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雪 第62節
“一個月吧,開學不耽誤您賣書。” 賀圖南這事早和老徐商量過,老徐聽他的,賀圖南天生是經商的頭腦,他婉拒了爺爺,不愿回去住。因為沒告訴爺爺租房住址,惹得老人又是一頓氣。 黃昏時分,賀圖南才風塵仆仆回來。 他買了點鹵菜,香噴噴的,在過道里迎上展顏,她正系圍裙,見了他,心口又跳個不停,她沒說話,只用眼睛看他。 樓道昏暗,無論早晚都亮著渾濁的燈,兩旁堆滿雜物,紙箱子,塑料桶,半自動洗衣機,并排走兩人都費勁。 她覺得她看不清賀圖南的表情。 他說:“老徐是狀元,我沒考過他,少兩分。” 展顏喉嚨狠狠哽了下,她知道,他肯定很遺憾,他高二開始很少在徐牧遠之下,高三寒假他還是第一。 “那,那,不影響你報的志愿吧?”展顏好半天才說出話。 賀圖南笑笑:“當然不影響,餓了吧?我做飯。” 廚房是公用的,要排隊。 展顏把他往屋里推:“我做,我下去買rou!”她把鹵菜接過來,剛進屋,就又抱住了他,她心疼他,她替他委屈,她完全忘了徐牧遠,甚至有些惱他,搶走了賀圖南的狀元。 她覺得她該安慰他,但不知道說什么,就用身體。 賀圖南對展顏現在動手動腳,很頭疼,天氣熱,他一身酸汗,他自己不在乎臟,但不能熏著她。 “顏顏!”他推開她,平復下呼吸,說,“我們都大了,不是小孩子,你不能有事沒事就抱著我,你怎么越過越回去了?我記得你以前也沒這習慣。” 她仰頭看他:“你是不是難過?沒考第一。” 賀圖南在水盆里洗了手,拿毛巾絞著:“多少有點吧,高考很重要但以后路長著呢,也不是說一次高考就決定一輩子了,對吧?” 展顏心里茫茫的,賀圖南走過來,說:“顏顏,你也是,學習盡力了就好,你看你,我真擔心一年后你要緊張成什么樣兒。” 他跟她說話,完全是兄長做派了。 展顏聽得不舒服,她察覺得出來,他說這話的語氣,非常徐牧遠,很端方很正經,她不高興,從抽屜里拿錢,扭頭出去買rou。 賀圖南要跟她一起,她跑了。 他跟在她后頭,看她挑rou,跟人講價。 “你這rou都不新鮮了,過夜怎么賣啊?這樣吧,我都要了,你留我個整頭。” “哪不新鮮了?你瞧,多漂亮的后腿!這剛送來的,小美女!你要是喊聲哥哥,我倒能給你便宜點兒!”賣豬rou的跟她開玩笑。 賀圖南把她一把拽身后,展顏險些跌倒。 她見他又什么事都管著了,氣鼓鼓的,錢往他身上一丟,先跑上了樓。 水房里只一個婦女在洗碗,她端著菜盆,在旁邊洗蔥洗辣椒。 婦女什么時候走的,她不知道。 背后忽然有雙手抱住了她,展顏尖叫,盆丟了,菜也翻了。 “別叫,別叫,”男人捂住她嘴,把她往旁邊公廁拖,展顏亂撲騰起來,她腳蹬到墻,拼了命一掙,從男人掌下逃開,連人長什么樣也沒看見,飛奔回屋。 她心快跳出來,人傻片刻,賀圖南敲門時,劇烈抖索了下。 “顏顏?” 展顏開了門,她臉通紅,剛才激烈掙扎鬧的。 “怎么了?”賀圖南發現她異樣。 展顏搖頭,賀圖南見她裙子皺了,領口那,紐扣掉了一枚,雪白肌膚隱隱透著,有幾道紅印。 他立刻把她拽眼前查看,問:“到底怎么了?誰欺負你了嗎?” 展顏以為自己會嚇哭的,她沒有,只把他手拿開:“你不要碰我。” 賀圖南略顯急躁:“你怎么回事?剛一聲不說跑了,是不是有人……”他臉倏地脹起來,“誰,你告訴我是誰?”他晃她肩膀,逼她開口。 