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雪 第76節
又有點悵然若失,夜里的情緒,跟白天不大一樣。 賀圖南總要摸她,她刷牙,摸她,她洗臉,摸她,他膽子大的很,也不怕人看見,他這個年紀,好像無時無刻不想要,猛虎出籠,沒個管頭了。 展顏也在觀察他,他漂亮,男人好像不能用漂亮,但賀圖南不僅是皮相的漂亮,他是簡潔有力,像篇好文章,殺伐決斷的那股漂亮勁兒,根本不容人質疑。 她對他來勢洶洶的欲念有些畏懼,但又享受,疼過了就是舒服,說不出的舒服,她以前都是小女孩,看星看月看天空,腦子里沒有這事,他弄她幾回,她覺得有什么東西破土而出,新奇,刺激,叫的自己都害臊。 徐牧遠來找她的這回,晴熱的天,樹梢動也不動,蟬顛倒黑白似的叫,不叫出個地老天荒來決不罷休。 一直到黃昏,大地依舊是蒸汽騰騰。 簾子是拉上的。 展顏意識已經搖散,視野不清,恍惚看自己的腳丫子在賀圖南肩膀上晃出一瞬一瞬的白。 敲門聲一響,賀圖南便捂住了她嘴巴,外頭是徐牧遠的聲音,帶著征詢: “圖南,圖南你在家嗎?” 他洗了澡,甚至剪了個頭發,換的新衣服,球鞋刷得干干凈凈,標準大男孩模樣,一張臉,打小就寫著溫良恭儉讓。 聽到他聲音,賀圖南眉頭緊皺,差點被逼得繳械投降。很快,他笑了笑,山脊隆起,她眼睛忽的睜大了,眼角那顆淚,掉了下來。 嘴里的聲音,全被捂死了。 “顏顏?” 徐牧遠還在喊,他知道,展顏現在暑假沒什么要緊的事,賀圖南還帶著家教,這個點應該在路上。 斗室春光無限,展顏分神,她怕徐牧遠聽見,又怕他鍥而不舍在門口等……賀圖南一手捂著她嘴,一手扳過她側過去的臉,用眼神告訴她,專心點兒。 強烈的羞恥心,和身體的感受背道而馳,非生非死,像溺水一樣,等外頭像沒了動靜,賀圖南撤掉手,她才顫顫透出口長氣。 可賀圖南隨即又讓她叫出聲,她猛地咬住手背,被他拿開,換成深吻,有什么東西一下咽到肺腑里去,人失了魂魄。 黃昏的云,不像晌午,有一雙造化手裁剪得有棱有線,晚霞一燒,什么都混沌了,混沌著紅,混沌著金,屋里的人似乎也燃起了火燒云,像故鄉開滿了桃花。 再后來,連黃昏都沒落了,暮色下沉,賀圖南起身,抱著她去清洗。 “怎么辦?”展顏站不穩,她一手扶著他,賀圖南慢慢舀溫水試著水溫,他眉毛汗得漆黑,輕輕攪動著水花。 “我來說。” “他會討厭我們嗎?” “老徐沒那么小心眼,”賀圖南知道自己這么做,不算厚道,但似乎也沒更好的法子,“你不用擔心這個。” “他剛才會不會聽到了?” 賀圖南說:“也許吧,你那么會叫。” 展顏氣得擰了他一下,他rou硬,擰不起來。 兩人這么不辨晝夜過著,極盡能事,對彼此的探索癡迷不已。賀圖南駕照考完,開始休息,每天上午不出家門,早上極其沖動,一弄就是許久,幾乎妨礙到她學畫畫。 “看我畫的斗,還有拱,城里什么建筑有這個斗拱?”展顏正對著插圖鉛筆勾勒,賀圖南彎腰,一邊瞧紙上的畫,一邊手伸進去,揉弄起來。 “畫這么好?”他笑著夸她,“斗拱是分開的啊?” 展顏輕喘,閉眼捱過這陣蝕骨的麻,才顫著睫毛說,“這種是齊心斗,這是交互斗,拱也分好幾種,我想看看實物,你知道哪兒能看嗎?” 賀圖南心不在焉:“我不懂這個,不過聽說永安縣還是榆縣底下有明清時建造的寺廟,也許那兒能見著,想去我陪你。” 展顏按住他作亂的手,臉色緋紅:“那你陪我去,就是有點熱又得辛苦你。” 