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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言難止 第51節

    掛掉電話,賀蔚繞到池嘉寒面前,兩人互相瞪了幾秒鐘,賀蔚問:“干什么呢?”

    池嘉寒從沒主動找過自己,眼下的情況讓他疑惑且警惕。

    “……”池嘉寒問,“你去哪里吃飯?”

    “云灣。”

    池嘉寒猜到了,顧昀遲真的是一張免費又大方的長期飯票,把自家的豪華酒店給朋友當便捷餐廳。

    “那有人跟你一起吃嗎?”池嘉寒看向別的地方,聲音含糊地問。

    賀蔚也不是真傻瓜,他立刻說:“沒有,赫揚和昀遲不在,我都是一個人吃的。”

    接著他把副駕駛車門打開,池嘉寒一聲不吭地鉆了進去。

    車子開出去好幾分鐘,池嘉寒才開口:“就算他們兩不在,不是也有很多人想跟你一起玩一起吃飯,你又不缺朋友?!?/br>
    “朋友跟朋友之間也有很大區別。”賀蔚開著車,單手抽了張紙巾給池嘉寒擦汗。

    是比較認真的語氣,當一個天天在你面前裝二百五的二百五不再二百五,說明他確實情緒欠佳。

    池嘉寒擦完汗,把紙巾對折疊好,問:“你哥和唐非繹還有魏凌洲的事,你們有查到什么嗎?”

    “我哥被停職了?!辟R蔚皺了皺眉,“伯伯發現他跟唐非繹有來往?!?/br>
    “什么時候的事?”

    “前幾天,現在我哥已經找不到人了。”

    “這跟把你哥往唐非繹面前推有什么區別?”

    “沒區別,從小他就不太受伯伯重視,出了這種事,伯伯的第一反應就是怕連累集團,要先把他摘出去?!?/br>
    “所以你才……心情不好嗎?”

    “沒有心情不好,我在想事情。”賀蔚說,“我之前找過我哥,他不讓我管他的事。也對,不讓我管反而是為我好,他是大人,自己做事自己承擔?!?/br>
    “然后我在想,我以后要干什么?!?/br>
    池嘉寒轉頭看他:“你家里不是都會給安排好的嗎?!?/br>
    父親是聯盟中央銀行行長,一出生就站在終點線前,邁一小步就能走完普通人奮斗一生都無法達成的路途,池嘉寒從沒想過賀蔚會考慮這類問題。

    “之前我不懂,為什么赫揚會跟許則交朋友,現在我想明白了,因為許則跟圈子里的其他人完全不一樣,很簡單,一點都不浮躁,所以我也喜歡跟他相處——”賀蔚答非所問,看了池嘉寒一眼,“大概我就對那種跟自己不是一路人的人感興趣。”

    池嘉寒想問他,你喜歡跟許則相處,有沒有問過陸赫揚的意見?

    “赫揚和昀遲都準備讀軍校了?!辟R蔚說,“就跟你一個人說,不要告訴別人?!?/br>
    “他們?”池嘉寒眼睛睜得大大的,“他們怎么……”

    聯盟理事長的兒子,豪門富商的獨子,這兩個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會去讀軍校的,沒有道理。

    “赫揚早就決定了,昀遲是最近才確定的。反正不管是他們自己喜歡還是單純為了不結婚不被家里安排,都挺好的——我也想跳出從小到大的圈子,做不一樣的事。”

    一直認為賀蔚是個只長了副好皮囊的紈绔公子哥,無憂無慮吃喝玩樂,這是池嘉寒第一次見到他迷茫又思考的狀態。

    “很難吧。”池嘉寒頓了頓,說,“但祝你成功?!?/br>
    雖然知道可能性很小,但還是祝每個下決心跳出牢籠尋找自由的人都可以成功。

    “好的?!笔羌t燈,賀蔚在斑馬線前停下車,騰出一只手伸到池嘉寒面前,“那小池牽牽手,實際鼓勵一下我?!?/br>
    “……”池嘉寒把他手拍開,“滾?!?/br>
    陸赫揚中午回到家,進門后保姆接過他的書包,低聲說:“理事長在書房,叫你吃過飯就上去?!?/br>
    “好的。”陸赫揚知道自己應該立刻上去,以免讓理事長等太久,但他只是去洗了個手,然后走到餐桌旁坐下吃飯。理由很簡單,餓了。

