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 第99節
又十年,亂局平息,歷史這潭水的漣漪也被慢慢撫平。 武侯府成了女學館,昭王宮經修繕后,變成了天下最大的存書庫。 沈元夕每天都要去集英殿幫忙查補那些焚毀在大火中的書籍。 有些絕本,需要靠三殿下的記憶來謄錄。 也就是在這時,沈元夕方知三殿下驚人的記憶力。 “……你這都能記住,”沈元夕懸筆質問他,“不久前我問你子游送的那本小窗夜話扉頁上寫了什么,你怎么說忘了?” 三殿下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托著下巴,半瞇起血紅色的眼睛,慢悠悠問她:“前不久,是多久前?” “……”沈元夕驚愕道,“竟然是二十多年前了。” 大昭覆滅后,時序并未稱王。 六部保留,六部之上設運轉臺,共同決議。 就如之前所說,遇事不決,就找暮朝。 從某種角度來講,三殿下曾對蕭明則說的那些話,成真了。 暮朝才是大昭的延續,像極了最終坐在龍椅上的那人,可她又不是。 有人曾問過時序,暮朝長生,若是他們這些人都去世了,暮朝會不會被權力腐蝕,又做回不朽皇帝。 時序一針見血道:“暮朝非天子,她不會被腐蝕,她就是這方天地的化身,是江山的眼睛,注視著我們,提醒著我們,道不能走偏。” “暮朝不是朝暮。由暮走向朝……由幽走向昭。”時序道,“那個三殿下為她取這樣的名字,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吧。” “對哦,還有三殿下。”那人更是擔憂,“他們也……他們有那么大的能力,若是他們……” “三殿下啊。”時序說,“你可見過?” 那人搖頭。 時序說道:“這就對了。三殿下已經隨著大昭漸漸熄滅了存在感,他和沈編修……哦,我是說三王妃,他們已經過了五百年的半隱生活。我想他們二人并不想成仙,而是想和我們一樣,就這么普通的活著吧。” 門開了,禮部總領事走進來,放下手中的案牘文件,指著門外道:“聽你們說三殿下呢?巧了,他來集英殿了,還不快去看?劉領事的眼珠子都要看飛出來了……” 還未等他說完,時序就飛奔出門,和剛剛聊起三殿下淡定從容的樣子截然相反。 禮部領事看著她化為殘影的背影,失笑道:“頭一次見時總領這么激動呢。” 廢話,三殿下誰不想看! 時序奔到集英殿,見一銀發男人雨中撐傘而立,一身煙青,窄腰一束,長身玉立。 雨絲落地,水霧朦朧。 他等著接沈元夕回三王府。 時序左右偷望了,見圍觀的大家目光都集中在三殿下身上,無人注意她。于是,便大膽彎下腰,歪著頭去看傘下的那張臉。 三殿下似是感應到注視,將傘抬起,淡淡打量了她一眼,對她輕輕點了頭。 他是佩服時序的。 “不好。”時序被輕描淡寫的一眼艷麻的同時,發覺同僚們隨著三殿下的目光,都轉向了她。 她這勾著腰歪著頭的狼狽樣子,就被同僚們逮個正著。 同僚們暗暗震驚:“原來可以這么看的!” 沈元夕終于完成了今日的編修任務,她快步沖入傘下,攬住了三殿下的腰。 “沈編修就看起來更像個人了。”旁邊同僚點評。 時序輕咳一聲,恢復沉穩之態,說道:“并不簡單,能活五六百年不瘋不傻,四平八穩沉心讀書的,并非一般人。我認為,沈編修心境,要比三殿下更可怕。” “三殿下確實名不虛傳啊……”又有人聽到三殿下三個字后,不由感慨。 時序裝模作樣道:“也就頭□□亮些,不似常人。” 周圍同僚紛紛投來揶揄目光。 得了吧,還裝,剛剛是誰為了看人家臉,都要趴在地上了。 作者有話說: 明天應該就是結局章啦 誒!沒想到吧,蕭昂不是暮朝的cp! (當然影響了一點點暮朝的擇偶審美) 下章女婿就上線了 第84章 千年約 暮朝一直在外攬人才, 好不容易回趟華京,戶部領事來跟她訴苦。 她前些年給工部攬了個天才,叫黎中, 論能力, 大家都心服口服, 但這人是個怪人, 說話顛三倒四,正常人聽了都要皺眉頭,以為是誰家的瘋子大白天跑出來說胡話。 時序說, 她認為交通八達乃推進各省部緊密一心的利器,要想穩固江山, 就要先把路給通了。 路通了之后, 速度再快些就更好了。 時序發言還未結束, 黎中就站起來狂熱鼓掌。 “好!地上跑的天上飛的海里游的, 都要,都得快!這個好!!你是有眼光的!” 新昭閣的人里除了時序, 也沒別人理解黎中了。 暮朝聽了告狀,從工部特批的小廠房揪出了黎中。 這瘋子絞了自己的頭發,盯著兩個黑眼圈, 手里攥著他的紙和筆, 先是迷茫, 而后湊近了看清是暮朝, 激動拽著她衣領說:“我想見三殿下!” “何事見他?” “他會御風!”黎中眼睛里閃爍著興奮的光, 吐字快的像剁餃子餡, 叭叭說道, “我知道你肯定要說, 三殿下會御風是因為他修仙非一般人能比, 但仙術也是術,是術就一定有計算的公式,有公式就能挪來用……” “人學不會的。”暮朝說,“幽人是萬年前天道做錯的造物,技能給的太多,所以不能繁衍太多……你懂這個道理吧?如今人興旺,天道怎會讓你人人都會御風……” “天道管人,可不管死物!”黎中說,“我讓物御風,人御物就是!我要見三殿下!!” 暮朝認為有一定道理,還是讓他見了。 本以為三殿下會認為黎中在講白日夢,卻不料,等黎中展示了自己的計算方式后,三殿下竟然讀通了。 “我懂你的意思,萬事萬物都可用術來表示,術又可用數來組成……”三殿下將黎中的思路琢磨透后,寫下了御風的公式。 “太對了,太對了!就是這個!”黎中雙眼放光。 又十年,御風機未造出,地面上的無馬之車在京城跑了起來,這種能載人的小車,名叫乘風。 再五年,御風機第九十九次沖向天空,這次成功御風至京郊,只在最后的降落中出了問題,作為御風之人,黎中摔斷了腰。 暮朝動作快,送他去醫館。 然后……一眼看上了那個滿手是血,冷著一張臉的醫士。 她一眼就知,這個醫士身上有幽人血脈,眸光沉靜,波瀾不驚,淺淺刮了她一下,就讓暮朝第一次有了食血的沖動。 她成年期來的晚,她母親二百年前才在夢中看到生她的那棵樹壯大開滿花。 成年后直到現在,她才有了血欲。 這個醫士,這個小醫生……秀色可餐。 于是,冷臉的醫士遮著口鼻,冷靜救治黎中,而黎中卻在嗷嗷的慘叫聲中,磕磕巴巴道:“暮、暮朝……你眼睛,怎么紅成這樣……你、你怎么盯著這醫士看……” 盡管被點明了,暮朝也沒有移開視線,她就怎么坦然地,用血亮的,寫滿“想要”的眼睛,死死盯著這個醫士。 越看越喜歡。 這醫士還是革新派,把長發剪了,不過……短發也好看,長得像朵開在夜晚的紫色虞美人,越品越有滋味。 等救治結束,暮朝問他:“叫什么?” 醫士染血的手指,指了指胸前的名牌,蘇郁。 暮朝眼睛光華流轉,又湊近了,迫切問他:“要跟我結婚嗎?” 蘇郁愣了愣,眉頭壓下又挑起,“……你不怕我已有妻?” “哪能哈哈哈哈……”暮朝說,“你血里的氣味我都能聞到,還是個……” 于是,第一面,暮朝就被蘇郁推出門外,掛牌拒客了。 但暮朝神出鬼沒,又是個不守規矩不按套路出牌的。這種冰塊似的,看起來冷漠實則很好暖化的小醫生,根本經不住她的攻勢。 蘇郁雖是幽人后裔,卻從未去過幽地,除了怕冷怕熱,白天會頭暈,晚上比常人能熬一些,其余的與大多數人沒什么不同。 他連血都不會吸,牙尖都沒,被暮朝刺破皮膚時,還抖了一下,輕聲呢喃了句疼。 而暮朝這個不著調的,嘗了血后,吧唧著嘴道:“嘶——不太甜啊。” 蘇郁冷靜道:“我血糖正常,不要對我的血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那我應該對你的什么抱幻想?” 蘇郁撇開視線,卻又湊上前,淺淺一吻。 暮朝無賴道:“嗯,你還是嘴甜一些。” 新昭時代來臨后,生活也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 但鎖在三王府數百年的白塔氣運,隨著乘風御風踏浪這些東西的出現,像血液一般,從華京這個心臟,流往大昭各地。 每一寸土地,都被氣運浸潤。 如今這個時代,再也不怕什么根基被摧,國運被毀了。 人人都是氣運浸潤后的土地,養育的生靈。 這方天地,不再屬于某個人,某個姓,而是每一個人。 三殿下由黎中啟發之后,陷入了“術”的領域,難以自拔。 不僅如此,他還啟發了華京大學堂數位學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