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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言難止 第72節

    許則安靜地吃早餐,什么也沒有說。池嘉寒在桌子下輕踢他一腳:“決定了嗎,繼續在軍醫大讀博,還是出國?你已經在軍醫院待了那么久,黃教授肯定希望你接下來去研究所。”

    “還在考慮。”許則說。

    “許博士慢慢考慮。”池嘉寒把吐司撕成條,“只要你能少去幾趟前線我就謝天謝地了。”

    吃過飯,許則和池嘉寒各自回到科里。池嘉寒去更衣室沒有找到自己的白大褂,才想到昨天下班時忘在辦公室了。

    將襯衫脫下來掛到儲物柜里,池嘉寒穿著t恤去總臺打卡。一個護士抬頭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們池醫生完全是個高中生嘛。”

    池嘉寒也笑:“是的,簽完到就回去上語文課了。”

    他轉過身時臉上的笑還沒有收,兩米之外的alpha驀地停住腳步,看著他。

    “賀隊。”護士起身打招呼。

    賀蔚朝護士點了一下頭,又把視線移回池嘉寒身上。

    是奇怪的有點僵持的狀態,雖然只短短幾秒。賀蔚以為池嘉寒會像上次在許則辦公室里那樣掉頭就走,但意外的,池嘉寒問:“手怎么了?”

    他知道賀蔚是受父母之命回首都養傷的,但看樣子好像越養越傷了。

    抬起纏著繃帶的左手腕看了看,賀蔚回答:“扭傷了。”

    “骨科在四樓。”

    “嗯,剛從四樓上來。最近牙疼,順便來做個檢查。”賀蔚笑笑,“池醫生現在有空嗎?”

    “做檢查的話找我同事,我等會兒要跟一臺手術。”

    “不是找你做檢查,是有別的事。”

    池嘉寒沒說什么,往辦公室走,賀蔚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池嘉寒的后腦勺有種毛茸茸的質感,賀蔚一直看著。

    到了辦公室,賀蔚靠在門邊。池嘉寒套上白大褂,將通訊器別在胸口,然后站到賀蔚面前,抬起頭,問:“什么事?”

    賀蔚垂眼與他對視片刻,從警褲口袋里拿出一只精美的粉色信封:“前兩次來你都不在,所以今天又把它帶來了。”

    池嘉寒沒有要伸手接過的意思,有些冷淡地問:“什么東西?”

    賀蔚注視著他,像不動聲色的觀察。最后他咬了下舌尖,露出一個還算輕松的笑,用不太正經的語氣說:“結婚請柬。”

    很明顯的,池嘉寒怔了怔。

    “之前都沒聽說過賀隊要結婚了。”回過神,池嘉寒不再看賀蔚,目光落在alpha拿著請柬的那只手上,變形的無名指、只剩一半的小拇指指甲蓋。他不咸不淡地說,“恭喜。”

    “是的,所以請池醫生替我保密。”賀蔚輕輕晃了一下信封,“你會來嗎?”

    池嘉寒在短暫沉默后抬手接下請柬,信封很硬,能摸到里面有一張更硬的卡片。

    “不會。”他回答。

    下了直升機后駕車半個多小時,陸赫揚和宋宇柯來到鄰市的一個小區。小區的房子有些舊了,但各方面設施和安保條件并不比高端住宅區差,大多是政府員工或部隊軍人的家屬在這里居住。

    還沒有開到,隔著遠遠的距離,已經有一老一小等在路邊。宋宇柯停下車,將后座的幾大盒禮物拎下來,跟在陸赫揚身旁,走上前。

    “阿姨,很久沒見了。”陸赫揚微微俯身,握住俞芳的手。

    “長大了,長大了。”俞芳滿眼笑意,“有什么事在電話里說就好了,還大老遠地跑一趟,多辛苦。”

    “本來就打算來看看您。”陸赫揚看向一旁拽著俞芳衣角的小女孩,問,“您孫女嗎?”

    “對,六歲了,在首都上學,今天周六,所以來我這邊玩玩。”俞芳拍拍女孩的肩,“安安。”

    安安并不認生,對陸赫揚說“叔叔好”。

    陸赫揚摸摸她的頭,宋宇柯蹲下去,把一盒禮物遞給她:“叔叔陪你玩好不好?”

