西落在教室就回去取了一趟?!?/br> 他哽了好久,連帶著林羨清的心也揪了起來,她聽見自己聲音無比干澀地問:“你看見了什么?” 徐寒健這個時候又變得欠欠的,他微笑,故意反問:“你不是剛剛還一副‘我不想知道’的樣子嗎?” 林羨清:“……” 空氣默然一瞬,徐寒健終究說了出來:“他左手手腕上的疤你看見過吧,他自己弄的,好多個午后,他都一個人躲在教室做那樣的事?!?/br> 所以,疤痕新舊交替,一層疊著一層。 彼此默然一會兒后,徐寒健又兀自皺了眉,他接著說:“但是就我了解,他家里有錢,父母都對他不錯,平時上下課都有專車接送,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那樣?!?/br> 林羨清感覺到了,她跟徐寒健之間有信息差,她雖然不知道溫郁在以前珠算班的狀態,但她知道溫郁家里絕對算不上和睦,上次還大吵一架來著。 這種意外偷聽來的事她也不能跟徐寒健說,只能假裝吐槽:“有錢也不一定快樂啊?!?/br> 徐寒健撇撇嘴,說了句“也是”。 “總之,他能交到朋友也不算壞事,但既然都交到朋友了,手上為什么還有新傷?還在掌心……” 林羨清低了頭,咕噥著:“我哪兒知道?!?/br> 上課鈴響了,徐寒健沉沉看她一眼后不得不離開,最后還很小聲自語:“你都不知道怕是沒別人能知道了?!?/br> 林羨清的手又緊了些,她抿住唇,心想著這是溫郁不想告訴別人的事,就算是她又怎么樣? 更何況她在溫郁心里又沒有多重要。 話是這么說,課上到中途,林羨清突然盯著桌上陽光照亮的一片發起了呆。 ——“好多個午后,他都一個人在教室里做那樣的事?!?/br> 現在不是午后,但是日光很暖,教室很亮,林羨清似乎能想象到,空蕩蕩的教室里,窗戶都沒人關,黑板上還有遺留下的字跡,粉筆灰落了一地。 在這樣寂靜無聲的空間里,少年默不作聲地捻起一個薄薄的刀片,歪著頭,很認真地在手腕上比劃,甚至不管畫出來的痕跡是藝術還是猙獰。 她不該再想下去。 可是,至少她還是溫郁的第一個朋友。 明明她都自顧不暇了,卻還時時刻刻想著溫郁。 明明她都要走了,明明溫郁都說不喜歡她了,明明應該只有一點點喜歡而已,可林羨清就是忍不住去想他、關心他、心疼他。 喜歡真是個不可理喻的東西,僅一點微火,就燎了她心上整片荒原。 這是她在這個夏天的最后一節珠算課,可林羨清什么也沒聽進去。 她只是記著,至少在她走之前要為溫郁做一件有意義的事吧,她只是不想再看見他身上又添一道傷疤了。 于是下課后她就騎著車去了琴臺區那邊的歸元寺,寺廟在兩峰之間,林羨清沒法騎著車上去,只能先把書包存在山底的小超市的儲物柜里,然后只身上了階梯。 興許是學珠算的影響,林羨清每上一階都會在心里計數。 但是由于她身體一貫缺乏運動,還沒上到半山腰呢就已經不行了,旁邊的人健步如飛,林羨清卻坐在階梯旁林子里的大石頭上歇好一陣兒才能繼續。 很意外地,她看見了李欣怡跟她父母,她們似乎也是一起去歸元寺里祈福的,李欣怡眼尖,一下子就看見了林羨清,遠遠地跟她打招呼,然后提著公主裙朝她跑過來。 李欣怡問她是要給誰祈福,林羨清張了張嘴,卻啞著聲音不說話,好久之后她才舌頭打轉般回復:“……一個朋友。” 她父母也見到了林羨清,見她累得不行,很熱心地遞給她一瓶水。 “你呢,你來干嘛的呀?”林羨清順嘴問了下李欣怡。 小姑娘一蹦一跳的,笑瞇瞇說:“我明天要去考級啦!mama說去寺里求個好簽保佑我!” 她歪了頭,鬼靈精一般問:“jiejie你是不是要給溫郁哥哥祈福???為了明天的比賽嗎?” 林羨清看著她,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更好,最后還是點了頭說“嗯”。 后來是四個人結伴一起爬上去的,踏上最后一節臺階時,林羨清在心里念下一個數字——2292。 也許命運是一個輪回,之前溫郁用2292元給她修了算盤,今天她用2292級臺階,為他祈一次平安。 李欣怡說到底是個小孩子,一爬上來就跑去小店鋪里討雪糕吃,她父母也很縱容,笑呵呵地帶她去買,還給林羨清捎了一根。 林羨清看著她們一家三口,落寞地低了眉。 她從沒有過這種經歷,一家人手牽手去買東西吃,闔家團圓,幸??鞓?。 心情低迷了一瞬,林羨清咬了口雪糕,冰得牙齒發麻,舌尖仿佛失去知覺。 她呼出幾口涼氣,看著寺廟門口擁擠的人群和將落的太陽,感覺沒那么熱了,就好像,夏天也快過去了。 林羨清不好意思一直跟著人家,就跟李欣怡道了別,她好不容易擠進廟里,看見簽桶里的簽居然已經沒剩幾個了,一貫聽說這里管得不嚴,時常被順走簽子,沒想到會夸張成這樣。 好歹來了一趟,林羨清就跪坐在蒲團上,心誠地閉眼,在這一秒,她終于可以允許自己想起溫郁。 簽桶被她搖動,掉出一支簽,居然是大兇。 林羨清僵著身子不敢動,后來她把簽桶里所有的簽子都看了一遍,竟然全是兇簽。 這本就是一場注定了結局的賭博。 作者有話說: 徐寒?。海ㄕ挿凑f技能)他不是跟你關系好嗎,我就偏要把他的不光彩告訴你,你最好開始討厭他。 ——我把他的壞告訴你,你是他最親近的人,你最好接受他,心疼他,不離開他。 第28章 珠算 ◎“要有下次?!币娤麓蚊妗!?/br> 她愣了幾秒, 把木簽又塞回了桶里,然后起身離開。 林羨清給了香火錢,東屋的門口種著一棵年紀很大的扶桑樹,因為是古樹, 眾多香客都會在這棵樹上用紅繩掛簽, 以求所愿成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