    按照平常的速度吃完飯,陸赫揚喝了半杯檸檬水,接著上樓,敲門。

    很快助理來將門打開,等陸赫揚進書房后,助理退到走廊上,輕輕關好門。

    陸赫揚走到辦公桌前,桌子很大,光滑漆黑的顏色,像一條不見底的深溝。

    “爸。”

    陸承譽仍看著文件,直到把最后一個字看完。他抬起頭,接著整個人往后靠在椅背上,皮質座椅由于碾壓和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音。陸赫揚還是很平靜地站著,與他對視。

    這個家里,林隅眠和陸青墨都習慣躲開他的視線,一個是因為恨,一個是因為失去了對抗的決心。甚至整個聯盟中,不管是同僚還是下屬,少有人會直視他的眼睛,因為權勢間存在的懸殊差距。只有陸赫揚會這樣看他,目光里不帶任何情緒,像在看無數普通人中的一個。

    所以陸承譽其實有些可惜,不應該允許陸赫揚去讀軍校的,如果這樣的alpha進入聯盟政府,他會成為自己培養出的最優秀的那顆棋,成為聯盟政治體系中的心臟,為鞏固某一方的權力而站在與自己相同——或是更高的位置。

    只是軍界的勢力清洗已經在緩慢啟動,出于更周全和長遠的考慮,讓陸赫揚讀軍校是目前最合適的決定,包括顧昀遲也是。

    小孩子們總以為自己作出了最聰明的選擇,可以逃避許多東西、改變命運,但實際上不過是無知地從另一條路走向相同的結局。

    “一個月后就是軍事總院的初試?!标懗凶u說,“好好集訓,別分心?!?/br>
    “嗯?!?/br>
    “今天下了課就回來,晚上有首都軍區的幾位長輩要見你,別在外面浪費時間?!?/br>
    “好的?!?/br>
    兩人每次的談話都十分簡短,這次也一樣。陸承譽直起身,手肘搭在桌沿,拿起一份新的文件,說:“出去吧?!?/br>
    “好?!?/br>
    理事長向來惜字如金,一字一句似乎都別有深意值得揣摩,但陸赫揚從來不做這種閱讀理解,他只需要知道自己父親的最終目的。

    唐非繹的手、提出要讀軍校、被綁架的保鏢、為某個alpha安排保護措施、一次次去這個alpha的家里,又在深夜才離開……樁樁件件,陸承譽應該知道得很清楚,但他卻只字未提。

    本來是要為此感到不安的,可陸赫揚很熟悉這種手段。正如當初陸承譽一開始并沒有阻止陸青墨和韓檢在一起,于是慢慢的,韓檢成為了陸青墨致命的把柄,使她最終甘愿用屈服來換取韓檢的平安。

    陸承譽擅長裝作視而不見,等你相信了他的視而不見,僥幸著走出很遠之后,猛一低頭,會發現他已經牢牢地扼住了你的咽喉。陸承譽甚至不用費心思制造誘餌,他只需要任由你像正常人一樣體會到喜怒愛恨,雙方之間的輸贏就已經分明了

    一腳精準地踩在軟肋上,比硬碰硬要高效得多,不論是在官場還是家庭。

    陸赫揚每走一步,都是在靠近陸承譽的陷阱,就像從前的陸青墨一樣。區別是那時的陸青墨完全不知情,而此時的陸赫揚一直是清醒的。

    忽然想到許則了,這個呆呆的alpha還不知道自己早就成了天然的誘餌——因為這樣聯想到了,所以陸赫揚在關上書房門的同時漫不經心地笑了一下。

    將文件批完,陸承譽打開右手邊的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個牛皮紙袋。袋子里裝了一疊厚厚的資料,是關于某個alpha的,比起當時給陸赫揚看的那份,這次的要詳細上好幾倍。

    他原本并沒有閑心與興趣了解這個alpha,因為覺得對方實在不起眼,不值得浪費時間與精力,但現在看來好像并不是這樣。

    這個17歲的alpha,說不定也能成為一把順手的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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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則:呆 滯 ˙△˙

    第65章

    周六一早許則就去了療養院,仍然是保鏢帶他過來的,許則下車后一個人進了住院大樓,去找周禎。

    “你也知道,我們給你外婆嘗試過很多藥,但反應性都不太好,半年前的介入手術效果也不理想。”周禎說,“而且因為她的精神問題,情緒波動和行為幅度很大,心肺負擔加重,對肺動脈高壓患者來說,其實是很危險的?!?/br>
    “這次李教授看過檢查報告,雖然調整了藥,但他還是建議做肺移植手術。再拖下去的話,時間越久,風險越大,我們不能等到保守治療完全失效的時候再開始準備,那就太晚了?!?/br>
    “手術費用大概要多少?”許則雙手攏在一起,搭在腿上。他看起來很冷靜,只抓最關鍵的問題。

