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 第75節
沈元夕撿起劍,用力劈了泥藤一劍,泥藤抖了抖,只是淺淺多了個缺口,卻又將兩人全都束緊了。 頭頂很遠的地方,飄來隱隱約約的低吼聲。 三殿下手心托著夜明珠,湊上仔細看了泥藤后,了然。 沈元夕手中一沉,三殿下把夜明珠給了她。 “這泥藤是活的。”他自己又掏出一個更大的夜明珠,說道:“站著別動,我去去就回。” 沈元夕眼巴巴盯著他手里那個,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這個。 三殿下沉默片刻,默默換了,拿著小的走了。 燕帆看直了眼,扭頭對薛子游道:“人倆挺配的。” 言外之意,你一路上絮絮叨叨又是意難平什么? 說來也怪,本來薛子游想起沈元夕跟三殿下成婚了他就惱,可真見了沈元夕,又覺得,自己并沒有那么的生氣。 尤其燕帆這句挺配的,他第一反應,是認為她說得對。 沈元夕記著“傻子jiejie”的仇,不過,當著燕帆的面,她還是給了薛子游面子,小聲對薛子游說:“等脫困回京再好好算賬。” 頭頂傳來空曠的一聲嘶叫,像極了一種古老巨大的生靈死前發出的哀嚎。 緊接著,纏在少年少女身上的泥藤枯萎變硬,稍稍一動,它們就碎成了齏粉。 兩人得救后,三殿下輕盈從破裂開的頂洞躍下,說道:“三層地宮。此處是撾兒國王室陵墓。” 薛子游和燕帆都沒聽過撾兒國,沈元夕卻兩眼一亮,來了精神。 “撾兒國!是那個三千年前馬背上的國家,他們有個鎮國之寶叫神來瓶,據說那個瓶子可以無限涌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薛子游露出了熟悉的嫌棄表情。 “你是又把怪談當真了嗎?” 沈元夕正色道:“雖有怪談成分,可歷史上是真的有撾兒國的,你應該知道的啊,咱們在漠北長大,你記不記得,八年前爹征漠州西丘,王副將受傷那次,爹抓了個西丘的細作,那細作說自己是契克楮人,契克楮就是撾兒國的后裔之一,撾兒國分裂了。” 她啰里啰嗦講了一堆,薛子游卻皺著眉,輕飄飄回了句:“你總是記這么多無關緊要的雜事做什么?” 又沒什么用。 沈元夕早習慣了薛子游這種反應,回過頭對三殿下強調:“反正是有這個國家的。” “嗯,是有,你說得不錯。”三殿下道,“撾兒國亡了后,子民南下,匯入各個族群。” “那個神來瓶是沒有的吧?”沈元夕問。 “有的。”三殿下道,“我祖母的寶器之一,落在了此處,三千年前被撾兒國的先祖發現,救活了他的部落。” 薛子游:“別騙她了!這一聽就是假的……” 可回過神,不僅沈元夕,連燕帆都豎著耳朵聽。 “這個地宮,是撾兒國最鼎盛時期,福天王給自己的女兒修建的,他的女兒被稱為沙漠明珠,在最美的年紀病故。后來福天王又將自己和他的王后王妃們一起葬進了這座地宮。” 薛子游對這種事不感興趣,只是心里暗暗震驚,三殿下原來能說這么多話的嗎? “墓葬這種東西,時間久不見光,就會被喜陰的東西占據。”三殿下道,“三天前,你們是從哪里掉下來的,還能摸回去嗎?” 薛子游大概想了個方向,但拿不準。這種是燕帆擅長的,他看向燕帆,等她的回答。 果不其然,燕帆說道:“死都不會忘,我劍匣還在那里。” 薛子游露出一抹略帶得色的笑來。 他不忘跟沈元夕解釋:“她是個活地圖。” 沈元夕來回看了,發現了端倪,也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燕帆卻無知無覺,問三殿下:“殿下剛剛如何到上頭去的?” 要想找回她的劍匣,就得先回到上面那層。 三殿下俯身和沈元夕小聲說了幾句,沈元夕應了聲好,把手里的夜明珠給了燕帆。 “先跟我們走。”三殿下說道。 燕帆第一次摸到夜明珠,雖然面上仍然波瀾不驚還是一張少年老成的臉,但心里樂開了花,多摸了幾下才點頭:“好。” 薛子游無意間看到了三殿下和沈元夕交疊在一起的手。 三殿下讓沈元夕把夜明珠交出去后,順手就牽起了沈元夕,十指相扣,前方帶路。 薛子游眼珠子都要斜出來了,哼了一聲,退后幾步,緊挨著燕帆走。 