    安安仰頭看俞芳,得到奶奶的同意后,她接過禮物,說‘謝謝’,又說‘好’。

    “還帶這么多東西來。”進客廳后,俞芳端了兩杯水放到茶幾上,“上校您坐。”

    “叫我赫揚就好。”

    等宋宇柯放好禮盒,帶著安安去了花園玩,俞芳才說:“你那年出事之后就沒再回家,沒過多久我和其他幾個保姆就被安排退休了,一直也不知道該怎么聯系你,后來聽說你去了軍校,我才放心了點,想著你身體肯定沒什么大問題了。”

    她有些不確定,問:“赫揚,你其實也不記得我了,是嗎?”

    “有模糊的印象,但具體的記不清。”陸赫揚說。

    俞芳點點頭:“我想也是這樣的,不是每個人都能在你醒來之后就立刻見到你,一旦過了那個時候,就很難再想起來了。”

    她站起身,去樓上拿了一個小盒子下來,重新坐到沙發上。

    “當時你住院的時候,有一群人到家里搜了你的房間,保險柜也打開了,把里面的一些文件資料帶走了。還有些東西,他們可能是覺得沒有用,就扔在了垃圾桶里。”俞芳掀開盒子,“我想,如果沒用的話,你怎么會放在保險箱里呢,我就偷偷把它們撿起來了。”

    盒子里是幾張電話卡,一只舊舊的劣質手環,以及一個很小很普通的藍色首飾盒。

    陸赫揚看了盒子幾秒,沒有動。他問俞芳:“阿姨,您還記不記得,我高三過生日的時候,除了賀蔚和昀遲,還有其他人去家里嗎?”

    “有的,一個跟你們差不多年紀的alpha。”俞芳稍一回憶就想起來了,“我印象特別深,因為平常只有賀家和顧家的兩個小孩來,你從不帶別的朋友到家里,而且那天晚上雨很大,那孩子臉上還有傷,我記得非常清楚。”

    “他被雨淋得厲害,你讓我煮了姜湯,后來他在客臥里過了一夜。我本來還擔心會有人在查過監控之后找我問情況,不過倒是沒有,挺奇怪的。”

    “上校。”宋宇柯敲了敲大門,“那邊說會議提前了。”

    “好的。”陸赫揚站起來,“我先走了,下次再來看您。”

    “快去吧,別耽誤開會。”俞芳把盒子重新合上,遞給陸赫揚。

    走出大門,安安拿著玩具跑到俞芳身邊,陸赫揚朝她揮揮手,安安就說:“叔叔再見。”

    俞芳似乎有話想說,躊躇著。在陸赫揚上車之前,她終于忍不住問:“赫揚,不知道方不方便問你,青墨她……”

    陸赫揚停住腳步,手搭在車門上,回過身,對俞芳笑了一笑:“jiejie她很好,請您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俞芳拍拍胸口,舒了口氣笑起來,“都沒事就好。”

    回去的路上,見陸赫揚在看盒子里的東西,宋宇柯邊開車邊問:“是您小時候的玩具嗎?”

    “不是。”陸赫揚打開首飾盒,盯著看了會兒,回答,“是物證。”

    周六下午,黃隸嶺給許則打了不下三個電話,叮囑他一定要記得按時赴約,最好能去市政府門口接一下阮淼,以便于在吃飯前的路上互相先熟悉熟悉。

    “我等會兒叫人把車子開到195院,然后你開著去接人,知道了嗎?”

    “不用的,我問朋友借一下就好,謝謝老師。”

    “也行也行,時間差不多了就可以出發了,阮淼那邊五點下班,你知道的吧?”

    黃隸嶺可能也是第一次做媒人,語氣里竟然有一絲忐忑。

    “嗯,知道的。”許則回答。

    實際上中午的時候池嘉寒就把車鑰匙扔在了許則辦公桌上,并對他說:“昨晚剛精洗了一遍,油也加滿了。”

    不等許則說什么,池醫生冷漠道:“我知道你會答應去吃飯是為了什么,但沒辦法,一想到這是你這么久以來第一次相親,我還是覺得很爽。”

    爽到甚至想給陸赫揚打個匿名電話——又考慮到陸上校畢竟是失憶人士,池嘉寒最終沒有那么做。

    四點半,許則給阮淼發了消息,說自己會去市政府門口等她,阮淼沒有推辭。約定好之后許則收拾東西,換掉白大褂,簽退下班。

    從195院到市政府的這段路比較空,許則很快就開到了。因為是池嘉寒的車,感應桿識別車牌號后自動放行,許則將車停在門口的空車位上,旁邊是幾輛軍用車。

    將近五點時,許則下了車。邁上臺階,他看到大廳里有不少人往外走,并不是普通政府人員,應該是領導們剛結束會議。許則往旁邊讓了讓,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重新走向大廳,不料卻與一個omega正面相撞。

    omega‘哎呀’了一聲,懷里的資料掉在地上,許則立即說‘不好意思’,然后蹲下去撿。

    “許則?”