展顏悶悶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沒看清。” 太陽xue那猛地竄過去一陣疼痛,他就知道,她容易出事,她太漂亮了,他自己都不好多看她,顏顏大了,還是細細的腰肢,筆直的腿,可她屁股不知什么時候豐腴起來了,肩背薄薄的,更襯得胸脯挺翹,她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不知不覺,在眼皮子底下就長成了。 “我再找新房子,不住這了。”賀圖南說,他覺得自己太蠢了,他怎么就貪圖便宜,找了這么個地方,這兒人太雜,人心也不可測,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她要是再出事,他只能去死。 展顏下意識不肯:“要去哪兒?還有更便宜的嗎?” “安全第一,我明天就去找,盡快離開這兒。” “你有錢嗎?”她看著他黑了的皮膚,變硬了的骨骼,知道他很累,一天天往外跑,她呢,卻只能坐這兒等他,懸著一顆心,她溫書都不能集中。 他一回來,她高興地要死,他一走,她對著地上那張涼席都要愣很久。 “你不要管錢的事,坐著吧,別害怕,我去做飯。”賀圖南把門從外頭帶上,這頓飯,她吃得寡言少語。 “你這樣,我像個廢人,你連飯都不讓我做,我沒那么嬌氣,我是鄉下人,什么都會。”她連香噴噴的鹵菜,都沒興趣吃了。 賀圖南聲音柔和下來:“換個地方住,我就讓你做,行不行?” 展顏不響,把他脫掉的短袖,泡在了盆里。 她搓揉了幾下,等起身,才發現賀圖南歪椅子上睡著了。 展顏不禁彎腰,她凝視著他,他黑了許多,所以耳垂那的小褐痣也跟著不顯了,眉目倒和以前一樣,很英俊,可他不像個少年了,真奇怪,好像昨天還不是這個樣子,今天就變了,肌膚看上去yingying的,堅不可摧,他的身體似乎一下就褪去了青澀,像個……男人,展顏腦子里冒出個詞,她臉也跟著一熱。 賀圖南呼吸均勻,他睡著時,睫毛格外顯長,嘴唇抿著,眉心那不夠舒展。 展顏就這么一直看著他,他嘴巴上,還有沒擦干凈的油漬,他也沒那么講究了。 她一點不覺得什么,她摸了摸他的頭發,有些扎掌心。 賀圖南睡得很沉。 她心里微微顫抖著,往下,往前,再傾了傾身體,濕熱的呼吸噴到他眉心,她親了親那里,順著鼻梁,她覺得他鼻子好膈,像一座秀挺的山峰。心口那窩著非常強烈的東西,幾乎要噴薄出來,展顏渾身都跟著抖,一雙手,不覺按在了椅子上來尋找支撐。 她找到他的嘴唇,她不會,完全靠著本能廝磨,蹭來蹭去。 賀圖南被她弄醒了,他睡得發暈,眼皮撩開條縫,他猛得驚醒,兩只眼變得清明,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我想吻你。”展顏對上他的眼,下意識說道。她哪兒學的這個詞,她自己也不知道。 賀圖南沒瘋,也不能瘋,他霍然起身,把展顏搡開了。 第48章 展顏像做了錯事,呆立片刻,端起盆就往外跑,賀圖南跟她出去,他看著她洗,她不抬頭,一遍又一遍漂短袖。 她的內衣褲都是趁他白天出去,天氣熱,在屋里陰干。 等到回屋,兩人都還沒說話,氣氛一下變了。 賀圖南在屋里扯了個布簾子,每天晚上,她燒盆熱水,在簾子后頭擦洗,這時,他就在過道里站一會兒,蚊子透過腿毛也咬人的。 展顏在燈下看自己,兩腿并著,毛發油黑蜷曲,比先前茂盛,好像掩蓋了一個幽深曲折的洞,她都不知道里頭長什么樣子了,乳/頭紅紅的,像杏花打苞,她觀察自己很久,心里說不出是厭惡還是喜歡。 