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 第28節
“肯定啊!” “這還有假!” “那么大的牙印還在呢!” “小使認為,此事應歸大理寺管,我管不了,管不了?!蹦腔遗凵袷箵u著頭要走。 沈元夕琢磨著這句話,心道,什么叫管不了?死者生前無論是被幽族咬死,還是死于其他原因,都不歸神使管才是。 難道說…… 沈元夕道:“是十二家臣?” 走遠的灰袍神使聽到,微微頓足,轉頭看了她一眼,壓低帽子,快步走了。 沈元夕蹬車,見官府來人收斂了尸首,又聽百姓道:“這呀只是剛開始,往后還要有人死呢。” “唉,一朝回到中宗時期了……” 中宗時期,據傳華京也被一部分幽族入侵,雖被三殿下悉數拿下,但受到驚嚇的中宗,在位的最后二十年,一直嚴行宵禁,曾有一三品老臣因某夜遲歸,燈熄滅得晚了,被家中仆人說漏嘴后,遭罷官流放。 沈元夕心中默道,一定不會這樣的,有三殿下在,危機很快就會過去。 蕭明則一夜未眠,太陽剛露個邊角,他就望眼欲穿等三殿下來。 太陽升起后,蕭明則終于盼來了三殿下。 他知道三殿下不喜多言,于是蕭明則連珠炮似的問完昨夜的情況,又問將來。 “朕只想知道,是中宗時期華京夜襲,還是英宗時期的半月鬼襲。” 三殿下不語。 蕭明則心涼了,沒有了半點玩世不恭笑瞇瞇的模樣,坐正了嚴肅道:“三殿下,是要告訴朕,今時今日,朕與百姓要面臨的,是大昭開國前的漫長永夜嗎……” 三殿下道:“我只能告訴你,不會是中宗,也不會是英宗,你沒他們幸運。但也不一定會重現三百年前的幽暗之戰?!?/br> 蕭明則敲著桌上的鎮紙,脊背上的汗悄悄滑落。 “三殿下。”蕭明則說,“朕要啟用昭字軍?!?/br> 大昭之所以叫昭,是因昭字意指陽光明亮,曾被世祖用來命名麾下軍隊,抵御幽鬼。 宴蘭公主遠嫁后,昭字軍就地解散,保留旗幟字號,成為歷史。 “可,但也不必過于浩大。”三殿下道,“你不是中宗,可別被嚇到全天下演武?!?/br> “朕不會做中宗,但也絕不會無所作為?!笔捗鲃t捶桌道,“三祖宗你怎么把我比中宗!” 中宗只是被僅僅一次的幽族闖京嚇到,死前就再也沒敢開過宵禁,每晚入睡都派人央求三殿下進宮守護。 他可不會淪為這種沒出息的君主。 “你要對付的,不是幽族?!比钕碌?,“幽族的事歸我來辦。你要憂心的,是他們帶來的那些不好的可能??只?,疾病,謠言,這些都會動搖國本和氣運,你身為人主,應未雨綢繆……” “朕知道?!笔捗鲃t應下,又怕應聲太快,三殿下罵他敷衍,補充道,“三祖宗放心,朕心里清明得很?!?/br> 好似交待完了。 蕭明則又問了幽主和宴蘭公主的狀況,結果不好不壞,要做兩手準備。 如若幽主活著,那他還有安穩日子能過,也可松口氣,知道大昭在他治下,并不會進入幽暗之戰的境況。 但如果幽主過幾天死了,他就要做好迎戰的準備了。 思及此,蕭明則問:“三祖宗的婚事,要如何……” 是要延期嗎? 這種時候,幽主生死不明,大昭又行宵禁,哪里還能喜氣洋洋大婚。 延期是必須的,只等著三殿下表態了。 三殿下似也在苦惱這個,蹙眉不語,許久,他道:“簡辦,這個月就辦,我要讓她盡快入住三王府。至于大婚,就讓禮部還按說好的規格備著,將來萬事平息,必補給她?!?/br> 蕭明則想說,這么大的婚事,又是三殿下您的,哪里能如此辦,娶正從未有補辦一說,這也不吉利。 但話還未說出口,就聽三殿下霸氣自語:“反正我有足夠長的時間,辦千次萬次都可以?!?/br> 蕭明則閉嘴了。 他理解三殿下的用意,沈元夕一日不過門,三殿下就一日難安,故而婚期不能拖,只能加快。 緩了緩,皇帝道:“三祖宗,我這就讓欽天監給您在這個月選個吉日?!?/br> 在三殿下這里,他最會順桿爬。 作者有話說: 注釋:文中神使,可當僧人理解。本文設定中無佛教道教之類,但民間有本質相似的各種教派,寺廟神靈眾多且雜亂,主流信仰是大小月神,在神廟里侍奉工作的就叫神使,或者神侍。 第27章 婚服 不多時, 西市壯漢被幽鬼吸食拋尸這事就傳開了。 看熱鬧的和聽熱鬧的都沒個章法頭緒,往哪扎堆的都有,又有人說北邊誰家的狗也被吸干了, 南郊還有些無家可歸的也被吃了, 只剩下殘肢斷臂。 巡捕營接到命令, 早起查檢京城各處上報的情況, 幾個報命案的,道路全堵上了,馬夫帶著沈元夕七拐八拐, 繞了大遠,經東南角的石板街回府。 沈元夕未到過街南面, 對此處道路不熟, 出于從小養成的習慣, 她將車窗開了半扇, 縮在馬車深處,視線從窗后邊緣打量著外面的景。 哪種位置適合觀察地形, 又不容易被敵方發現,這是沈豐年教出來的。只要沈元夕感興趣,沈豐年都會仔細教給她。 