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 第29節
送走三殿下和宮人后,沈元夕才卸了力,一直懸著心吊著勁,放松下來后,讓她有幾分困倦。 飯也沒胃口了,沈元夕又堅持吃了幾勺,擦干凈手,打開了宮人帶來的新婚期卷軸。 她想了想,拿出筆墨,一邊研磨一邊憂愁,到底該怎么給父親寫這封信。 婚期提前,是一定要知會父親的。但說了這個,她把子游弄丟這件事就不得不說了。 “唉,我可真不孝。”沈元夕嘆氣。 說著不能擾軍心,卻還是在沈豐年前腳剛離京,就要寫信給父親“訴苦”了。 “沒關系,想寫什么就寫。”三殿下的聲音從背后飄來。 沈元夕并沒有被嚇到,后知后覺自己早已習慣了他的自由來去。 “這會讓爹擔心,行軍本就不易,要cao心的事很多,不能有任何疏忽之處……”沈元夕道。 “已經發生的事,并非你做的,也不是你能阻止的,既如此,為何要怪罪自己?”三殿下從容坐到了她旁邊,面帶笑意。 “我……我也沒怪罪自己。”沈元夕搖頭。 “你父親是當朝唯一的大將軍,如今又是三州總督,掌東南兵權。你是認為,你父親這樣的英雄,會因一點家中小事,就擔心到會影響戰局?” “那怎么會!” “那就大膽寫。”三殿下道,“做你認為應該的,正確的,至于別人的反應,那是他們的事,你只需要相信自己的判斷。” 三殿下說得對。 沈元夕一下子通暢了許多,落筆不再猶豫,很快一封家書寫罷,一頁紙不到。 三殿下掃了眼,沈元夕寫的這封信半個多余的字都沒有,直接告訴沈豐年,幽族敵人來犯,華京不再安全,薛子游被幽族帶走,而她會在這月二十九過門入三王府。陛下和三殿下已著人去救子游,讓沈豐年不必擔心,她會做自己應做的事,把家里照顧好。 沈元夕將信封好,道:“三殿下避一避,我叫人來送……” 三殿下伸出兩根修長骨白的手指,輕飄飄夾住信,說道:“我讓人送,會更快。” 他說完,又消失在小院中,這次沈元夕連一片翻飛的衣角都沒瞧見。 等到正午,沈元夕歪在床上補覺,三殿下又來了,她卻無知無覺。 三殿下就站在床邊,離她咫尺之距,靜靜垂眼看著熟睡的沈元夕。漸漸的,眼睛亮了起來。 窗戶透進來的光異常強烈,連他的眼睛也映成半透明的紅,那血欲泛起的亮光融進太陽的強光之中,被完美掩藏。 三殿下慢慢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舌尖碰了碰一側冒出的牙尖。 他轉過身去,手滑下,又捂住了嘴。 好餓。 白天正是幽族渴血強烈的時候,尤其……正午。 就像人會在幽暗的黑夜里傾吐最隱秘的情與欲,幽族會在太陽最強烈的時候,想要擁抱他的愛人。 好渴。 三殿下捏起桌上的半杯茶,唇碰到杯沿的時候,嗅到沈元夕留下的淡淡氣息,心尖大顫,眼前不爭氣地浮現她淺粉水潤的嘴唇,她光潔的下巴,一口茶嗆到,咳了起來。 沈元夕被吵醒了。 而三殿下狼狽不堪,話都沒說一句,也不敢回頭看沈元夕,匆匆跑了。 跑得很慌張,像三王府著火。 沈元夕愣了好久,不明白三殿下為什么要拿著她的茶杯跑掉。 是茶水有問題嗎? 幽族往茶里投毒了嗎? 三殿下手里捏著茶杯還不自知,回三王府,還未來得及收斂臉上的驚慌表情,就正面碰到了老仆和跟在他身后的人。 那人穿著神使灰袍,腳蹬草鞋,一臉難占便宜的精明相。見三殿下,臉上露出幾分出乎意料的驚訝后,悠悠轉為笑意,摘掉斗笠,微微躬身。 “墨中梅第十代,梅徵,見過三殿下。” 三殿下:“嗯,辛苦。” 是滄州的家臣后人。 老仆沉默看著三殿下手里的茶杯。 三殿下這才發覺,白皙的臉頰飛出兩抹淺淺的淡粉。 老仆搖了搖頭。 三殿下想起什么,抓住老仆的斗篷,說道:“云星,王妃的婚服就拜托你了。” 老仆:“……不會,殿下這是在為難我。” 他有要啰嗦的苗頭。 三殿下道:“祖母的你都包辦,浸月說,那婚服很是漂亮,就出自你手,還因為婚服太漂亮,比祖母與祖父成婚時還要漂亮,祖父才對你頗有意見。我想你有這種手藝,就不必藏著掖著。元夕的婚服也就拜托你了,我無所謂,但她一定要最漂亮……” 這番話,把老仆給說啞巴了。 