    抬頭,許則發現自己撞到的就是阮淼。阮淼高中時也在預備校就讀,高三之前,還沒有分班的時候,她和陸赫揚曾是同班同學。

    “有沒有哪里受傷?”許則將文件都撿起來,“不好意思,我沒有看路。”

    “沒有,沒事的,我自己走得太急了。”阮淼將頭發別到耳后,接過文件,“你等我一下,我把資料整理整理。”

    她的包包掛在手臂上,看起來有點不方便,許則伸出手:“不介意的話我幫你拿包。”

    “好呀,謝謝。”阮淼把包給許則。

    聽到大廳里又傳來腳步聲,許則用指尖在阮淼的手肘位置帶了帶,示意她往旁邊走一點,同時說:“不著急的話,去車上整理也可以。”

    阮淼跟著往他身邊靠了點,她對許則笑了一笑,晃晃手中的文件夾:“沒關系的,已經好了。”

    兩人一起走下臺階,許則幫阮淼打開副駕駛車門,阮淼正要上車,一抬眼卻忽然愣了下:“那是陸上校?”

    許則整個人頓了頓,回過頭,看見陸赫揚戴著訓練帽,與幾位軍官站在旁邊的那輛軍用車前。他才意識到剛剛大廳里是陸赫揚他們,下臺階的時候也一直在身后。

    其他人和陸赫揚道別后各自上車離開,宋宇柯對許則打了個招呼,接著上了駕駛座等陸赫揚。

    不知道陸赫揚為什么一直看著自己,并且不說話,帽檐的陰影擋住他上半張臉,表情不明,就這樣好幾秒,許則先開口:“上校。”

    “許醫生來這里辦事?”陸赫揚問。

    “不是。”許則搖搖頭,“來接朋友。”

    或多或少對陸赫揚失憶的事情有一些了解,知道他應該不記得自己,阮淼便對許則說:“許則,包給我吧,我在車上等你。”

    “好。”許則將包還給阮淼,并替她關好車門。

    陸赫揚語氣平常:“是要去吃晚飯么。”

    “是的。”許則回答。想到有兩個人正在等著,他感到不太自在。許則發覺自己和陸赫揚相處也是有舒適區的,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相對小一些、安靜一些、沒有其他人在場的環境,會讓他輕松點。

    所以許則說:“如果沒有什么事,我們就先走了。”

    陸赫揚淡淡笑了下:“路上小心。”

    去餐廳的途中有些堵,阮淼便開啟話題和許則聊天。

    “陸上校,他是還記得你嗎?”

    “不記得。”許則說。

    “剛剛看你們的樣子,我以為他還記得你。這么久沒見,感覺你們好像有變化,又沒怎么變。”

    “高中的時候,你認識我嗎?”許則不太確定,聽阮淼的話似乎是對自己有印象,但許則不記得自己和阮淼有過交流。

    “認識啊,s級又不多,在一個學校里,總是會碰到的。那時候你身上經常有傷,也不跟人來往,好像只和池嘉寒關系好一點。”

    “陸上校的話,雖然當時不知道他家里的情況,但他和顧昀遲關系很好,所以能猜到大概是什么背景,感覺是沒什么壞習慣和不良嗜好的小孩,好像也不太喜歡跟人來往。”阮淼想了想,“他的變化比你大一點,可能是當了軍人的緣故,看人的時候像在審問。”

    這方面的變化許則反而沒有太明顯地感覺到,大概是因為他高中時期就已經被陸赫揚審問過很多次。

    “你也不要有壓力,就當是和以前的校友吃個飯。”阮淼聳聳肩,對許則笑,“你看起來就是只對學習和工作感興趣的人,讀博之后肯定更忙。”

    準備好的措辭被對方心照不宣地揭過,許則不知道要說什么,他轉頭對阮淼也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