燕帆:“擠我做什么?” 薛子游惱道:“哪里擠你了!黑,我看不見路行了吧?!” 燕帆看著锃光發亮的夜明珠,冷靜道:“你可真是睜眼說瞎話。” 三殿下把他們領到一處旋梯前,抱起沈元夕,對身后的兩個年輕人說道:“看好我踩的地方。” 旋梯有幾節下裝有機關觸發,三殿下踩著旋梯如蜻蜓點水,無聲無息點觸臺面,輕飄飄如飛旋到了上層。 燕帆仔細看了,抬手一指,說道:“我幫你打燈,你功夫差,你先。” 薛子游咬牙切齒道了謝,提氣上樓,好幾次擦邊,都能聽到階下機關齒輪的將轉不轉的聲音,最終有驚無險平安落地。 看他登頂,燕帆才動,她輕功卓絕,真如一只小燕,噠噠幾下,比薛子游動作更快更輕,穩妥上了岸。 “帶路吧。”三殿下讓出道,讓燕帆走在前面。 這一層的宮殿更開闊,但有許多門洞,燕帆腳下沒有遲疑,帶著他們走洞穿門,來到一處參天高的白石門前。 那氣闊的大門虛掩著,半邊已被陰苔鬼影鋪滿,鬼氣森森,還未靠近就吹來一股陰冷幽風,如同鬼在耳后吹氣。 三殿下低頭去看懷中的沈元夕,她臉上并無恐慌害怕,只圓瞪著眼睛,期待地看著那扇門。 燕帆說:“就在里面,進門走不到三丈,就能拿回我的劍匣。” 但她卻沒動。 薛子游掏出一只無芯的銅鈴,說道:“只要再靠近門一步,它就會響。” 燕帆默契補充:“然后門里就會叫來一只幽鬼。” 兩個人說完,回頭看向三殿下。 意思很明了,這是你母親要我們找的東西,你作為兒子,不然你去吧。 三殿下還未說話,沈元夕先開口了。 “子游,你把那個銅鈴,往前送一送。” 薛子游:“……你要不,先問問你夫婿,有能耐打鬼嗎?” 三殿下:“且按她說的做。” 笑話,又是在懷疑誰的能耐? “這可是你說的。”薛子游深吸口氣,伸直了手臂,把那銅鈴往前探了。 霎時間,銅鈴大震,像厲鬼瘋笑,響得嘶聲裂肺慘絕人寰。 緊隨其后的就是門內嘰里咕嚕的聲音,像叫罵。 三殿下神色一凜,柳葉刀飛去,穿透銅鈴扎入了白門上。 沒有了銅鈴的響聲,門內越來越近的咕嚕叫罵聲,就愈加清楚了。 門沒動,從門縫中沖出一道虛影。 那虛影尖牙血紅眼,蓬頭垢面表情猙獰,確實是一只做了鬼的幽族。 薛子游飛快拉著燕帆后退,快速道:“我們試過,刀劍傷不了他……” 那幽鬼撲到三殿下身前,卻忽然定住,呆望著三殿下。 沈元夕屏住呼吸,仰倒在三殿下懷中,正要問他怎么了,就聽三殿下也嘰里咕嚕說了幾句。 那幽鬼訥訥點了頭,垂手乖乖站在了一旁。 薛子游:“……什么?!” 燕帆解釋:“顯而易見,是幽族話。” 三殿下問完后,同沈元夕解釋:“是幽地某個山頭的方言,其實就是四千年前人們說的那些話,算你們的古官話。” “他不會……現在的官話嗎?” “會一些,但他更熟悉漠北巢廊地區的話,巢廊就是……十八年前,暗中聯合漠北蠻族擾你父母清凈的那個。” “他為什么會巢廊話?” “因為他被巢廊人抓到了。”三殿下側頭瞄了薛子游一眼,說道,“進去吧,我剛剛問了,他在這里守一具枯骨。” 燕帆不忘正事:“宴蘭公主要我們找的東西,就是那具枯骨嗎?” 薛子游已經不說話了,他一天也沒忘自己是因何而來。宴蘭公主說,這里能找到他的母親。 “并不是。”三殿下道,“宴蘭讓你們找的就是這個鬼。” 這個鬼身上,落了一片浸月的碎魂,因而才能化鬼守陵,驅趕燕帆和薛子游。 三殿下道:“但我想,浸月想讓你們看到的,就是這只幽鬼守護的東西。” “把我放下來。”沈元夕小聲道。 “我們進去看看。”沈元夕一句話定了薛子游的心神,他快步走到最前,推開了門。 那幽鬼瞥了眼三殿下,敢怒不敢言。 三殿下一口氣拿出了數十個夜明珠,大大小小散落一地,也照亮了這間干凈的墓室。 墓室鑲金裹玉,棺槨開著蓋子,里面躺著一具白骨,漆黑的頭發梳得整齊。 “這是誰?”薛子游問道。 夜明珠的光照下,他烏黑的眼睛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暗。 沈元夕看了玉碑旁的小字,說道:“應該是撾兒國的公主……” 三殿下道:“不錯,這個墓室本應是那個公主的,只不過,這個幽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