梅徵想,你們主仆好似還有話沒叮囑完,而且好像也不是我能聽的內容,那我走? 作者有話說: 啊對,云星跟著執晴是在她移居幽地之后。 在浮燈的要求下,云星給執晴和他做了婚服。 嗯,云星其實一開始,是浮燈的小弟。 (這什么陪嫁丫頭……) 第28章 家臣 三殿下說了好多話, 夸起云星的手藝來,言辭精妙文采斐然,將那婚服形容的天上地下絕無僅有。 又言, 因幽族破事, 讓沈元夕深受委屈, 婚期不得不被迫提前, 這是他的錯,也是幽族那些人尋死,此天大的仇。 而唯一能讓這倉促提前的婚禮不敷衍的, 就是讓沈元夕穿上舉天之下最漂亮的婚服了。 梅徵靜靜聽著,心道, 都說三殿下不喜多言, 看來傳言不準, 三殿下分明是個美麗的話癆。但書倒是讀得不少, 尤其夸他祖母的那身婚服,連他都動了心, 想看看究竟有多美了。 “我也想看。”梅徵推波助瀾了一把。 老仆顫巍巍點了頭,三殿下開心遞了把鑰匙,豪氣道:“隨便用。” 梅徵將手中盤的串珠小推了把, 算出那鑰匙和財掛鉤, 估計就是三殿下的私庫了。 既然推到這里, 梅徵也就沒收手, 又捻算起三殿下有多少“財”。 三殿下打發走老仆, 瞥了一眼, 只是輕輕一凝神, 梅徵腕上的串珠就裂了三枚。 梅徵心疼不已, 卻為面子不敢露, 強笑著望向三殿下。 三殿下道:“你擅什么?” 梅徵自信道:“墨中梅自古都只專一樣,那就是演算。” “有多專?” “天下第一。”梅徵大言不慚。 滄州地處西南,離華京最遠,各州傳令是前日才下,而梅徵又不會御風,所以他能現在能出現在華京,自然是早就推演出來,提前向華京來了。 是有真功夫的人,但天下第一卻過于狂妄。三殿下想,至少在浸月沒死之前,其他人只敢稱第二,誰說第一都是錯的。 “除此之外呢?” “陣法也頗有心得。”梅徵道。 “外武精通嗎?” “一竅不通。”梅徵自豪笑道。 得,這是個武學廢物,沒半點底子,從武力來看,他恐怕連沈元夕都打不過。 三殿下消失了片刻,回來時,扔給梅徵一本陣圖。 “這是什么?”梅徵看見這陣圖的第一眼,猶如色鬼看到了美人,餓狼看到了肥rou,口水都要淌下來了,“三殿下是讓我嘗試一解?” 圖上的陣環環相扣,精巧奧妙,梅徵茶飯不思,盤腿坐在椅子上,解起了這連環陣。 不久之后,梅徵癡笑著抬頭,問三殿下:“這奇陣何人所做?!” 三殿下默然不語。 這陣是他十七的時候觀星所得,算不上多好,浸月都瞧不上眼。 他一沉默,梅徵了然,拍桌快活道:“三殿下,妙人也!” 三殿下似要將這惡心話拋在身后,輕一振衣,人便消失不見了。 門外又有兩道氣息靠近來,是一男一女,聽對話,二人是半路遇到,知道對方都是十二家臣后,比拼著輕功來的。 男人國字臉濃眉小眼,一身精壯黑皮,是當初公主的十二家臣中,金鐘護體石中方的后人,第十一代,叫石世信。 石家如今鎮守在賀州,在漠州的南邊,離華京也不近,但石世信恰巧在璋州游歷,耳邊聽見傳令的幽幽風聲,跟家里人去信一封,自告奮勇就來了。 來的路上,石世信碰到了鎮守璋州的黛煙后人,代七巧,兩人不大對付,但也結伴同來了。 石中方一脈從前就是守白塔的最后布防,三殿下見了兩人后,令石世信守白塔最后一道封,代七巧則與梅徵一樣,暫且留在三王府等后續安排。 代七巧樣貌出眾,軟劍纏腰,冷冰冰的不大好相處,而梅徵沉浸在解陣中,兩個人枯坐半個時辰未言一語。 吃過晚飯,又一個十二家臣后人到了。 是個矮小老人,頭發半白,面容和藹,身著單衣也微微冒汗,是鎮守海州的符密后人,符家第九代,符苗。 他之所以來這么快,也是因人正巧在梓州一個小鎮看望遠嫁至此的女兒,聽見傳令后,告別女兒就來了。 符苗到了之后,自發同三殿下說,自己也去守白塔封印,三殿下同意了。 而今晚的最后一位到的是個“少爺”,車馬氣闊,馬頭上外頭披金掛銀的,甚是招搖,也不怕被劫財,就這么大搖大擺的停在了三王府門前。 馬車停穩后,下來個紈绔模樣的年輕男人,周身綾羅綢緞,里三層外三層,二月的天,顯闊搖著把金絲楠木扇,扇墜是只通體水翠的白菜玉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