因程念安的緣故, 沈豐年費心費力教導在兵法上并無天分的沈元夕, 也無人說那種“你又不舍得讓姑娘上沙場, 有必要如此認真嗎”的喪氣話。 沈豐年有大智慧, 他向來的主張就是, 別管有沒有天分, 是不是讀書的那塊料, 只要想學能學就好好學, 能領悟多少就多少, 反正多少都有用。 潛移默化的,沈元夕也在不知不覺中,習得了許多父親的人生經驗。 看景是為輔助記路,記路是為完善方位,不熟悉的地方多看幾次也就熟悉了。 沈元夕觀察著道旁的房屋,多是民居,再遠望分叉的巷子深處,雜亂無章,有幾處巷口掛著晾曬的驢皮,毛皮的腥臭味和家養牲口的尿sao味混在早晨濕潤發涼的氣息中,重重壓在整條街面上。 車輪好似碾到了硬石塊,劇烈顛了下,馬夫緩了速度嘟囔著告罪。 沈元夕雙手扳扶著窗棱,低頭見被車輪滾過去的“石塊”,咦了一聲,高興道:“先停一下,是我的兔子!” 陳嫂懵道:“什么兔子?哪里的?” 沈元夕提了裙擺,扶門下車,跑近了一瞧,還真是她的玉兔鎮紙,只不過斷作了半只,只剩個兔頭,右耳還磕出了個缺口。 沈元夕撿起這半截兔子,捏著衣袖抹去了灰塵擦痕,又彎下腰在附近找尋了起來。 陳嫂湊前看了,恍然道:“是將軍送姑娘的生辰禮啊……怎么到這處來了?” 沈元夕低聲道:“你且幫我找找,找不到就算了,莫讓人知道……” 大將軍千金的生辰禮,當然不能出現在此處。 陳嫂聲揚高了道:“哎呀,是少爺書房的擺件,怎么從車里滾下來了!” 沈元夕沒有找到后半截,但她在尋找的過程中,忽然多出個疑問。 兔子能掉到這里來,就證明昨夜,那綠臉把她從將軍府挾持出來后,來了這里。 沈元夕指著剛剛來的方向問陳嫂:“皇宮是在那邊對吧?!?/br> 陳嫂點頭,“對啊,是那邊,能看見那個塔尖?!?/br> 陳嫂用來確認皇宮方向的標志就是白塔煙鈴,是昨夜三殿下守的陣地。 “咱家是在這邊,對吧?!鄙蛟D過身,又指了個方向。 “是啊姑娘,這邊是咱繞遠來的,離將軍府還遠著呢?!?/br> “城門是在這頭,是吧?”沈元夕又指了個方向,那是東城門的位置。 其實,不管是哪一處的城門,都離這道街很遠。 估算了距離后,沈元夕低眉沉思。 綠臉挾持她的目的,應該是為了用她的性命威脅三殿下,牽制三殿下護塔。但這樣的話,綠臉應該帶她去往皇宮方向才對,為何來了這里? 坐上馬車后,沈元夕仍在思索,她回想著昨夜綠臉帶她疾行的時間,并不算短,而且出了將軍府,一開始并不是往這頭跑。 “好奇怪?!鄙蛟Φ馈?/br> 人質到手,卻不盡早拿她威脅三殿下,而是繞著華京兜圈。這不合常理,還會加大任務失敗的可能。 而且,當時她脫身后,那個綠臉是有機會拼一把,在三殿下到之前,把刀抵在她咽喉處的,但綠臉并沒有,他好像很快就放棄了。 假如她是昨夜的幽族人,劫到人質后,就一定會以最快速度到達白塔,不敢耽誤半點軍機。 之后見到三殿下,就把刀橫在人質的脖子上,讓三殿下退開或是解開白塔封印,若三殿下根本不在乎人質,她就干脆利落抹了人質脖子,接著,或決一死戰破壞封印,或判斷任務失敗,通知伙伴快速撤退保存力量。 沈元夕越想越不明白:“幽族做事沒有謀劃策略的嗎?” 她學著父親,復盤昨夜的“戰局”,計算雙方的得失。 總共來了二十二個幽族刺客,幽族劫持她后,卻并沒有讓她發揮人質作用就被斬殺了二十一個,還剩一個在逃跑前帶走了薛子游。 不對勁,處處透露著不對勁。 回到將軍府,沈元夕有條不紊做了安排,應付完各方問候,到晌午才有空吃東西,剛咽了半勺粥,就聽府中叮叮咣咣一路響過來,又一路安靜。 正要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迎面就看見了三殿下。 他這次是一步步好好地從將軍府正門走過來的,身后還跟著幾個宮里人。 沈元夕看到還有外人,打算屈膝行個禮,卻不想三殿下一個閃身,和她并肩而立,轉身與她一起面向那幾個宮人,點了點頭。 一個宮人把托盤遞來,喜笑顏開道:“昨夜幽族刺客來犯,驚擾到三王妃,陛下深感憂心,著令這月二十九,大吉之日,三王妃與三殿下交換婚書,依幽族婚俗申時拜堂,入三王府?!?/br> 沈元夕只是稍稍驚訝了一瞬,抬眼望向三殿下,三殿下捏了捏她的手指,輕聲道:“是我擔心你,想讓你盡早完婚……此事我會盡快解決。” “……來不及?!鄙蛟ο认氲搅怂幕榉?,“衣裳要趕不及了!” “來得及?!比钕碌馈?/br> 沈元夕不解,宮里的大宮女前些日子才來量的尺寸,臨走時說要日夜趕工,也要兩個月才成。 “雖是提前,但我并不打算委屈你。”這話已經是句承諾了,三殿下眉目流露出幾分自信,他顯然十分有把握,會在二月二十九前把必不可缺的都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