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雪 第36節
“我不。”展顏睜著兩只眼,等他氣息近了,睫毛不覺一抖一抖的。 她的嘴巴很軟,賀圖南微微偏著臉,卻不直接用口紅,而是先擦到自己指腹上,再去觸她的唇。 他的指腹,繾綣地在她飽滿的唇瓣上一點點摩挲著,展顏呼吸不覺變了,一會兒輕,一會兒重,她靜靜看著他。可賀圖南似乎只能看到她的嘴唇,他的眼睛,那樣深,那樣專注,頭頂窗戶那有雨聲打得玻璃作響,世界變得安靜下來,仿佛只有給她擦口紅這件事最重要。 角落里光線不明,展顏縮著,一半臉被書的陰影覆落,他兩條腿隨意貼著地,也不在乎塵土,往前傾了點身體。 “我看看,好不好看?”賀圖南捏著她下頜,輕輕一轉。 好幾次,她以為他的臉靠那么近,都要觸到自己鼻尖了。呼吸繚繞,她一下閉了眼,提心吊膽等著什么似的。 “太丑了。”賀圖南笑的聲音極輕,他低了頭,幾乎要挨到她肩膀,好像這事又變得很可笑,展顏倏地睜眼,憤憤打了他一下。 賀圖南指腹上紅津津的,他朝她白皙的手腕上捺了一下又一下,細細的青色血管,時隱時現,他力氣很重。 “你真壞。”展顏說著抬起手背要蹭掉,被賀圖站一攔,“別,我還沒看清楚。” 他有些霸道地重新捏住她尖尖的下巴,仔細看了兩眼,像是品鑒。 展顏被他捏得難受,頭一歪,掙開了:“我要擦掉,你一定把我畫的像小鬼兒。” 賀圖南不以為然:“小鬼兒?說得好像你見過似的。” 他說完,又笑了,元旦匯演時那些女生擦著口紅,一個個的,像捏爆了什么又趴上去啃一口,再抬頭,那就個樣子了,一點都不好看。 展顏從兜里掏出紙,開始擦,很用勁,被賀圖南阻止:“行了,再擦都要破皮了,呆會兒去水龍頭那洗洗。” 前頭工作人員開始催著人走,寥寥數人而已,賀圖南一笑,把她從地上拽起來,口紅卻放自己這,說:“以后有機會再給你涂。” “我不要了。”展顏氣鼓鼓看著他,賀圖南笑著彎腰給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她往后一捂,臉又紅了。 “給你打打衣服怎么了?”賀圖南聳聳肩,笑著先過去收拾書本了。 兩人最后出的圖書室,展顏那把小花傘被人拿了,她有點沮喪,看著賀圖南:“可能被人拿錯了。” “你那傘太漂亮了,說不定誰看著喜歡順手牽羊。”賀圖南哼笑一聲,撐開自己的黑傘,把她順勢往傘下一拉,“你也是,誰看著喜歡就偷走了,我得看緊兒點,否則回頭爸要罵我沒看好小妹。” 他把傘壓得很低,摟住她肩膀,把風雨都擋在了外頭。 展顏挨他很近,他身上熱烘烘的,皮膚的溫度仿佛穿透了衣料,一陣陣襲來,她仰頭看看他:“春季運動會,我報了長跑,還有接力。” 賀圖南俯視她笑:“你行嗎?” “我跑得可快了。” “哦,想起來了,你跟兔子似的,蹭一下竄好遠,怎么,追野雞練出來的?”賀圖南勾勾眉毛,聲音里有戲謔。 展顏嘻地一聲笑出來,臉上熱意沒褪干凈,又起一波。 “你喜歡野雞毛嗎?” “不喜歡。”賀圖南說。 展顏一愣,顯然有些失落。 “但你送的我喜歡。”他垂眸,半真半假地笑著說。 展顏下意識抱緊書包,她低聲問:“為什么我送的你就喜歡?” 