等賀圖南進來,她哪兒都濕漉漉的,眉眼漆黑。 她不看他,屋里只有破電扇響,外頭過道時不時有人聲。 “顏顏,”賀圖南剛開口,她換了坐姿,兩只白膩的胳膊搭桌上要做題,身上是件無袖棉布衫,老家的衣服,不知道怎么又掏出來穿,上面是土氣碎花,腋下那挖的大,闊得很,從側面能瞧見沒穿文胸的乳,風扇一吹,那布料便貼著白的山丘起伏一陣,又離開,反復如此。 這段時間過得太緊,爭分奪秒地過,他也不知道哪里出的錯。人跟人呆久了,有些東西好像就得發酵。 他現在連看她,都得找會兒正確的方向。 “別急著做題,我有話跟你說。” 展顏垂著眼,睫毛倏地一抖,嘴抿著,她握筆不動。 賀圖南說:“你長大了,但在我心里,你還是那個小meimei,我樂意照顧你,就像老徐一直都很愛護他小妹一樣。” “你為什么老喜歡扯徐牧遠?”展顏咬起筆,她倒不樂意地睨他一眼。 賀圖南說:“我只是打個比方,這些天,你一直跟我呆一起,可能有時你做什么自己都不清楚,純粹是青春期沖動……” “我不想聽了,”她打斷他,“我要學習。” “那我再說最后一句,以后,”賀圖南聲音很堅決,“你不能再做那樣的事情。” “我要是做了呢?”展顏轉頭,她花瓣一樣的嘴唇,翕動著,“你就不要我了?不管我了?” 賀圖南真想揍她一頓。 “這是兩回事。” “你有喜歡的女生,是不是?”展顏捏緊筆。 賀圖南抬眉,嗯了聲。 “那天我問你留不留北京,你說不知道,是你不知道人家去哪兒吧?”她一下就酸了,酸得心里冒泡,咕嘟咕嘟,全開了,腦子活絡得離奇,什么相干的不相干的,都能串一起。 她說完,又羞,又氣,那他跟她算什么呢?她跟他一分錢關系都沒有,他干嘛多管閑事,他還要跟她住一起,好偉大呀,展顏從沒此刻這么想挖苦人,以前,她一直懷疑孫晚秋哪來那么厲害的嘴,機槍似的。 現在,她也想當機槍,掃射賀圖南。 賀圖南看著她,點點頭:“對,以后她在哪兒我在哪兒,你問完了嗎?” 他這么說,展顏心里更難受了,她說不出,形容不來,像走到懸崖邊本來想叫人拉一把,可這人,抬腳一屁股把她給踹下去了,墜個不停。人長大了真糟糕,她為這種事喘不動氣,她想霸占著他,這念頭幾時有的她自己也不清楚,但有了就有了,她越想越氣,站起來,手一伸: “你還我的野雞毛!” 賀圖南看她真是孩子氣,不說話,任由她發脾氣,火氣發出來就好了,他一直沒敢細問她被綁那幾天怎么熬過來的,只在知道爸出事時,她發泄過一次,哭得像小鬼。 展顏見他不動,愣了愣,好像意識到自己幼稚可笑,她就不說話了。 屋里安靜一會兒,賀圖南把錢交給她,說:“放盒子里,你收好。” 他都是湊夠整的,就去銀行存起來。 鄉下管錢的就是當家的,展顏悶悶看了眼,想說什么,賀圖南坐一旁去弄習題集的事了,這件事他需要老徐,但他得先搞個目錄出來。 夜里,展顏熱得睡不著,她起來解手,屋里放著賀圖南買的夜壺,她每次都害臊地提了短褲趕緊拿紙殼給蓋上,早晨起來時,賀圖南已經把夜壺刷得干干凈凈,又放那兒了。 他什么都能給她做。 可他卻喜歡別的女孩子,夜晚把她的情緒放大,那么熱,她卻想起一九九年的陽歷年,天可真冷,三礦爺爺的毛驢車,消失在光里,她那時總擔心三礦爺爺看不到路,爸的摩托車,只給他照了一段路,巧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