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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殿下 第45節

    匣子不是沈元夕的隨嫁,看著有些年頭了,上頭的漆面玉雕花型花色都不似當朝人的喜好,偏暗偏雅。

    三殿下坐回來,把匣子放在橋板上,打開了給她看。

    “這是母親送的。”他說著,翻出來了幾個燒藍的釵簪,比在沈元夕的發上。

    沈元夕怎么看,這匣子和里頭的飾物都是姑娘家用的。

    “公主殿下……送誰的?”

    “我。”三殿下道,“她不用的,用膩的那些,就會送我。”

    “送殿下……是作何用?”

    “能自己用我就自己用了。”三殿下笑,“實在沒辦法的,就放著不管了。”

    他試著給沈元夕梳發,張羅了好久,也不成樣子。

    “……壞了。”他道,“我不會盤。”

    他好似剛想起自己不會一樣,苦惱了一陣,還是梳起了未嫁女常見的半散小發髻。

    “殿下這里……也沒見有多少人。”沈元夕小聲道。

    三王府前院好像只住了管事一家,有一支包了廚房,剩下的洗洗涮涮,從沒見過他們往后宅來。

    后院說起來,也只有云星一個人照料,云星出去辦事,也沒見三殿下哪里為難,衣食住行,看他習慣,應該都是他自己包攬,無人侍奉。

    這么大的王府,加起來不過十人。

    “你們將軍府也沒多少人。”三殿下說,“我們是一樣的。”

    “我還以為,只有我家不一樣。”沈元夕稍微放松了些,搖起了腿。

    她雖和三殿下天差地別,但細究起來,有些地方,他們很相似。

    這種相似,好像并不是成長經歷,或是對書的了解喜好。就像和她一起長大的薛子游,雖然是家人,但沈元夕跟他就沒有這種奇妙的相似感。

    三殿下有時給她的感覺,就像她看自己。

    三殿下梳好了她的頭發,退了半步仔細端詳了,哈哈笑了起來。

    沈元夕忐忑不安,伸手摸了摸頭發,應該并不奇怪。

    “殿下笑我什么?”

    她頂著兩只雙平鬟,越發顯得年齡小。

    “也罷……”三殿下收起匣子,說道,“本就是十幾歲的姑娘,這樣也對。”

    他是梳不成已婚婦的發式,只好如此了。

    沈元夕低聲道:“殿下讓我想起了《草木新編》里的玉梳記……”

    三殿下:“這本我翻過,后面睡著了,玉梳這篇不大記得。”

    “是說一個姑娘撿了一把靈梳,能梳許多發式,憑這把梳子……”

    兩人就這么說著故事,一直閑聊到了月亮升起。

    那輪滿月是從未見過的大,圓亮的月懸在無云的夜空,漫開薄淡的紫色,月光鋪散在開闊的庭院內,院內的草木石頭,都鍍上了銀輝,閃閃發亮。

    沈元夕正講她小時看過的一則故事,講得入迷,余光瞥了眼月亮,驚道:“殿下,快看!”

    月亮逐漸泛了紅,像被紅霧遮籠。

    三殿下把遠望鏡給她,“拿著,看那邊。”

    沈元夕舉起遠望鏡,見一道血紅劃來,如星墜地,朝她這個方向掉來。

    等血紅色的“星”近了,遠望鏡中一清二楚,是一個姿容嫵媚的幽族男人。

    等能看清時,沈元夕慌張放下遠望鏡,卻見三殿下端著白玉杯,還在喝他的血飲。

    沈元夕抓緊了他,想要催促他,抬起手指給他看,可再看過去,那幽族人卻像被黏在了天上,停在半空一動不動。

    “……怎么回事?”沈元夕抬起遠望鏡,看到了那幽族人臉上連表情都僵硬了,那雙血紅的眼睛中緩慢地溢出難以置信的驚恐。

    三殿下慢悠悠解釋道:“我把王府的嵌套陣消了,在幽族人看來,王府就像攤開的rou包,外面只糊了張紙。誰都以為,我的血難以支撐九重陣,因而滿月這日,他們以為來了,就能取走我的命。”

    三殿下又道:“元夕,你有沒有發現,院中四季,時間不同?”

    “當然!”沈元夕點頭,“只有這里像三月。”

    “那是因為,時間流速不同。”三殿下取來了一支筆,在橋板上蘸了水畫給沈元夕看。

    “雖不是九重陣,但我這個陣,是鋪開的四層。每層時間流速不一樣,人從地面走只能看到景色不同,但要是從不正確的路徑過來,就比如天上躍季而來,就會是這種后果。”

    他指著凝滯在天上的幽族人。

    “他叫夙取,是朝花第八代。”三殿下說,“沉不住氣的小輩,自然不會跟人一樣從王府正門禮貌進來,而是像這樣不知天高地厚地御風來。那么,他現在,起碼要六百年,才能落到這個院子里。”

    這種奇觀,書里都沒見到過,沈元夕興奮道:“好神奇!”