賀圖南低頭親了親她,一雙眼,幾乎要和她睫毛交錯了,語氣極曖昧:“我哪天不辛苦?嗯?又要出去賺錢,又得喂飽meimei。” 展顏面紅耳赤,她推他:“你去干點別的,我在忙呢。” “怎么辦,我只想干你。”賀圖南似笑非笑說,展顏惱了,捂他嘴,“你討厭!” 兩人正鬧著,徐牧遠幾時上的二樓,自然是不知道的。 門半掩不掩,隔蚊蠅的窗簾從外看不到里頭,綠蒙蒙的。 “前幾天我來,你們不在家。”徐牧遠說,展顏一見他,耳朵不由熱了,跑去切西瓜,請他吃。 賀圖南神情自若:“坐,我正好要找你。” 展顏倏地攥緊裙角,她不敢聽,想躲臥室去,徐牧遠卻說,“我今晚想請顏顏看電影,有事改天商量。” 他是趁暑氣散了些才來,滿是期待,不想跟賀圖南節外生枝。 賀圖南隨手拿起她的鉛筆,在紙上點了點,說:“我有急事,必須跟你講。” 徐牧遠有點無奈地看他,那眼神,再明了不過:你打算為難下我? 兩人出來,展顏跟著,賀圖南讓她回去,他深深看她眼:“你在家等我,我跟老徐說幾句話。” “你千萬……”展顏想起兩人打架的事,有些擔憂。 “我知道。”他沖她笑笑,跟徐牧遠出了院子往人少的方向走。 “到底什么事?非得這時候說。”徐牧遠輕捶他一下,“你這家伙,明知道我今天……” “我也是正事。”賀圖南收住腳步,站在榕樹下,腳底青磚松動,發出聲響。 徐牧遠若有所思,他看著他。 “你不要再約她了,她不會去的,除非你是以朋友的身份,老徐,我知道你喜歡她,要追她。”賀圖南平靜說道。 徐牧遠說:“是,我是喜歡你小妹,其實我不想問的,顯得我小家子氣,你是不是覺得我父母下崗,家里比較困難,所以……” “當然不是,你了解我的。” “我想你也不是,那是為什么?是因為你喜歡她?”徐牧遠末了忽然尖銳起來,他語氣是溫和的。 賀圖南沒否認:“老徐,我今天找你要說兩件事,第一她不是我meimei,我們沒有血緣關系,你不用懷疑,該去求證的我已經求證過。第二,她現在是我的。” 徐牧遠愣了。 他一下消化不了那么多,尤其最后一句。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不用花心思了。” 賀圖南一點沒有逃避的意思,直視他的眼。 “顏顏自己怎么說?”徐牧遠像喝了碗nongnong的中藥。 “她愿意跟著我,她本來也是我的。” “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對她做什么了?”徐牧遠警覺起來。 賀圖南沒回答。 “你不會已經,”徐牧遠從沒這么憤怒過,他了解賀圖南,賀圖南也了解他,他看他的表情眼神,就知道答案是什么,這種了解,讓憤怒變得更憤怒,“你混蛋,賀圖南!” 賀圖南任由他罵。 徐牧遠毫不猶豫給了他一拳,他也沒躲,只是趔趄了下,一擦嘴角,竟笑了:“老徐,想發泄就打重的,沒出血算什么?” 徐牧遠真的就給了他一記重的,賀圖南受著了。 “我告訴你賀圖南,我為什么打你,不是因為你喜歡她,而是因為你太混蛋了,她才多大?她春天才過的生日,你呢?你念了一年大學,心智比她成熟,閱歷比她豐富,她那么單純,你知道你這叫什么嗎?你這叫誘引,她稀里糊涂愿意跟了你是不是?你都沒讓她見見外頭什么樣,跟人多接觸接觸,你就……”徐牧遠連珠炮似的轟他,他氣極了,把他衣領一揪,“你禽獸你!” 賀圖南慢慢撥開他的手,無比冷靜。 “老徐,你見外頭了,你跟人也接觸不少了,你為什么還想著她?” “這不是一回事!我就是因為見外頭世界了,認識更多的人了,才知道我還是喜歡她,忘不了她,你根本沒給展顏這個機會!” 徐牧遠聲音都在發抖,他沒這么失態過。心里一股悲涼彌漫開來,他眼睛紅了。 賀圖南說:“你真是君子,老徐,我比不上你,我承認,你追女孩子都這么規規矩矩,我跟你一比太卑劣了,你替她想這么多,我只想占有她,不會給任何人機會。” 徐牧遠頹然一蹲,腦袋垂著,兩只手臂長長的影子,落到地上。 “我從小就這樣,你知道的,我想做一件事時誰也攔不住我,除非我自己不想,我對她,倒也沒你想的那么齷齪,我為了她什么都能做,以前是,以后也是。”賀圖南伸手,書空一般輕觸徐牧遠肩頭的影子。 徐牧遠沒話說了,他知道,賀圖南沒有說謊,他曾暗自驚訝于他的蛻變,他佩服他。 正因如此,更覺無力,人生的無力,好像已經分不清對錯,界限如此模糊,愛的,恨的,也許將來都會像年歲一樣逝去,偶爾在回憶深處起那么點漣漪,不算什么了,可當下,他們都正青春,那樣好的年紀,必須清清楚楚痛著,熬著。 他想到北區,從小熟悉的家,不也到底變了模樣?人為什么要長大呢?長大了,就有嗔癡,就有怨憎,他跟他,曾經不也只是兩個拍球逐日的小少年? 現在,他們為了一個女孩子,突然陌路一樣。 “我跟你說,是我覺得應該讓你知道,你如果因為這個,不能原諒我了,我可以理解。”賀圖南聲音涼靜似水,沉穩地流著,“自從我爸出事,我覺得,我沒什么不能直面的,這件事我抱歉,但不會后悔。” 徐牧遠緩緩抬臉,看向他,人多矛盾,他做不到一點芥蒂沒有,可賀圖南又有什么可指摘?他不想說話,當下也無話可說。 他站起來,往回走,賀圖南沒有跟,直到走出段距離,才喊:“老徐!” 徐牧遠猶豫了下,駐足回首:“你總得讓我消化消化,賀圖南,你從小就霸道,說一不二,你也該讓著我一回了,別這么急逼我表態。” 他說完,再沒回頭。 賀圖南在外頭一個人走了會兒,抽完煙,他回到住處。 展顏騰下站起,給他開門,聞到煙味就把他抱住了。 “你跟徐牧遠吵架了。”她知道,他沒事不會抽煙的。 賀圖南撫了撫她的頭發:“還好。” “你們因為我絕交了嗎?”她忐忑了一個晚上,飯都沒吃。 “不至于,過段時間老徐會好的,我了解他,他這個人,很容易心軟。” 展顏抱他良久,他就不說什么了,只用下巴輕輕蹭她發頂。 等松開她時,賀圖南察覺到衣服濕了一塊。 “顏顏?” 展顏轉過身去,她眨眨眼,賀圖南從身后又把她帶到懷里:“別哭,沒事的,有什么事我擔著就好了。” “你因為我,失去了賀叔叔,跟家里也鬧翻了,現在又是徐牧遠,我真的好對不起你,你本來好好的,那么好,都是因為我……”她沒說完,被賀圖南翻過過來,他拉過椅子,坐下,把她箍到眼前。 “顏顏,我做這些不是為了讓你自責的,你沒有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跟爸,無論為你做什么都是我們自愿的,沒人逼我們,爸明年這么會就出來了,好日子還在后頭,是不是?別傷心,打起精神,我明天帶你去看寺廟認斗拱,高興點兒?” 他抬抬她下巴,等她昂起臉,傾過身吻干她臉上殘淚,低聲笑說:“沒刷牙就親你了,是不是很臭?” 展顏破涕為笑,親了親他嘴唇:“你哪兒都好,臭我也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