賀圖南揉了揉她肩膀,目視前方,神情有幾分寥落:“因為……老徐的小妹捏了個丑八怪面人給他,他都喜歡,我也一樣。” 展顏不再言語,眼前旋著落了白玉蘭的花瓣,她沉默了會兒,說:“我在花盆里種了鳳仙花種子,已經發芽了,等開花能包指甲,紅紅的,很好看。” 賀圖南“嗯”一聲,靜候下文:“怎么?” “種子是mama種的鳳仙花結的,”展顏低頭,“我把種子帶來了。” 賀圖南停住腳步,低頭又去抬她的臉:“想mama了是嗎?” 展顏覺得他手指有點涼,她點點頭,說:“mama沒生病前,每年都會用鳳仙花給我包指甲。” “你喜歡包指甲嗎?” “不喜歡,但mama給我包我就喜歡。”展顏忽然懂了他剛才那句話,一時間,心里不知是喜歡還是哀愁。 賀圖南問:“那要是我給你包呢?” 展顏心跳跳的,說:“喜歡。” “喜歡就好,我以后給你包指甲。”賀圖南重新摟住她,春雨如絲,撲在臉上沁著涼意。 展顏卻沒頭沒腦倔倔地想:我才不要姓賀,永遠不,喜歡也是不一樣的,永遠不一樣。 第30章 運動會在下旬,天猛得暖和起來,催得學校里海棠櫻花全都開了,招來蜂子,嗡嗡地打轉兒。 很快,學生也像蜂子一樣,熱熱鬧鬧在cao場上排練入場儀式。 班主任讓展顏當領隊,她形象好,當仁不讓。 “舉花環跟傻子一樣,一點創意都沒有。”有人抱怨,胳膊酸,一會兒就想放下來歇歇。 展顏也覺得笑得怪累,老師說,要一直甜甜微笑,目視前方,腰板得直。 花名冊發到每個班級,賀圖南拿過來瀏覽,視線不動聲色地從高一組滑過,心里暗笑:都不知道她怎么那么愛跑。 “老徐,展顏報了好幾項,你得給人家加油去啊,要不要哥們兒組個啦啦隊?”寢室長順勢搭在賀圖南肩膀上,嘻嘻直笑。 賀圖南聽得一陣燥,頓時覺得寢室長壓在身上令人討厭,卻只是微笑著。 徐牧遠對這種玩笑,從來都是笑而不語。 “賀大少,你說是不是?”寢室長猛地拍他一下,笑得蔫壞,“咱們都去,給足老徐面子!” 賀圖南把他手撥開,皮笑rou不笑的:“你喜歡她?” 寢室長跟被燙著似的,人一掣:“我還是很講究的,老徐看上的,兄弟們不敢爭。” 賀圖南眼睛里笑意輕閃,毒辣辣的:“看你這么起勁,我以為,你們一個個的,都喜歡她。” 徐牧遠卻制止他們:“別亂說,我們開玩笑歸我們玩笑,不要鬧到展顏跟前,別讓人家覺得困擾。” 賀圖南兩手插兜,頭微微昂著,笑模笑樣的。 “嗐,不就是在這瞎扯折玩兒嗎?”寢室長無奈地看看他,又看看徐牧遠,“你們倆,一個比一個正經。” “那不一樣,老徐人是情根深種,賀大少是拽,誰都不愛搭理。”另一個室友湊上來,貧的要命,“賀圖南這小子看女生都是這樣的,”他學賀圖南走路吊兒郎當的樣,眼睛往下微微一瞥,施舍似的。 這一學,惟妙惟肖。 寢室長抱肩作驚恐狀:“賀圖南,咱們寢室夜談會從不聽你聊女生,你不會……看上哥兒幾個中的誰了吧?難道是本舍長引起了賀大少的憐愛?” “放屁,”賀圖南笑剜他一眼,嘴巴歹毒,“你他媽長得跟黑毛豬一樣,別來倒老子胃口。” “揍他,這小子開始人身攻擊了!”幾個人在走廊拿著掃把追趕起來,賀圖南拽過徐牧遠,往人群里一搡,風風火火跑開了。 大家瞎鬧完,徐牧遠把七零八落的掃把收拾歸整。 “老師給你的競賽題,做了嗎?”徐牧遠一邊掛掃把,一邊問他。 賀圖南已經回到座位上,跟室友下象棋。 “沒有,又沒參加做那玩意兒干嘛?” “你為什么不參加呢?”徐牧遠一直搞不懂他的想法,他有那個實力,也有精力財力往上頭。 賀圖南一心兩用著:“不想,我愛玩兒,又怕人管。”說他愛玩兒,可他上課時極用心的,只是下課不愛呆教室,有空就溜,喜歡運動打游戲看漫畫……興趣十分廣泛。 剛過去的月考,他名次依舊比徐牧遠高。 “有一題我得請教你。”徐牧遠拿來題目,坐他旁邊,室友說,“老徐,這幾次賀大少都壓著你,你怎么回事?” 徐牧遠神情淡泊:“不怎么,名次起伏很正常。” 賀圖南半真半假瞄他一眼:“徐牧遠,我認真起來,永遠都會壓你一頭,你翻不了身的。” 聽他那個自負口氣,身邊這些同學似乎習以為常,賀圖南確實聰明,大家公認,也就他了,這么說話不讓人討厭。 “怎么就突然認真起來了?”徐牧遠笑著拍了下他,“誰刺激你了?” 賀圖南捏著小棋子,一下把對方堵死:“突然覺醒,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不對嗎?” 男生們貧起來,沒完沒了,等到晚自習,幾個人才開始認認真真討論題目。 一中氛圍寬松,大家又剛邁進千禧年,一切朝氣蓬勃,像初升的紅日。 運動會這天,碧空如洗,可北方的春風總是十分張狂的,副校長在臺上講話時,假發被吹走,這一下,簡直要成千古笑料。 等各班級入場,大家的目光被旗手們吸引走。 “看!現在向我們走來的是高一十班,這是個團結友愛的隊伍,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水擊三千里,是他們的座右銘,他們拼搏進取,勇于競爭,祝他們賽出風格,勇創佳績!” 主持人激昂的聲音透過話筒,傳遍角落。 高一十剛入場,cao場上立刻沸騰起來。 展顏是旗手,走在最前方,每個班級都選了最漂亮的女孩子做旗手,她是這些漂亮女孩子中最好看的一個。 賀以誠知道她要做旗手,給她送一條紅絲絨連衣裙,頭發找人編了,盤在頭頂,蓬蓬的,用一個綴著珍珠的同色蝴蝶節定住,整張臉,悉數露出來,寶光璀璨的笑眼里,帶點少女的嬌俏和矜持。 他就是要她出風頭的。 展顏那顆愛美的心,不知什么時候有的,賀叔叔這裙子送來,驚得人哇哇叫,大家攛掇她一定要穿,她有點扭捏,最終卻也穿了。 效果果然驚人,男生女生們都在看她。 “老徐,老徐!看快吶!”寢室長激動地推徐牧遠,“她長得可真像個洋娃娃啊!” 徐牧遠怔怔的,人也不動,任由寢室長亂晃他手臂。 人群sao動著。 賀圖南靜靜遠觀,他不知道,她竟有一條這樣的裙子,誰讓她打扮成這樣的?他臉色很差,心里竟很不痛快,這也太惹眼了。 極快地掠了眼徐牧遠,再看其他男生,無一例外不盯著她。 他也覺得她真是好看極了,可這個樣子,在家里穿穿不就行了么? 賀圖南眉頭輕鎖,旁邊同學忍不住同他低聲講:“老徐喜歡的這個女生,真漂亮,叫什么來著?” “不認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