    周禎知道的,許則很少查看每個月的賬單流水,他只會一收到工資就打進療養院賬戶里,只要醫生說換藥,那就換藥,如果新藥價格高,他就去賺。自葉蕓華住進療養院以來,許則從未拖欠過一分錢醫藥費,有時候周禎很難想象他是怎樣湊出這些錢的,但許則確實做到了。

    “至少要先準備五十萬,肺移植之后每個月的費用開銷也比較大,不過——”周禎頓了頓,好像不知道該怎么措辭,過了會兒他才繼續道,“找供體需要排隊,沒有那么快的,你不用著急,我只是和你商量,先把這件事定下來?!?/br>
    “嗯?!痹S則點點頭。

    但周禎明白自己的解釋已經晚了,許則估計馬上就會開始籌錢。

    “是不是要等很久?”

    “一般來說是的,但也很看運氣。我這幾天把資料整理好,到時候通知你來簽字,簽完字就可以進系統排號了?!?/br>
    “好,謝謝?!?/br>
    許則充分理解李教授和周禎的建議,不能把肺移植看作是奄奄一息時的救命手術,越早做肺移植評估,在葉蕓華身體條件還沒有那么差的時候進行移植,成功率就越高,恢復得也會越好。

    從辦公室出來,許則去葉蕓華的病房。

    “剛剛給吸了會兒氧,現在狀態還好,有什么事及時按鈴?!弊o士輕聲說。

    “好的,謝謝。”

    葉蕓華安靜地半躺在床上,看著窗外,許則跟著往外面看了眼,還是熟悉的那一小塊風景,葉蕓華應該早就看厭了。

    “要不要吃水果?”許則在病床邊坐下,問。

    葉蕓華搖搖頭,她的嘴唇因為呼吸不暢而泛著紫。又看了半分鐘,她忽然說:“你說他們怎么能扔下許則一個人,就這么走了呢?”

    一瞬間像有什么東西撐在喉嚨里,許則怔了很久才發出聲音:“什么?”

    “昨天晚上,很晚了啊,喬媛和許銘來找我了。”葉蕓華用一種極其認真的語氣,“他們叫我去好地方享福,我挺高興的,就跟著他們走了?!?/br>
    “走到一半,我覺得不對,許則沒有跟來啊。我就停下來了,問他們,怎么不帶著許則一起啊,他還這么小,一個人在家里要害怕的?!?/br>
    許則垂眼看著自己的手,好一會兒,他的指尖神經性地抽動了一下,然后許則抬起頭,慢慢去握住葉蕓華的手。葉蕓華還在說話,好像沒有注意到。

    “他們也不回答,就站在一起看著我笑,我說那你們先走吧,我得回去看看許則?!比~蕓華嘆了口氣,“我看媛媛沒有怪我的樣子,沒怪我就好,我不應該打她的?!?/br>
    打了女兒一巴掌,第二天早上發現女兒割腕自盡在滿是血跡的床上,即便知道撫恤金被騙才是壓垮喬媛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對于一個母親來說,愧疚和悔恨依然是無法抹消的。

    所以葉蕓華的精神才會出問題,所以就算記憶混亂,都還是會為那一巴掌耿耿難安。

    “她不會怪你的?!痹S則慢慢說。

    葉蕓華這才注意到許則正拉著自己的手,她低頭看了幾秒,把手抽出來,兀自對著手腕琢磨,然后問:“我的手串呢?昨晚還戴著的?!?/br>
    她從精神變壞后就從沒有問起過這些事,許則立刻站起來:“我去幫你拿?!?/br>
    去找護士開了儲物柜的門,許則把住院時存放著的葉蕓華的物品拿出來,是一個舊舊的環保袋,里面有一些衣物和證件。

    許則從袋子里翻出那條黃花梨佛珠手串,一共十二顆佛珠,泛著淡淡的木質氣味。他回到病房,把手串遞給葉蕓華。

    可葉蕓華只是觀察著手串,并沒有戴上,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最后看向許則:“給你吧?!?/br>
    許則微愣,坐下來:“為什么?”

    “你這小孩總來看我,我覺得你挺好的?!比~蕓華把手串戴到許則手腕上,“戴著吧,戴著?!?/br>
    佛珠跟陸赫揚送的手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許則覺得自己整個人懸著,良久,他才回答:“我會好好戴著的?!?/br>