    “當然,也不能讓他在這里礙眼六百年。”

    三殿下好整以暇起身,輕輕一跳,像一片紙飄立到了院子中央。

    “元夕,坐到這里來。”他指著樹下的秋千。

    沈元夕小跑過去,雙手捏緊了垂吊下的紅繩。

    三殿下目光隨著她落定,又是一陣笑。她跑起來時,他給梳的那兩只雙平鬟一抖一抖,像兩只下垂的兔耳。

    “看好了。”

    他說罷,閉上了雙眼。芝蘭玉樹的,月下靜靜立著,忽而風起,衣袖飄飄,高高豎起的馬尾發絲亦在風中飄著。

    須臾,他睜開眼,雙目赤紅,卻不似血欲泛起的那種紅,這紅更幽深,艷光流轉,如石榴籽,如上品瑪瑙映在月光中。

    他輕輕抬指,一手搭在手臂上,兩指如劍,指向半空中停滯的幽族人。

    一道黑霧形似龍影,從他腳下盤旋而起,至月下,黑霧片片褪去,顯出銀亮的龍身,照樣是赤紅的眼睛,怒目咆哮,順他所指,一口飛吞,撞入那幽族人的懷中,直至龍尾消失,那幽族也散為了塵埃。

    血霧落下,未及地面就消散了。

    銀龍又自半空盤旋向月,游蕩一圈后,折回三殿下手中,化為霧氣,繚繞盤旋他周身,最后回落到他指尖。

    待霧散盡,三殿下手中多出一把劍。

    沈元夕看出神了,愣了好半晌才激動拍手。

    “好、好厲害!”

    真的是龍!

    “風曉劍。”三殿下輕甩手中劍,劍光銳利劃過,含光收鞘,“其實剛剛的是劍氣。”

    “那也好厲害,殿下沒有騙人,是龍!我看到的!”

    取悅了這小姑娘,三殿下很是滿意。

    “今天就沒了嗎?”沈元夕又問。

    “沒過癮嗎?”三殿下笑道。

    沈元夕搖頭,晃了晃身下的秋千,懂事道:“我又怎會拿戰事取樂,今日雖漲了見識,但背后兇險我又怎會忘記。”

    “別怕。”三殿下輕道,“只那一次,以后不會有兇險。”

    “那今晚,真的只有他了嗎?白塔那邊……”

    “白塔那邊定然有佯攻,但有十二家臣在,這次,讓他們連近身都難。”殿下道,“他們還是老一套,想用這一招聲東擊西,擾亂我心緒,但我已經不會被白塔煙鈴牽制了。”

    他改了陣。

    真以為,他連王府的九重陣都維持不住,只是因為他給了沈元夕幾口心血嗎?

    他把整個華京的陣都動了。

    白塔煙鈴……這次就算他們舉整個幽族之力把塔毀了,也找不到地脈的封印所在。

    久居幽地的不肖子孫們,還想跟他玩計謀?

    “嗯……好像確實沒有聽到煙鈴響。”沈元夕喃喃道。

    “那邊的陣也一樣。”三殿下道,“梅徵是個悟性不錯的人,這種日月流逝的慢性子陣,他也會了。”

    至于其他兩位守塔人,三殿下已吩咐,比起幽鬼,更要攔的是每一個要靠近塔的人。

    等幽地那邊反應過來,沈元夕脫離了心蠱的掌控后,就一定會做更多的心蠱散給華京的人,要他們去推塔。

    三殿下收起劍,又從袖中取出了一只巴掌大的琉璃燈。

    這燈中央是個血色的琉璃,上端連著個銀制的長柄,燈下垂著銀色的長流蘇,漂亮的像千金小姐收進閨房的小玩意。

    “這是什么燈?”沈元夕好奇。

    這燈從外面看不到里面的蠟燭,只能看到有東西在亮,光映出來是流動的,紅色的斑駁光影緩慢旋轉著。

    “血燈。”三殿下道,“說起來,這才算我最厲害的兵器。”

    他掀開燈蓋,招手讓沈元夕來看。

    沈元夕湊過來,那琉璃燈中沸騰的是深紅色的血漿,而中間發亮的,像個被血糊了的蜘蛛網,又像個活物,一跳一跳的鼓動,螢火一樣呼吸著。

    只一眼,沈元夕心底生出懼怕來,腳底升起的寒意竄到了頭皮。

    她抱住了三殿下的胳膊,緊緊挨著,屏住呼吸。

    “殿下……這是什么?”她問。

    三殿下淡淡道:“從你身體里取出的蠱。”

    作者有話說:

    風曉劍:就不能好好用嗎?非得凹造型。

    三貓:好好用她會鼓掌嗎?

    三殿下心眼兒雖然不多,但還是比幽地那群幽族人好一些的。

    畢竟論陰謀陽謀,還得是人更拿手一些,三殿下二百多年在華京,就當看電視劇,瞧了不少勾心斗角的戲碼,這一套早滾瓜爛熟了。

    浸月:懂了吧,誰才是教育家?!把孩子送大城市讀重點學校就是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